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程妤情绪很低落,无精打采的,像一颗蔫巴巴的脱水白菜。

    晚自习课间,她回办公室喝水,有女学生拘谨地进办公室找她,说是生理期痛,想请假回宿舍休息。

    程妤见她面色苍白,给她批了假条,还叮嘱她注意保暖。

    女生说着谢谢,离开了办公室。

    程妤拿着保温杯,又抿了一口水,忽地想起,自己这个月的大姨妈一直没有来!

    她立马放下保温杯,右手拿笔,左手拿台历,圈画距离上次生理期过去了多少天。

    仔细一算,她的生理期推迟了近半个月!

    “啪!”她手中的笔掉到了桌上,滚两下,停在桌沿。

    程妤慌乱无措地拿起手机,想给骆延打电话,但转念一想,还是给他发了消息:【上次做的时候,你戴套了没?】

    骆延很快就回复了:【戴了。】

    可能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向她发起通语音通话。

    程妤没接。

    骆延发送文字:【怎么了?】

    成语:【我生理期晚了半个月。】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成语:【我还要上晚自习,你现在方便吗,能不能帮我买两只验孕棒?】

    延:【好。】

    晚自习的预备铃打响,程妤惴惴不安地收拾了下桌面,把笔放回笔筒,拿着保温杯,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还有不少学生在溜达,看到老师,一个个活像撞见鲶鱼的沙丁鱼,争先恐后地挤进班里。

    程妤小心翼翼地避开人潮,慢腾腾地向前走着,手臂有意无意地在腹部挡了一下。

    她惶恐忐忑地在讲台边坐了一个晚自习,工作效率低下,脑子乱糟糟的,担心要是真搞出了人命,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坐立难安,胸闷气短,在寒冷的冬夜里,闷出了一层冷汗。

    好不容易熬到下晚自习,她直奔宿舍楼,上到顶楼,看到骆延就站在她房门前。

    他的身姿依旧颀长挺拔,左手拎着两个袋子,一个印有药店的绿色logo,一个是牛皮纸袋。

    如果程妤没猜错,他妈妈可能又来给他送好吃好喝的了。

    骆延的神色比她平静许多,低垂着眉眼看她时,那双温和澄净的眸子,莫名让她感到心安。

    她没来由地泪目,突然很想冲进他怀里,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战,眼眶和鼻头都红彤彤的。

    骆延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很平稳坚定。

    程妤吸了吸鼻子,还没来得及擦泪,就有一滴眼泪夺眶而出,滚到面颊上。

    骆延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努力安抚她的情绪。

    程妤明明一直在努力撑着,可是一旦接触到他温热的体温,她压在心底的所有恐慌和不安,都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真是搞笑。她一个年满25岁的成熟女人,竟然会因这种事,害怕到躲进一个弟弟的怀抱里放声大哭。

    由始至终,骆延静默不语,只是抱着她,偶尔轻吻她的额头眉眼。

    过了许久,程妤才止住哭泣,把眼泪蹭到了他衣服上,才颤抖着手,用钥匙开了房门。

    骆延跟在她后面进屋,顺手打开所有灯。

    屋子顷刻亮如白昼,让人感觉不再那么压抑。

    程妤刚在他怀里哭过,这会儿,身体冷却下来,反而比之前更冷了,寒意渗进了骨缝里。

    她用遥控器开了空调,然后,一言不发地拿着那两只验孕棒进了洗手间。

    骆延在外面等她。

    半晌,里面传出声响,程妤问他:“怀孕是几条杠?”

    骆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涩然答道:“两条红线。”

    “咔哒——”

    程妤开了门,从洗手间出来,赧然道:“我才一条。”

    骆延嗫嚅着唇瓣,小声说:“只测一次,可能不准……”

    “我测了两次,都是一条线。”程妤心存侥幸。

    骆延:“如果HCG太低,可能测不出来。”

    他这话一出来,房间再次陷入诡异且漫长的寂静中。

    程妤在另一张沙发坐下,脸色铁青。

    骆延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拉近与她的距离,轻声哄她:“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医院,仔细查一查,可以吗?”

    程妤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骆延轻抚她的发顶,说:“那我现在在线上挂号……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程妤报了个时间,骆延“嗯”了声,掏出手机,预约挂号。

    程妤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问:“骆延,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了的话,怎么办?”

