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宣轻轻把脚放在薛乐天的靴面上,“我的脚好疼,嗓子也疼。”

    薛乐天低头看了一眼范宣的脚,轿子里黑,看不真切,隐隐约约地能看到血色,“你就光着脚跑来的?”

    “嗯,”范宣小声道,“我急呀,我都快急死了。”

    薛乐天拢了拢罩住两人的大氅,低声道:“急什么,我又不会飞走,就算我不在范府陪你了,你不能出来找我吗?”

    范宣着急地捂住薛乐天的嘴,脸上泛红,眼珠子乱飞,显然又是要发疯,“你——你不要走呀!你答应我了呀!”

    “拿开,”薛乐天盯着范宣的眼睛冷冷道,“再不拿开,我现在就跳下去。”

    范宣火烧掌心一样地拿开手背在身后,怯怯道:“不要跳下去。”

    “走不走,不是我能决定的,横竖也就是个破落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薛乐天冷冷道。

    范宣听不懂了,眼睛惶恐地望着薛乐天,半晌才小声道:“那……你到底走不走呀?”

    “不走!”薛乐天忍不住拔高了嗓子。

    范宣终于欢喜了,紧搂了薛乐天的腰,长吁了一口气,“嗨呀,哥哥,你吓死我啦。”

    “真是个傻子……”薛乐天揉了揉范宣凌乱的脑袋,低声道,“今天打扮得那么漂亮,现在跟个小疯子似的……别动……我给你理头发……都打结了……回去梳发够你受的……”

    范宣听着薛乐天说话的声音,心里觉得安定极了,闭上眼睛弯了弯唇角,没心没肺地打了哈欠,鼻尖飞出了个鼻涕泡,沙哑道:“好困呀……”

    第366章 恶毒男配7

    轿子一路稳稳当当地抬进了范府的本真院,院门狭窄过不去了才停下, 薛乐天要下轿子给范宣拿鞋, 范宣长在他身上,不肯他一个人下去, 就怕薛乐天下轿子又跑了。

    薛乐天挣不开,撩开轿帘, 对等候的春元道:“替他拿双软靴来。”

    春元也是被范宣闹得怕了,看到薛乐天都觉得心惊胆战, “好。”

    薛乐天放下轿帘, 回身对紧抱着他腰的范宣道:“我人都在这儿了,你还怕什么。”

    范宣不说话, 他真是吓得魂飞魄散了,怎么也不会愿意现在放手的。

    春元拿了软靴出来,薛乐天从轿帘里伸了手拿进去,一阵窸窸索索的穿鞋声传来,夹杂着范宣撒娇喊疼的声音以及薛乐天的低声安慰。

    范宣只趿了个脚背就搂着薛乐天下了轿子,薛乐天扶着高大的范宣有点费劲,范宣哼哼唧唧地小声叫疼,希望薛乐天能再安慰他两句, 换来薛乐天不动声色的一个瞪眼,他又老实了, 不敢吭声了,欲盖弥彰道:“其实也不是很疼。”

    薛乐天搀着他,旁人都不敢靠近, 范宣今日在府里可是闹得不可开交,真真是把所有人都给弄怕了,薛乐天压低了声音道:“不许多嘴。”

    范宣上下嘴唇一黏,只有喉咙里发出一点‘嗯嗯’的疼声了。

    因为薛乐天的这一跑,范宣险些恨上了春元,就记住了春元骗他,往日春元照顾他的情分全忘了,坐在榻上凶恶地挥手赶人,“都走,都走。”

    “拿膏药来,再打盆温水,然后就下去吧。”薛乐天冷淡道。

    春元赶忙退了下去。

    范宣趴上薛乐天的膝头,小声道:“春元坏,她骗人。”

    “你这小傻子还学会背后告状搬弄是非了,”薛乐天戳了一下他的头,冷着脸道,“她不过是个奴婢,有什么法子,只能听得你们摆布,伺候了你许多年,还要被你说一句‘坏’,真是要冤死了。”

    范宣挨了一顿训,虽是听不太明白,转了脸,面向薛乐天的珠玉腰带,小声道:“那春元不坏。”

    “听风就是雨的,果然是个……”因为春元进来了,薛乐天掐了话头,五指插入范宣蓬乱的发间梳理。

    春元放了温水与膏药,对两人行了一礼,薛乐天低着头只管理范宣的长发,范宣眼里没别人,手指抠薛乐天腰带上的宝石玩,两人之间的气氛像是牢不可破得任何人都插不进去一般。

    春元眼睛上下翻了翻,轻抿着唇,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临到门口又回头望了一眼,范宣正坐起身把脚伸到水盆里,薛乐天似乎是在数落他,范宣缩了缩肩膀,侧过脸对薛乐天讪讪地一笑。

    春元心中轻叹了口气,真是……冤孽。

    “自己洗干净了,脚上细细碎碎的都是伤口,你发疯的时候,不能顾着点分寸吗?就这么蛮来,你不要对我笑,”薛乐天戳了一下范宣傻笑的脸颊,“我知道你没那么傻,小心思多着呢,故意弄出这点伤口来讹我,是不是?”

