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老魏走回到客厅,眉头紧皱。苏平凑过去,问道:“咋了?没发现?”“也不能说没发现。”老魏撇撇嘴,面色有些古怪,过了一会儿便抬手指着客厅处的一个立式的大箱子,说道:“就发现那玩意儿,我观察了下,外层应该是工程pe塑料,很厚,内里材料不明,不过猜测应当是保温隔热用的。”顿了顿,他接着说:“换言之,这就是个保温桶,容积看规格该有90升左右,下边还有四个轮,方便移动。”苏平目光立刻看了过去。先前他也早就注意到这个像箱又像桶的玩意儿了,不过因为先前没见过这种东西,不明白它是什么,也没太在意。而现在,老魏说出了他的猜测……“90升的保温桶。”苏平眯了眯眼,看向祁渊一眼。祁渊默默掏出手机,查了些许资料,尔后又用计算器算了会儿,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苏队,我刚查到,这种保温桶,是专门用来临时储存、转移、运输颗粒状干冰用的,保温效果极好,九十升干冰放里头,日损耗量不超过6%。另外,因为颗粒间有缝隙,所以实际装载量会大个折扣,大概在2-5%左右吧。假设,这个大桶买了已有两天,缝隙占总体积5%,,第一日损耗6%,,第二日再损耗6%,。而,,。这阳台高度目测在三米五左右,面积有二十个平房,总体积也就七十个立方了,里头充斥着接近60立方的二氧化碳,显然足以致命。”苏平斜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家数学老师还是物理老师教你用升来做固体的体积单位的?”祁渊:???片刻后,他终于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吐槽说:“那我要讲标准,说什么立方分米的话你又得嫌我瞎讲究讲那么复杂了呗,反正你想怼我的时候怎么着都能怼两句呗。”“卧槽还敢顶嘴?”苏平有些错愕:“知道我要怼你还不乖乖受着?翅膀硬了?过来给老子掰掰看!”祁渊赶紧缩了缩脖子,躲在了松哥后头。松哥失笑,轻轻摇头说:“苏队,算了吧,给我个面子,回去再打。”祁渊:???此时,周佳似乎终于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目光缓缓落了过来。苏平察觉到她转头,立刻对几人使了个眼色。随后老魏立刻往她那方向走了几步,脸一拉,抢在她开口前率先用质问的口吻问道:“女士,能否说说,那边立着的密封大桶,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她脸色变了瞬间,但很快便恢复如初,抬起头诧异的问道:“什么桶?哪来的桶?等等,那玩意儿是桶?我……我不知道啊?那是啥东西来的?干什么的啊?好端端的桶怎么会搞成这样子,就跟垃圾桶似的。”老魏眉心一拧:“你是说,这么大个桶放在你家里,你竟然一直都没看到么?”“不是,我早就注意到了。”周佳说道:“那是我老公昨天带回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问他他也不说,我也不是很感兴趣,由得他咯。”“你老公带回来的?”老魏一愣,跟着又问了一句。她点点头说:“是啊。”不远处的苏平几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严肃起来。将保温桶的事儿都推脱给自己老公,绝口不提干冰的事儿,当做完全不知道这玩意儿,确实是个挺不错的法子。倘若她计划再周全一点,下单的时候用她老公的手机和身份信息,甚至干脆就让他老公直接下单并将干冰拉回来,那就更加“完美”了,想要通过干冰的来源证明她的犯罪行为,将千难万难。她甚至可以将死者最终死于二氧化碳中毒的事儿推的一干二净,只说自己以为他们是一氧化碳中毒所以报警、打急救电话,压根没想过二氧化碳中毒的可能,因为她都不知道家里有干冰,有快速制造大量二氧化碳的东西。好在她也并非全无破绽,先前凃仲鑫就提了些。比如实际上案发时关闭,但她却说始终是打开着的客厅门。另外,要快速排空二氧化碳,同时保证室内的二氧化碳浓度不过高,还要避免自己中毒,非得先开门进入阳台,再迅速关门避免二氧化碳流入室内,再立刻开窗,随后迅速离开阳台并保证阳台门紧闭才行。而他们赶到现场,窗户倒是大开的,但她却说窗户始终紧闭,她发现出事了才推开。按她所说,六十立方的二氧化碳留在室内,她也免不了中毒昏迷。对警方而言,这两个谎言,已经足够勾起他们的怀疑,让他们死死的盯着周佳了。只不过这个女人,或许会比他们原先判断的更加难缠,是个挺聪明,心思恐怕也挺缜密的家伙,决不能掉以轻心。“原先还以为,她压根不知道一氧化碳、二氧化碳中毒的区别,才会设计这么一处,”祁渊声音极低极低,只有边上的苏平和松哥能听到:“但现在看来,她可以算是深谋远虑了啊。”苏平抱在大臂上的指头勾了勾,示意祁渊别多说话,接着又伸出大拇指,隐晦的指了指执法记录仪。意思很明显了——与周佳接触的时候必须全程开启执法记录仪才行,将她的这些谎言也统统记录下来,也好在戳穿她时作为一项重要证据。能证明嫌疑人满口谎言,将来庭审的时候,对她自然更加不利,她口中的狡辩可信度将会更低,案件被定性为故意杀人而非过失杀人的可能性也更大。所以接下来的重点工作之一,就是在审讯中找到她话语中的矛盾点,让她前后说法产生逻辑上的冲突。那就不能让她有太多打腹稿的机会,且得让她多说点话才行。当然,最为关键、核心的工作,还是找到证据。老魏又与她说了几句,问了几嘴,她始终咬定自己根本不知道箱子里的东西是什么,只说昨天她老公拉回来的时候让她去搭了把手,她老公在前边拉,她在后头推着,费了些力气才把东西拉回家。