    骆延预约好了,熄了手机屏幕,放到一旁,乌黑发亮的眼直视她,沉稳道:“我会承担起责任,和你共同抚养他。只要你愿意,我们就结婚。”

    程妤细品他的话。

    其实,他的意思,孩子是孩子,结婚是结婚,这是两码事。

    程妤不禁笑了:“你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跟我谈什么结婚?”

    骆延愣了一秒,也跟着笑:“就差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几个月……”程妤念念叨叨,笑得越来越夸张,身体抖动,瑟缩成一团,东倒西歪,“几个月后,我肚子都该有球那么大了吧?”

    骆延也在笑,胳膊肘支着膝盖,扶着额头,笑得肚子都痛了,脸都酸了,笑自己怎么大晚上的,做起了白日梦。

    他笑出了眼泪,抬手揩掉后,跟她说:“倒也没那么大,四个月而已,你还这么瘦,应该不怎么显肚子。”

    “算了吧。”程妤止住笑意,眼睛水汪汪的。

    她指着那个纸袋,问:“阿姨这次又做什么好吃的了?有我那份么?上了个晚修,现在有点饿了。”

    “当然有。”骆延把纸袋打开,从里面拿出几个一次性餐盒,还有两碗温热的芋圆仙草椰奶,“我妈知道你喜欢吃凤爪,还特地多做了点。”

    “阿姨可真好。”程妤说着,毫不客气地拆了副一次性筷子,吃了起来。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了顿宵夜。

    他们没再提怀孕的事,彼此都心知肚明,就算真有孩子,最后肯定不会留下。

    既然如此,似乎真没继续讨论争执的必要了。

    吃完后,骆延把垃圾收拾好,给袋子打了个结,准备下楼去扔。

    临出门,他问她:“今晚,需要我陪你吗?”

    程妤摇摇头,“不用,你回去吧,早点休息。”

    骆延颔首,“那我走了。”

    骆延说罢,转身下楼,程妤关上门,拿了衣服,去洗手间洗澡。

    怀孕的事,就像一座大山,压在程妤的胸口,叫她闷得透不过气。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眼皮子酸涩沉重,可就是怎么都睡不着。

    床头柜上的手机提示音乍然响了一声,她单手撑起身体,拿起来看。

    是骆延发来的消息,说是如果她睡不着的话,麻烦给他开个门。

    程妤把手机摆回原位,重新躺下。

    十分钟后,她掀开被子,披了件外套,趿拉着鞋,去开了门。

    果不其然,骆延还在门外等着。

    他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围栏边,抬头仰望。

    星河浩瀚,夜风萧索,他健硕高大的身影,似乎蕴藏着无限力量,能挑起横亘在她心中的巍峨大山。

    听到开门声,骆延回过头来看她,“你果然还没睡。”

    程妤走过去,笑说:“你怎么穿这么少?要是我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是你感冒了,那该有多好笑。”

    她牵起他的手,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手竟然比她还温暖。

    果然,体育生的体质就是好。

    骆延睨了眼两人紧牵在一起的手,柔声道:“今晚一起睡吧,我哄你睡觉。”

    程妤没拒绝,让他进了屋,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紧密相拥。

    骆延的体温一向比她高,大冬天的,抱着感觉跟抱大火炉似的,让她从外到内,都暖洋洋的。

    她嗅着他身上的淡香,真后悔那么早就跟他结束了P友关系,不然,冬天让他给她暖被窝,还挺不错。

    “你打算怎么哄我睡觉?”她问他。

    “你想听歌还是听我讲故事?”他说话的声音很是轻缓温柔。

    “唱首歌吧。”

    “哪首?”

    “你擅长哪首?”

    骆延想了一下,说:“《水星记》可以吗?”

    程妤点了点头。

    骆延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轻声唱着:“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穿过时间的缝隙……”

    这是程妤第一次听他唱歌。

    他的声音很好听,干净清澈,磁性柔和,字字都在调上,感情充沛。

    她闭上眼,沉溺在他悦耳的歌声中,缓缓睡去。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环游是无趣/至少可以/陪着你。”骆延哽咽着,唱完最后一句。

    万籁俱静。

    他听到了她均匀平缓的呼吸声,苦笑着,合上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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