苏淮安作礼道:“薛大人放心,大理寺的人在门口守着。”

    薛襄阳道:“多谢。”

    须臾,薛襄阳倏然背过身,深吸了一口气。

    子时,薛襄阳手持圣旨,带着数百名刑部差役,当日夜里就冲向各家拿了人,何家、穆家、楚家,还有早早入狱待审的薛二郎,接连入狱。

    这场案子,可谓是延熙年间最大的一起贪污案。

    其中最为震惊的,便是楚家二爷,楚大学士楚卢伟入了狱。

    这消息一出,立马炸了锅。

    ——

    慈宁宫。

    “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章公公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回了慈宁宫。

    楚太后正拉着楚潆的手说话,蹙眉回身,“你是刚入宫还是怎么着?慌个什么?”

    章公公道:“今日子时,薛尚书亲自带兵抄没了楚大学士的府邸。”

    楚太后眼睛一眯,还算淡定自若,“谁?你说薛襄阳?”

    “薛尚书同大理寺少卿苏淮安,一同拿的人。”章公公把手中的密报交给了楚太后:“太后娘娘看看吧。”

    楚太后深吸两口气,展开密报,轻声道:“带圣旨去的?”

    章公公道:“若无陛下旨意,何人有胆子敢动楚府啊……”

    楚家、楚家。

    楚太后眼前闪过一片乌影,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章公公回身道:“快去传太医!”

    “是、是,奴婢这就去!”

    秋风瑟瑟,树影垂垂,萧聿正与重臣议事,养心殿的门就开了,盛公公躬身道:“陛下,慈宁宫那边来报,太后娘娘方才昏过去了。”

    皇帝慢慢回头,“太医去了吗?”

    盛公公道:“宁院正已经过去了。”

    臣子噤若寒蝉。

    皇帝要动楚家,太后这时候是真晕还是假晕,众人心中自有定论。

    “阁老们今日就先回去吧,太后病重,朕还得去一趟慈宁宫。”

    重臣一齐颔首道:“陛下安康,太后安康。”

    萧聿大步流星地朝慈宁宫走去。

    皇帝的脚步声橐橐而至,太监、宫女、太医迅速散开。

    萧聿行至楚太后面前,轻声道:“母后身子可还好?”

    四目相对,楚太后眼眶猩红。

    她半支起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直言道:“皇帝亲手动自己的母家,难道就不怕天下人戳你脊梁骨吗?”

    萧聿抬手屏退众人,道:“这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递上来的折子,楚卢伟这四条罪状,朕便是顾念太后,也没法当着重臣的面,枉顾家国礼法。”

    萧聿把手中的折子交给楚太后。

    楚太后接过,翻看过后,喃喃自语:“四条罪状,好,真是好。”

    萧聿又道:“从地方到中央,走私贸易这事他做了整整六年,他在朝中党同伐异,以权谋私,母后可知出楚卢贪墨的银两有多少?朕登基那年的税收,都没有他楚卢伟府上的银子多!”

    楚太后瞳孔震颤,如碎裂一般,露出了一丝从未展露出的惊恐。

    党同伐异。

    这四个字,放在当年扶持他登基时,叫殚精竭力,换到如今,却成了杀头的罪状。

    楚太后换了语气,声调由低到高:“楚家辅佐陛下多年,陛下就全然不顾情分,非要用这十年前的旧案,把刀架在楚家脖子上?”

    “十几年的旧案……”萧聿回身把账册放到楚太后面前,一字一句道:“这是私运贸易的账册,何年何月何日,每一笔,都写的清晰详尽,母后要朕顾念情分,那谁来顾朝廷的法纪?”

    楚太后身子一晃,似站不住了一般。

    先帝忌惮楚家,便让她一生有宠无子,她千方百计让萧聿在她膝下长大,又不易余地将他推到那个位置上,不就是为了日后能让楚家多分依靠?

    这算什么?

    “那是哀家的亲弟弟,曾经也没少为你出力,你当真那么狠心,非得要了他的命?”

    萧聿看着太后道:“朕待楚家已是万分宽宏!若是真狠心查起来,楚家何止四条罪状!这账册往轻了说是私运,往重了说便是通敌,不然这样,此事朕交由太后定夺,太后是要朕摘了楚卢伟的脑袋,还是要朕卸了楚家的匾额!”

