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赦抬眸看了钟宛一眼,心意相通的察觉出了钟宛的不安,他蹙眉,“要问什么?”

    钟宛喉结动了下,迟疑道,“你要跟我说实话,别让我总悬着心。”

    郁赦屏息,示意钟宛问。

    钟宛十分不踏实道,“昨晚那个事儿,你不会只愿意跟我做一次吧?”

    郁赦:“……”

    郁赦从昨夜到现在心情一直很好,他在床上虽待钟宛有点恶劣,但事后自认也算温柔了,郁赦实在不明白,每到恬静又缱绻的时候,钟宛为什么总会问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来坏气氛。

    郁赦深吸了一口气,真心想不透,“归远,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就是那什么,你昨晚那么没完没了的,今天还对我这么好,弄得这么正式,我担心……”钟宛咽了下口水,“你别生气啊,我就是突然这么灵机一动,刺探一下你。”

    郁赦:“……”

    灵机一动,刺探一下。

    郁赦不想对钟宛冷脸,他尽力忍耐着,压着火违心夸道,“那你可真是个小机灵。”

    郁赦拿了干净里衣来给钟宛换上,他动作很轻,想把气氛转回来。

    但他并没把话说死,钟宛还是不放心,钟宛憋不住再次确认道,“真不是只有一次啊?”

    “自然不是!”郁赦简直要被钟宛气死了,“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钟宛一窒,“我……”

    郁赦忍无可忍,“你我的头一次,我本是想等尘埃落地后,好生准备一份重礼交给你,算是补偿,也算是下聘,然后等你身子彻底好了,好好布置一番,选个良辰吉日,再……再做昨晚那事。”

    “昨晚什么都仓促,我这会儿想尽力补偿一二,你……”郁赦好心喂了狗,简直不想替钟宛穿衣裳了,“你不开心就罢了,还咒我只能一次?”

    “不是不是不是。”钟宛忙补救道,“同你无关,这是我自己的心病,我一直以为你一辈子只愿意做一次。”

    “我什么时候……”郁赦被气的口不择言,“我那东西是用一次就会断吗?!”

    钟宛不好意思了,“那么厉害,自然不会。”

    郁赦:“……”

    郁赦突然被心上人这么直白的夸了床上厉害,心头火瞬间熄灭。

    郁赦无可奈何的接着替钟宛穿衣裳。

    钟宛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踏实了,开始放心的同郁赦亲昵,钟宛主动亲了亲郁赦的唇,小声道,“你怎么这么好?咱俩又不能成婚,有什么可布置的?”

    郁赦彻底没了脾气,替钟宛系好最后一个扣子,道,“回头再补。”

    钟宛没问“大礼”是什么,他微微抬起头,舔了舔郁赦的唇缝,想让郁赦深一点亲他。

    郁赦将钟宛抵在床头好好料理了他一顿,终于消了火。

    外面冯管家敲了敲门,郁赦放开钟宛,待钟宛收拾停当后让冯管家进来了。

    冯管家讪讪道,“有点事,他们怕耽误事,让我先来跟太子说。”

    郁赦道,“说。”

    冯管家走近些,低声道,“昨日一早,太子和少爷回府后,安国长公主回了宫,照料了皇上两个时辰后,出宫了。”

    “按理说长公主也够辛苦了,当时皇帝诏书已下,册封储君的圣旨也发下来了,公主出宫了,也该回公主府歇息了,但没有……公主又去拜会了宗亲们。”

    郁赦和钟宛对视一眼,郁赦淡淡道,“果然。”

    冯管家道,“公主们跟几位老宗亲们说了什么不知道,但其中一家有咱们的探子,待公主走后打听了一点消息出来,听他们在公主走后秘密计划,说若立原黔安王宣瑞为帝,各府各家有拥立之功,将来必有大封荫,又说……说……”

    郁赦道,“你说就是。”

    冯管家含恨道,“说太子性情桀骜,又是由外姓之人养大,将来必不会宽待宗亲,种种苛待可想而知,不如立个傀儡,大家继续安享荣华。”

    郁赦一笑,“这话他们还真是说对了。”

    冯管家接着道,“现在上面儿对外说皇上是发了急病,过段日子就转好,但咱们的人探听到皇上现在已经彻底说不了话了,能出声,但不成句子,谁也听不懂。中风伤了的半边身子也彻底动弹不得了,太医还是不敢把话说死,但听那意思是好不了了,现在也就这样熬时候了。”

    钟宛问道,“还能熬多久?”

