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眉头跳了两下,便道:“行吧,那你跟我。”祁渊颔首,接着又问:“那我干啥子?”“等会再说。”苏平摆摆手,又左右瞧了瞧,轻叹:“等各组回消息再说吧,该安排的都安排下去了,剩下的工作暂时还不好展开,缺乏线索指引。”正这时,便见名刑警押着名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男子右手被反剪身后,肩膀也被刑警摁着,脸色略显涨红,骂骂咧咧的,嚷嚷着让刑警轻点。苏平挑眉,问道:“怎么回事儿?”“苏队。”刑警对他点点头打声招呼,接着解释道:“他就是今早操作塔吊车的师傅,出事后试图逃逸,躲到了工地里,被工友们找到扭送过来了。”“噢?”苏平立马来了精神。祁渊则有些诧异,这案子,这就找到元凶了?那未免太虎头蛇尾了吧?“放屁!什么叫逃逸,我……我就是去拉了泡屎!”那中年男人梗着脖子说道。“怎么回事?”苏平问,随后示意那名刑警放开这人,又道:“好好解释解释,尸体是你吊上去的?”“是我,但开始我也不知道我吊的是尸体啊。”师傅回答,跟着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一阵龇牙咧嘴。显然是真的被扭疼了。揉了一阵,活动活动胳膊,他又接着说:“是这样啊,今儿一早,大概七点多快八点的时候?还没开始干活呢,我正吃着早饭,忽然接到个电话,说是咱的监理,叫我出去一趟。出去了就见到个人,戴着白色的安全帽,脸上是墨镜口罩,扯着嗓对我说把个麻袋吊顶楼去。好家伙,我也不敢说啥啊,我们工地安全帽颜色倒不像个别地方有那么多的说法,基本随便带,但白色例外,那是甲方和监理戴的,我哪个得罪得起,说啥就是啥咯,就赶紧上工干活。结果拉到一半,那麻袋掉了,我低头一瞧,卧槽那是个人?紧跟着我又接到老何电话,问我咋个回事,怎么吊个尸体上去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啊,吓蒙了都,就赶紧从塔吊上爬下来了。”苏平摸摸下巴。那中年男人始终有些心虚,几秒后又补充说:“吊上来一具尸体,晦气的慌,我也怕得紧,又怕你们以为我杀人,就……就跑了……不,不对,我没跑,我就肚子疼,跑去躲着拉屎了,然后就被你们给逮了出来,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叫你吊尸体的那家伙,是谁?”苏平终于问话,他也松了口气,但听完问题他又皱起眉头,焦急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啊,就知道他戴着白色的安全帽,长啥样我都不清楚……硬要说的话,穿着件蓝色的外套?里头有件白色还是黄色的衣服,裤子记不得了。”“多高?”“一般个子吧,”他见苏平好像转移了注意力,立马绞尽脑汁开始回忆,但回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在末了补充一句说:“一米七左右的样子吧,印象也不是很深了。”苏平啧一声,翻看两眼刚刚做的笔记,追问道:“确定是你们工地的监理员或者甲方么?还是只是你猜的?”“只是我猜的,因为戴着白帽子。”他说:“说实话,我连他是不是咱们这的人都不确定。虽然咱们工地是封闭的,只有几个固定进出口,但想混进来也真的不难,只要戴了安全帽,管的不会特别死。”苏平若有所思。再次翻了翻记录后,苏平又问:“你刚刚提到了‘老何’,他是你的工友么?”“我老乡。”他说:“我们都胡建的,过来这边打工,咱们邻乡的,就隔着一条河,年龄也差不多,一直相互照顾着,十来年前咱俩一块学了塔吊,现在工资就高很多。”说完,没等苏平继续发问,他又主动补充:“当时老何应该还没上塔,他是在下边发现的情况,就赶紧打电话问我了。我当时真吓蒙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苏平点点头,又补充了几个问题,就说:“行,你上我们车里休息下。”“啊?”他被吓了一跳,脸色发白,赶忙说:“警官,我……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什么都没干,不关我……”“不用紧张。”苏平说道:“只是稍后还有些调查可能需要你配合,比如调监控,需要你指出和你接触的是谁。”这男人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乖乖上车坐好。好在刑警并未给他戴手铐,让他多少能安心些。苏平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问道:“抓他的时候,什么情况?”“是这样,苏队。”年轻刑警微笑,随后讲述道:“我跟着松哥去向工友了解情况,就听到有工人说那吊车是‘老毕’操控的,老毕就是刚刚我带回来那人。”苏平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他便接着说道:“又有工人说看到老毕好像跑了,松哥就立刻问往哪儿跑了,有几名工友指明了他跑的方向,倒是没有离开工地,松哥就安排我们几个带上几名工人去找。他躲得倒也不深,很快就被发现了,当时情况也有点奇怪,他瞧见我的时候第一反应似乎是要跑,但转过身不一会儿又硬生生忍住了,可以算是束手就擒。我问了松哥指示,松哥说让我直接押回来给苏队你过目,我寻思着他也还算配合,没必要上手铐,就扭着他膀子给他带了过来。”苏平撇撇嘴,说:“下次还是要注意点,碰到这种很可能是暴力犯罪嫌疑人的,控制左还是第一时间上手铐,大不了排除嫌疑后再解开嘛,得注意保护自身安全。”“谢谢苏队关心。”