    皇帝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不停往楚太后心口插。

    当真是一点母子情分都不讲了。

    楚太后捂着胸口,呼吸隐隐发颤:“哀家与你母子一场,就算没有生恩,也有养恩,你怎能……你怎能……如此没有良心……”

    萧聿闭了闭眼,才道:“母后好歹养了朕一场,朕自当会奉养您百年,但也就是如此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第103章 中秋 心跳却越来越快……

    私运案会审结果出来后,百姓的谩骂声犹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楚卢伟之子楚江涯不服判词,找了个替死鬼,具本辨冤,上报至都察院。

    这桩案子天下人都瞪眼瞧着,有人击鼓鸣冤,那便得按照章程来。

    都察院重新勘审,七日过后,交由大理寺定案。

    早朝时,大理寺少卿苏淮安具名上报复查会审结果:“楚卢伟所犯私运罪、贪污罪、伪造文书罪,结党营私罪、证据确凿,罪名属实,理应处以绞刑,并抄没家财充公,以示公允,然,其子楚江涯却故意做伪证,反复上控,使本案更为复杂,诬告他人亦是重罪,还望陛下严惩。”

    三司附议。

    文武百官交头接耳。

    皇帝亲手动了自己的母家立威,朝野上下莫不震慑。

    就在大家皆以为楚江涯要为此搭上一条命时,皇帝只抬眸道:“楚江涯知法犯法,不堪为翰林院编撰,从即刻起,褫官袍,夺进士出身,此生不得入朝为官。”

    会审结果很快传到了慈宁宫。

    章公公道:“太后且安心,皇上只是罢了六公子的官,并未拿他下狱。”

    楚太后握着药碗的手隐隐发颤,呼吸愈发急促,“那哀家是不是还得谢他手下留情……”

    章公公连忙道:“太后莫急,国公爷派人来给您传了话,叫您仔细身子,好好养病,不必忧心六公子,还说这翰林院编撰本保不住,楚家有他担着,倒不了。”

    楚家是倒不了,但在这日之后,楚太后却是真的病倒了。

    虽说皇上偶尔还会去请安,但也如他所说,仅仅是请安。

    ——

    北风萧飒,烟霏云敛,一场秋雨一场寒。

    养心殿内议论纷纷。

    须臾,盛公公推门而入,道:“禀陛下,户部尚书何大人求见。”

    “叫他进来。”

    何尚书甫一入殿,便瞧见了案几上足有二丈宽的舆图。

    殿内阁老、锦衣卫指挥使陆则、大理寺少卿苏淮安、兵部侍郎贺长之、五军总督穆长缨皆在。

    “微臣拜见陛下。”

    “给何尚书赐座。”

    行军打仗向来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萧聿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最迟冬月开战,何尚书的粮草准备如何了?”

    “回禀陛下,三十万石粮草五日后起运,先走新陆漕运,再转驿站,二十日之内,粮草必到。”

    萧聿捻了捻手中的扳指,看向穆都督,“十月末,穆都督与朕一同北上,你在禹州与何总督共守后方,守粮草,若是遇到突袭,他那两万骑兵守不住。”

    穆都督道:“微臣领命。”

    何尚书人刚到,还不知皇上要亲征,蓦地起身道:“陛下旧伤未愈,太子又年幼,实在不宜御驾亲征,还请陛下三思!”

    萧聿淡淡道:“朕当年自请去西北两年,对那里气候地势最为了解,亲征一事,朕自有打算,何尚书就不必多言了。”

    皇帝把话说到这份上,显然是拿定了主意。

    何尚书轻轻叹了口气,应是。

    苏淮安又道:“齐国有一将帅,名为常青戈,此人用兵诡诈,武艺高强,我朝六万将士便是死在他手里,臣潜入齐国时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不说知己知彼,但对此人已是了解几分,臣,自请同行。”

    “准了。”

    萧聿用镇尺重新铺了北向的舆图,用旗将三处地方连成一条线,“禹州被靠西门山,阆州前有密河,都是易守难攻之地,齐人若想攻进来,和四年前一样,必然会先攻打清州。”

    兵书侍郎贺长之道:“陛下可是要加派兵力?”

    萧聿点头道:“朕欲增派三万兵力,但西北严寒,冬月行军必会遭遇风雪,贺侍郎记得从北方调兵。”

    贺长之道:“臣遵命。”

    ……

    战事将起,萧聿除了晚膳会在景仁宫,已是数日未入后宫安寝,再一转眼,已是中秋。

    八月十五,月圆佳节,文武百官终于迎来了三日的休假。

    后宫各宫的赏赐便跟着下来了。

    除何淑仪和徐淑仪一同晋封为婕妤外,并未有其他人晋封。

    日头才跃上树梢,景仁宫的库房就被流水的赏赐堆满了。

    司礼监的王公公,提着数盒月饼来到景仁宫,笑道:“娘娘,今年这月饼可不是光禄寺做的,而是司礼监特意为您准备的,这酥皮月饼,都是用精练的奶油和面而制,您瞧,有糖馅、果馅、枣馅等甜口的,还有芝麻椒盐等咸口的,娘娘您爱吃哪个就跟奴才说,奴才再给您送来。”

    景仁宫的宫女太监看见王复生这幅狗腿的样子,真是抿唇咬牙才没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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