她还感慨了句幸亏有电梯,这东西怪沉的,带轮子都特别难推。老魏轻轻点头,也并没有提半点关于干冰、关于死者死因的事儿,也没说这桶的作用是保温隔热,仿佛只是例行询问些无关紧要的事儿。问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之后,老魏才征求她的意见,说:“这个大桶,我们需要带回去仔细勘验,你看?”她迟疑两秒,随后轻轻点点头,说:“行,尽管拿去吧。”“另外,”这时,苏平走上前来,说道:“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我?”她抬头,又愣了片刻,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例行调查,并做份详细的笔录。”苏平语气还算客气,并不咄咄逼人,只说:“你也算这场事故的亲历者、幸存者,我们需要对此有更多的了解,只能通过询问你了,希望你能理解。”她眼中迟疑散去,轻轻点头,并站起身,说:“好的,我先换身衣服。”“请便。”苏平微笑。目送她上了楼,祁渊立刻走过来,压低声音问道:“苏队,要不要找个女兄弟上去盯着她?”苏平:???祁渊瞧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纳闷:“怎么了苏队?”“不是,”苏平眼角抽搐:“女兄弟是什么鬼?你小子这两天脑壳里有泡不成?”“呃……咳咳,口误。”祁渊干咳两声,接着又问:“但就这么让她自个儿上去,真的不打紧吗?”“有什么要紧的?”苏平挑眉:“她还能跑了不成?这里是十一楼哎,这栋还都是大复式,而非近几年炒作的跃层,,两层算是一楼,实际上相当于二十二楼了,她还能翻窗跑路不成?”祁渊挠挠头,不再言语。片刻后,周佳便下来了。说是换身衣服,其实不过是加了件薄外套,换了双鞋罢了。苏平轻轻点头,示意大家伙儿收队,便转身离开了此地。当然,痕检员尚需在现场多留一段时间,继续勘察。……回到支队,苏平第一时间对周佳展开问询——这是先前便定好的策略,不给她太多打腹稿的时间。她似乎也懂点儿国内刑事诉讼方面的法律与规矩,并没有嚷嚷着喊律师什么的,只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偶尔落几滴眼泪。仿佛这件事儿对她打击极大似的。但祁渊当真无法从她身上感受到半点儿悲伤的情绪,毫无共鸣的感觉。别的不说,她擦拭眼泪的时候,竟然还会下意识的注意自己的妆容。祁渊就一脸黑人问号,怕哭花脸就别流泪啊!苏平也没多说什么,只静静的看着她,看了约莫两三分钟,才开口问道:“首先,周女士,我们继续先前其实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吧。你和你公公婆婆,还有小姑子的关系,究竟怎么样?”周佳微微皱眉。随后她眉头迅速展开,说:“挺好的啊,我们一家还算比较和睦,婆婆也真把我当女儿看,我孝敬她,她照顾我,比跟儿子都要亲上许多呢。”“你确定?”苏平轻笑一声,说:“提醒你一下,我们询问的对象可并不仅仅你一人而已,你和他们感情怎么样,你瞒不住的,还是实事求是的好。”“什么实事求是?说到底你们还不是怀疑我吗?”周佳情绪略微激动了点儿,就想站起身来。但很快,她又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深吸口气,重新坐了下去,随后摇了摇头,又从白色的小包包里摸出女士香烟,点上,吐两口烟雾,才淡然的说:“我自认为和他们的关系确实和睦,但说实话,他们背后怎么说我,我就不确定了,毕竟我也没法让所有人都满意。只不过……还是刚刚那句话,我觉得我已经尽到了一个媳妇的本分,他们在家也是和颜悦色、好言好语的,从来没闹过大的矛盾。”“这么说,小矛盾不少咯?”“难免的吧?”周佳翻个白眼:“跟亲生父母住久了都还有矛盾呢,都还吵架呢,这算得了什么?”苏平点点头,没太在意,只继续问道:“在家里烧烤,谁发起,或者说谁提议的?”“我老公。”周佳说道:“他觉得这样很有情趣,还特地买了烧烤架、鼓风机和煤炭。”顿了顿,周佳又说:“我提醒过他当心一氧化碳中毒,但他不以为意,说到时候把窗开开,把新风空调打开就好了,还说他买的煤炭和鼓风机都是很不错的,能有效避免煤炭不完全燃烧。我也是考虑了好久,才同意了,毕竟咱们阳台窗户要全开的话,通风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和室外也差不多。只是没想到,千叮咛万嘱咐,也不知道是婆婆还是谁,还是把窗户给关上了,这不,出事了吧?”苏平看了祁渊一眼,示意他做好记录,同时接着说:“先前在现场的时候你也说,是你婆婆关的窗。那么,她关窗的时候,你看见了吗?”周佳睫毛轻颤,跟着便摇头说:“我要看到,肯定得阻止。”“那你为什么不假思索的猜是她呢?”“因为每次一下雨她都要跑上跑下忙着关窗户呀,”周佳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说:“而且婆婆做的位置靠窗,对面靠窗的是我男人,他这个人虽然挺大大咧咧的,但我想他也不至于马虎眼到在那种时候还关窗才对。”苏平瞧了她一眼,轻笑:“倒还算有理有据……不过,据我们判断,四名受害人其实并非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啊?”周佳却似乎早有预料,丝毫没有先前那般猝不及防时下意识露出的错愕,反倒很自然很“震惊”的问:“什么?不是一氧化碳中毒?那他们好端端的怎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