    冯管家压低声音,“多则三月,少则……何时去了都有可能。”

    冯管家继续道,“还有就是郁王那边,郁王先说原黔安王宣瑞没的蹊跷,怕是有人在斩草除根,又说他自知罪孽深重,如今报应已到,他不想再为虎作伥,要替宁王讨个公道。”

    郁赦眯着眼,“他提宣琼了吗?”

    冯管家拭了拭汗,“提了……”

    “郁王说,五殿下此番作为完全是效仿当年之事,要勾结外贼,残害手足。”

    钟宛咋舌,“他这真是豁出去了。”

    “他本就护不住宣琼了。”郁赦沉声道,“北狄的事我们瞒的好,他没想到这个时候闹出来,郁王倒是够果断,知道保不住宣琼了,索性将宣琼当成踏脚石,宣琼现在如何了?”

    冯管家道,“刚被关进宗人府时还勉强能为自己喊冤,但知道郁王拉他下水后彻底失了神智,咱们的人打探过了,说是被吓破了胆子,现在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自然……什么黑锅也能背了。”

    钟宛吐了一口气,走到今日,宣琼已经彻底废了。

    郁赦道,“皇帝呢?”

    冯管家摇摇头,“皇后本来就是没主意的人,现在也病了,如今皇上身边竟成了长公主主事,内阁大臣们原本不敢把这些事告诉皇上的,但今早安国长公主入宫时却全说了,就在方才,皇上又昏过去了,中风的人本来就不能受刺激,这次再醒过来……不知另半边还能动的身子,会不会跟着坏了。”

    郁赦闻言不悲不喜,“因果报应。”

    冯管家道,“咱们的人问,是不是继续隔岸观火?”

    郁赦道,“自然。”

    第104章 将二十年前就错位的浩荡齿轮,拨回到原有的位置上。

    “哦对, 还有一事。”冯管家压低声音道, “别庄的人让太子放心, 他们将两个小主子看顾的很好,原黔安王殁了的事,没让他们知道, 京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绝不会传到他们耳中。”

    郁赦点点头,“嘴都严实些, 把双胞胎看好了, 若不巧真被他们知道了什么,不管他们如何闹, 没我的命令,绝对不许他们返京。”

    冯管家忙点头, “是。”

    “还有。”郁赦看了一旁的钟宛一眼,尽力自然道, “阖府上下,每人赏银十两。”

    “十两?!”冯管家吓了一跳,他顿了下笑道, “太子可能不知道, 昨儿个立储的圣旨下来时已经赏过了,管事的每人八两,仆役们每人二两,都千恩万谢的,家将们都恨不得阉了自己, 回头入宫接着伺候太子和少爷呢!”

    郁赦欲言又止,摇头道,“同这没干系,不用多问,每人十两,赏了就是。”

    钟宛觉得有点丢人,低头喝茶。

    冯管家无辜的看看郁赦再看看钟宛,想想昨夜的事,老脸一红,“哦!是,也是个大喜事,那老奴先替大伙儿谢过世子了。”

    郁赦满意了,他又道,“别庄那边也别落下,赏。”

    冯管家答应着,提议道,“那这么说,黔安王府,也该赏的。”

    郁赦心情好了些,意犹未尽道,“宣璟那边也赏赐一二?”