他咧嘴笑道。苏平摆摆手,示意他下去干活,他便敬个礼,美滋滋的转身走了。随后苏平挑眉,看向身边沉默许久的祁渊,问:“这人有点面生,你们组的新人?咱支队最近没来新人吧?”“咳咳……”祁渊挠挠头,说:“确实是咱们组的,不过其实他也算老资历了,从警八年,在咱支队三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存在感特别差,我在咱组一年了,冷不丁碰着都未必能认出来。”“……”苏平无言,过了半晌后才吐槽道:“也是个奇人……啧,万万没想到,支队上下竟然还有我不认识的骨干。他叫什么名字?”“叶轻语?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名字还是比较特别的,我不会记错。”苏平嘴角又是一抽:“这名……乍一听我还以为是那部里跳出来的主角儿。但不应该啊,就像‘洛羽菓’这个名字似的,因为足够特别,应当会让人一耳朵就注意到才是。”“听说这名字是他当初自己跑了好些手续,费了好些功夫去改的。”祁渊抿抿嘴,说:“因为配上原先那名儿,更没存在感。”“不对劲。”苏平抿抿嘴:“他人长得也挺高大,也挺帅气,再配上这名字……本身感觉上也不是个低调的人,为什么存在感这么差?”祁渊摇头,表示对这个问题也很疑惑。但此时苏平又忍不住挑眉:“对了,他长啥样来着?”祁渊:???“你连人家长什么样都忘了,就开口说帅气?”“直觉。”苏平说完,又嘟哝道:“这是天赋啊,得利用上,以后多安排他去干蹲点盯梢的活儿,当面蹲都不见得能让人发现他。”“咳咳。”祁渊干咳两声,讪讪的笑道:“苏队你倒是真越来越有领导的模样了,总寻思着物尽其用。”随后他摆摆手:“行[520了,干正事儿吧,我去把这事情通知给图侦,让他们重点关注关注这个老毕刚刚说的人,你去找找他口中的‘老何’,去问点儿情况吧。”“成。”祁渊颔首,也不多言,转身离开,扎进工人堆里,询问老何的下落。倒是很快找到了目标,此时他正蹲在角落里抽烟。“警官?”瞧见了祁渊,他站起身,笑道:“又有什么事儿?”“又?”“刚有位警官来问过我了。”他嘿嘿两声,抬了抬手,亮下手里的烟,说道:“这烟还是他给的呢。”祁渊抬头,了然。白沙珍品。支队里刑警抽的烟,以双喜、芙蓉王、玉溪与黄鹤楼居多,还有诸如五叶神、黄山、七匹狼、红河、云烟等七七八八的也不少,白沙也有好些,但日常抽白沙珍品的,只有松哥了。祁渊笑着递出自己的烟,给他散了根,又说:“我也有些问题,可能和刚刚那位警官重合,麻烦你再回答回答。”“成,没关系。”老何连连颔首,这对他而言不算啥,反正他们现在也不上工,闲着也是闲着。于是祁渊便问:“你跟老毕,老乡?”“那可不,咱俩老家就隔着一条河。”老何眉飞色舞,说:“警官你说神奇不神奇,原先在家里白长十六年,从没见过面,隔了七百多公里到余桥,嘿同一个工地碰上了。”“你俩感情怎么样?”“好得很,咱俩发现是老乡以后,就住一个屋,吃一桌饭,直到咱俩都结婚了,有了老婆孩子,但关系也还好的很。”老何乐呵呵的说道:“老毕这个人,脑子比我灵活,十多年前,跟我说咱们这么搬砖砌墙和水泥的,不得成,干到四五十岁干不动,工地怕就不要我们了,得另外找出路。我一听有道理啊,但怎么找出路?他就跟我说啊,得学门技术,要么会开挖机,要么开大货,再不然就学塔吊。塔吊好啊,学习……那个词叫啥来着?学习成本?对,学习成本低,学会了直接找到工地,证儿一丢,人准要,给的工资还高,无非一整天都在天上,吃喝拉撒有点麻烦。但学塔吊也要钱啊,我俩商量了一夜,最后一拍大腿,就都管家里借钱,借了一圈报了班,学会了一起找工,干活。说实话,我谢谢他啊,要不是他我哪有今天是不?也没钱给儿讨媳妇,这年头媳妇难讨啊。”祁渊了然,将这些话择重点记下——当然,执法记录仪也是全程开启录像录音的,笔记只是为了方便整理思路,不需要回头从头到尾听一遍。迅速翻了翻关键词,祁渊又问道:“所以,你看到老毕负责的那个塔吊出了事儿,就第一时间给他电话了?”“那可不!”老何这时又一脸唏嘘:“警官,你们说怎么回事儿啊,好端端的,老何咋忽然跑去塔吊上开工了,还拉起来一个死人?”“我们就是为调查此事而来。”祁渊轻笑,接着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你觉得……老毕这个人怎么样?”“刚才不是说了吗?包子灵活,懂的变通,挺好的,他这种人能在社会上活得很好。”老何不假思索道:“但他又很热情、仗义,自己有好处,总是会想着扶一把兄弟,值得交。但是……说实话吧,这年头总有些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对他好他不一定念你情,反而可能回过头找机会坑你一把。他碰到好多次了,我也说过他好几回,叫他别对谁都那么热情,拿谁都当兄弟,可是他不听。不只是我啊,还有好些老乡都是,劝他,但他就总是在那摇摇头,完全不在意,我是拿他完全没办法了。”说着说着,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纳闷道:“警官你怎么问这个问题?你不会怀疑他杀的人吧?那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杀人啊,别看他机灵,其实胆子小的很,当初学塔吊爬上去的时候差点没吓死,要不是为了钱早就放弃了。退一万步说吧,就算他要杀人,以他的脑子,也绝不可能杀人后用塔吊把人给吊起来……这不犯傻么这?再说了,他杀谁去?他就一老好人,跟谁都好好好,和谁都没矛盾,他杀谁去?反正我可以给他打包票,这案子肯定和他没啥子干系。”祁渊挑眉。这就给自己老乡打包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