    范宣好脾气地俯下身洗自己沾满了尘土的脚,清澈的一盆水马上变得乌糟糟的,上头若隐若现地飘着一点红,薛乐天看了一会儿,俯下了身抓起范宣的一只脚替他擦洗。

    范宣乖乖地享受着薛乐天难得的温柔,待薛乐天给他洗净了脚,放在膝盖上给他上药,才小声道:“哥哥,我也给你洗脚。”

    “不要你,笨手笨脚的,给自己都洗不明白,还给我洗脚,”薛乐天嗤笑一声,“憋着,不许鬼哭狼嚎的。”

    脚上的细碎伤最要人命,范宣金尊玉贵地长大,从没受过什么伤,薛乐天给他涂了一点药,仰头看着他道:“疼吗?”

    分明是他不让喊的,临到头却还要问一句,范宣咬着唇道:“不疼。”

    薛乐天瞪了他一眼,“撒谎都学会了?”

    范宣忙不迭地摇头,“不太疼,哥哥在,我不疼。”

    薛乐天很不客气道:“胡说……”见范宣张着嘴还要分辨,直接打断道:“不许说话。”

    范宣只好悻悻地闭了嘴,他是不疼呀,他看着薛乐天,心里是甜丝丝凉津津的,浑身上下哪都舒坦,况且——薛乐天还给他洗脚呢!

    替范宣的脚上好了药,薛乐天也是累得很,干脆卸了玉冠,解了外衫,合衣上了床,屋子里摆了许多炭盆,温暖的很,他一上床,范宣就搂住了他的腰,是个全然把薛乐天藏在怀里的姿势。

    “先睡一觉吧,你困了,我也困了,”薛乐天低声道,“不许说话……”

    范宣‘嗯’了一声,把脸埋进了薛乐天的颈窝,他确实是困了,闹了一夜,身心俱疲,此刻薛乐天在他的怀里,他也就万事大吉,很放心地睡了。

    等翌日醒来,范宣怀里还抱着薛乐天,于是觉得非常满意,抬起眼盯着薛乐天的脸瞧,从细眉弯目一直瞧到薛乐天淡粉的两片唇。

    范宣的嗓子昨夜喊急了,出了一点血,今晨起来就尤其地刀刮似的疼,他咽了口唾沫,疼得眼睛都要红了,挪开了眼,将额头靠在薛乐天的侧脸上,心想:嗓子疼,我不能多看哥哥了,闭上眼睛在大年初一睡起了小回笼。

    薛乐天醒了,差点没揍范宣一顿,范宣大约是嗓子疼的厉害,睡梦中也不去吞咽,在薛乐天的侧脸流了满脸的口水。

    薛乐天气得要命,按着可怜巴巴的范宣一通狂吠,范宣嗓子疼,脚底心也疼,眼角悄悄地凝起颗大泪珠,指着嗓子说自己嗓子疼。

    薛乐天抹了把脸,袖子上亮晶晶黏糊糊的,气道:“昨夜不是还巴巴地说‘有哥哥在,我不疼’,我就知道你这傻子真的是学坏了,哄人骗人撒谎都会了,怪不得你父亲说我教坏你了。”

    范宣无从辩解,张大了嘴给薛乐天看,喉咙深处确实往上冒血沫星子,薛乐天这才想起范宣那乌鸦一样的嗓子,他还想让范宣少说点话也就养回来了,皱眉道:“怎么伤得这么厉害,等着,我去叫人。”

    范宣一听他要走,立刻急了,手脚并用地缠上薛乐天,他高大结实,薛乐天生得单薄,被他一抱差点摔到地上,恼怒道:“你有完没完,我去叫人,又不会跑了。”

    范宣不说话。

    薛乐天雪白的脸沉了下来,冷笑一声,“好,那你就跟着我。”拿了靴子给范宣套上,他自己也下了塌,站起身了,范宣抱着他也跟着站起身,两人连体婴一样地走到院门口。

    顾忌着范宣脚上受了伤,薛乐天走得很慢,一路磨蹭过来,范宣都是哼也不哼一声,两只手打了结一般地缠在薛乐天腰上。

    薛乐天站在院门口,冷淡道:“我可出这个门了。”

    范宣额头贴在他的肩上,还是不说话。

    薛乐天跨出了院子,范宣跟着他也跨出了院子。

    薛乐天这才奇了,“你不是不乐意出院子?”

