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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烨桌上的文件,发现看不懂以后,又鬼使神差地拉开了他办公桌下的抽屉。

    最上面的抽屉里装了些草稿纸和订书机,中间是些文件夹,最下层的抽屉格外宽大,看起来储物空间最大。顾溟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塞了一个巨大的牛皮纸袋,上面还零碎地摆放了一些物件,跟上面两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溟背负着被人抓包的负罪感,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的礼盒。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酒红色的领带。

    顾溟不明所以,继而拿出了一个正面朝下的小画框。

    这是一小幅油画,右下角的日期是十几年前的,画面中央是一条小溪,湛蓝的夜幕中有一道绿色的光绸——那是极光。顾溟没见过极光,那个时候他信誓旦旦地说以后要带顾烨去看极光,顾烨问他极光长什么样子,顾溟调了点绿色,画笔一甩,说,“喏,就长这样。”

    顾溟放下画框,去取最下面的纸袋,可是因为纸袋里的东西繁多又厚重,抽屉被填得满满当当的。顾溟在取的过程中不小心将它卡在了抽屉口上,他使劲扯了扯,力没使对,手一滑,纸袋“嘣”一下拔出来的时候,朝下的开口里悉悉簌簌地掉出几十张彩色相片。

    顾溟蹲下身要去捡,手却在即将碰到照片的时候猛地停住了,他用力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所见。

    顾溟没有捡那些照片,而是撑着膝盖站起身。他捏着纸袋的边缘,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好似自己抱着的是一个已经点燃了引线的炸弹。

    顾溟做了几个深呼吸,又闭了闭眼缓神,才终于鼓足勇气打开了纸袋——

    里面装着成百上千张自己的照片。

    42.

    照片是按照时间顺序摆放的,里面有顾溟蹲在街边系鞋带的照片,还有在图书馆里小睡的照片,再往后还有他居住的公寓、上班的公司、和他平时喜欢去的展览会……无一例外,都被详细地记录了下来,这就是一本用照片记录下来的日记。

    显而易见,顾烨老早就摸索到了他的踪迹。

    原来他一直都生活在天罗地网之中,可他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顾溟直觉得后怕,手都有些发抖,这才把地上的照片捡了起来,这些应该是最初的照片了,他抽出压在最底下的那张,翻了过来。

    照片上,顾溟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站在一栋正在修建的教堂前,似乎像在等人。

    那栋新教堂是他大四那年的冬天开始盖的——也就是说,顾烨在他大四的时候就得到他的消息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升在他离家后的第两年去世,是那个时候暴露的吗?

    顾溟开始抽丝剥茧,一年前是顾烨伪装成李叔叔给他发了消息,他才因此回的国。

    那么是李叔叔吗?距离上一次他们俩联系已经过去了七年,顾溟记得很清楚,大四刚开学没多久,公寓的暖气坏了,他只好和季池跑到对街的咖啡馆里蹭暖气,也是在那个时候接到李叔叔的电话,李叔叔只说了短短几句嘱咐的话,无非是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一定注意安全。

    顾溟当时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李叔叔被顾烨辞退了,也可能是迫于顾烨的威逼利诱,也许是被他威胁……还是说,李叔叔那个时候其实是想要旁敲侧击地提醒自己?

    那栋新教堂确实是冬天才开始盖的,照片里,教堂旁还围了一圈保护带,明显是刚刚开始修建。

    仅仅因为那次联系,两条平行线硬是被顾烨生拉硬拽地打了个结。

    原来顾烨在得知他的行踪以后,又等了六年。

    为什么?

    是因为他这些年来一直在计划如何报复自己吗?

    然后找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契机,好给予自己致命一击吗?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顾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拨通了小雨的电话。

    小雨没想到有人半夜给她打电话,懒洋洋地喂了好几声,顾溟才慢慢地开口。

    “顾烨有自己的房子。”

    小雨一听是顾溟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啊?什么?……您是说城东吗?”

    “对。”

    小雨不明所以,“唔,顾总确实是在城东有房子的……不过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只是有问题想问你。”

    “您说。”

    这下轮到顾溟语塞了,他有很多问题,却不知道应该问些什么,他只是认为这些照片是一切闹剧的起源,或许可以解释顾烨的动机。

    可是小雨又能知道什么呢?

    顾溟有些后悔自己打了这个电话,支支吾吾了一会,又问,“他一般都住在哪?”

    “住在城东的房子呀。”

    “怎么会?”顾溟觉得奇怪,“他不是住在爸的房子里吗?”

    “不是呀,顾总以前都只有年底才会回来。”

    “每年的年底吗?”

    “是啊,每年十二月份的时候。”

    “为什么?”

    小雨抱歉地说,“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顾总白天工作,晚上就去花园后面的小树林里面坐着,有时候一呆就是一夜,也不让人过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顾溟沉默良久,直到小雨在对面“喂”了好几声才说话:“抱歉,这么晚还打搅你。”

    朦胧的灯光下,顾溟将照片一张张地按照顺序放回牛皮纸袋里,试图恢复成原样,当他准备把牛皮纸袋塞回抽屉里时,浅黄色的纸袋上却冷不丁洇开了几滴水渍,像一小团一小团的墨点。

    十八岁那一年的寒流来得极其迅猛,寒冬腊月的日子里,鹅毛大的雪花纷飞错杂,兄弟俩坐在小溪边分了一个杯子蛋糕,蛋糕是奶油味的,裹着香甜的气息。

    顾烨捏着半个小蛋糕,目光灼灼,脸蛋都被冻得红彤彤的,他不好意思看向顾溟,小半张脸埋在灰色的羊绒围巾里,轻声说着世界上最真诚的誓言。

    祝你生日快乐,哥哥,你余生的所有生日,我都想陪你一起过。

    第二年,还没到满十九岁的日子,顾溟就被人从一个滚滚红尘抛到另一个滚滚红尘。

    顾溟抽出一张抽纸,手忙脚乱地盖在大小不一的墨点上,他只是觉得有点难过,还有点痛,到最后,他抱着纸袋跪在地上,背也弓着,额头紧贴着地毯,看不清表情,发不出声音,压抑又克制,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台风来势汹汹,刮得接连几所城市都受了影响,当晚便开始接连不断地下雨。顾溟在顾烨家呆了一个周末就回去了,周一下班以后言盛开车来接他,顾溟却怎么都不上车,言盛只好将车停在马路边,试图劝他回去。

    “我并不是想困你啊,只是顾烨还没回来,保险起见,你还是在他那再呆两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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