    钟宛:“……”

    钟宛实在忍不下去了,插嘴道,“这事儿和无辜的宣璟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要赏赐他?”

    冯管家干巴巴道,“五殿下可能会不大乐意……”

    郁赦闻言敏感的皱眉,“他敢不识抬举?他是看不得我和归远好?”

    冯管家绝不敢违背郁赦心意,忙大声道,“他不敢!!!”

    冯管家正色道,“就是真看不得,四殿下也不敢说什么!”

    郁赦脸色稍缓,悻悻,“若不是时机不对,这都值得大赦天下,赏赐宣璟一二,他该感恩戴德。”

    冯管家闭眼拍马屁,“那是那是!这样普天同庆的好事,四殿下该跟着高兴的,这下四殿下以后可不能再说旁人做什么都不带着他了,有太子时时想着他呢!”

    钟宛痛苦捂脸,没眼看了。

    郁赦虽还是觉得不够正式不够热闹,但碍于如今生死关头上,也只得如此了。

    冯管家领了命去了。

    郁王府别院在开库房赏银子,朝中风雨飘摇,涌动多年的暗潮汇聚成了滔天巨浪,终于将深埋于地下的陈年污浊全明晃晃的抛到了大日头下。

    崇安帝听了安国长公主向他传来的消息,昏死过去,待他再醒来已过了两天两夜,崇安帝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双腿全都动弹不得,只有一只左手还能费力的比划两下。

    两天两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已给了郁幕诚足够的时间。

    先帝当年是如何宠爱幼子宁王的,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更别说先帝不止一次的同宗亲和老臣们暗示过,将来会立宁王为太子,崇安帝忌惮这些旧人,自登基后,将前朝老臣罢官的罢官,遣散的遣散,宗亲们他奈何不得,只能暗暗削减宗亲手中权柄,后来将宣瑞远送黔安时,也顺便打发了不少他觉得碍眼的宗亲。

    多年来种种苛待,宗亲们面上不敢说什么,不少人心中早已怀恨。

    崇安帝成了废人,郁赦告病不出府门,听说身子也不太好了,此消彼长,皇权式微之时,必有人趁势而起。

    那些得了郁幕诚的保证想要在此刻分一杯羹的人马上多了起来,并迅速汇聚成党。

    从第一个人开口伊始,众人突然就大了胆子,开始明目张胆的为宁王喊冤,借着查宣琼之事,大翻特翻当年旧案,势要还宁王一个清白。

    钟宛在府中听着种种消息,心中一丝波澜也无。

    当年崇安帝大权紧握时,当年钟宛陷在狱中苦苦挣扎时,这些人没为宁王说过一句话。

    八年之后,这些人好似如梦初醒,突然想起自己也是同宁王骨肉相连的至亲,摇身一变,长出了一身浩然正气。

    有人要为宁王翻案,就必然也有人要维护皇权。

    崇安帝多年来紧握大权,虽把持朝政专行独断,但也确实将内阁紧紧的攥在了自己手心里,阁臣们都是由崇安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又拿着郁赦的继位诏书,自然不肯由着宗亲一派闹腾。

    自崇安帝倒下,两派渐渐泾渭分明起来,随之矛盾一步步激化,不过半月,已是剑拔弩张,水深火热,彼此都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了。

    乌烟瘴气之中,安国长公主见了一次郁赦。

    那日宫门口一别后安国长公主尴尬非常,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郁赦,听说郁赦病的起不了床,安国长公主起先只命人送了些药材来,又过了几日,她亲自往郁王府别院来了。

    安国长公主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但郁赦见了她。

    安国长公主不安的看了看钟宛,“子宥,我有话要同你单独说……”

    “不必了。”郁赦坐下来,平淡道,“上次的事若不是钟宛听到了,过后有人添油加醋的学给他听,我百口莫辩,公主还是当面说吧。”

    钟宛跟着坐了下来,想了想,没开口。

    这一年来,郁赦每见安国长公主一次,就必然会伤一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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