    范宣心里想的明明白白,他最喜欢的当然是薛乐天生活在本真院里,谁也管不着他们,他们也谁都不管,可是薛乐天长了脚,会跑,就像昨夜,他出去了,范宣只能在院子里等。

    等不来怎么办,一定得出去找。

    范宣想明白了,外头再可怕,也不比薛乐天跑了更可怕。

    春元带着仆人来收拾时,见薛乐天与范宣缠手缠脚地站在院门外,也是吓了一跳,急急地上前道:“三郎!”

    范宣抬头看了她一眼,他对春元有气,因为薛乐天说‘春元不坏’,于是只是撇着嘴,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疯劲。

    薛乐天冷着脸道:“他嗓子出血了,叫大夫来。”

    “可……”春元为难道,“三郎不愿见生人……”

    薛乐天垂下眼,语气平板道:“见不见?”

    范宣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薛乐天抬起脸,眼中冷光闪闪地对着春元,“去叫。”

    范东来在厅里长吁短叹,大年初一,一家子的人来挨个给他拜年,他的脸色却始终是明不起来,范丹除夕夜挨了顿揍,大年初一满脸的桃红柳绿,他觉得自己告薛乐天一状是没错的,可听说了昨夜范宣要死要活地闹了那么一大场,不知怎么,他生出了一点负罪感,单独留了下来向范东来请罪。

    “大伯,”范丹惴惴不安地开了口,“三郎怎么样了?”

    范东来满面愁云,他是惊涛骇浪里翻过来的人,瞧着范宣对薛乐天那股魔怔的劲,又是惊又是慌,还有无穷无尽的怕。

    无论薛乐天是不是个好的,范宣待薛乐天这样执着,总不是好事。

    范东来面沉如水,无力地抬手挥了挥,“三郎……”

    “老爷,”春元急匆匆地入内,范东来一见到春元,立即神色慌张地起身,“三郎怎么了!”

    暖融融的屋子里,范府的府医小心翼翼地替范宣把脉,柔声道:“郎君,张嘴。”

    范宣看了身后搂着他的薛乐天一眼,薛乐天点了点头,他才对着府医张开了嘴。

    薛乐天道:“大夫,他嗓子很疼,吞咽都困难。”

    “是了,”府医也听了薛乐天的大名,待他态度十分谦卑,“郎君扯伤了嗓子,待我开几服药剂,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大约就会好了,”眼神又移向此刻安静乖巧的范宣,哄道:“郎君这段时日要歇歇嗓子,莫要多言。”

    范宣无动于衷,拉着薛乐天的手玩,薛乐天垂了脸,轻抚了抚范宣的乌发,低声道:“听到了吗?不许说话。”

    范宣仰起脸,睁着乌黑的大眼点了点头。

    “真是……”薛乐天长手团住范宣的手,将下巴搁在他的额头,轻叹了口气。

    “老爷来了。”

    外头春元一声喊,薛乐天不由直起了腰,范宣却仍是玩薛乐天的手,又掰了自己的脚,拉了拉薛乐天的手,薛乐天低头见他脚底膏药都干了,翘起了斑驳,皱眉道:“该换药了。”

    范宣点点头,拉着薛乐天的手贴到脚心。

    薛乐天似笑非笑,“你倒乖觉,有大夫在呢,还想骗我给你换药?”

    范宣也笑了,一头顶在薛乐天面前转来转去,薛乐天不让他说话,他便哼哼唧唧的,知道薛乐天能明白,他的哥哥,怎么会不懂他呢?

    范东来远远地看着两个孩子黏在一起在软榻上闹成一团,面色震动,面上悲愁交加,范丹站在他身后也是神色莫测。

    第367章 恶毒男配8

    薛乐天抬首望见了范东来,起身扒了范宣行礼, “老爷。”

    范东来给了他一盘金子让他离开, 那云淡风轻的态度对他的骄傲是一次巨大的羞辱。

    旁人越是羞辱,他越是要摆出他凛然的姿态, 即使是小家子气的局促,他也非要攥住了, 因他只有这个。

    范宣也站起了身,他脚上受了伤, 一落地, 范东来便伸手去扶他,“三郎, 你坐好。”

    范宣不理他,往前半步站到薛乐天面前,黑眼珠深深地望向范东来身后的范丹,眼里全是小动物一般的警惕防备,又凶又蛮,范丹从他眼中看出了护食般的野性,心中不禁微微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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