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复十二年冬,太子已经有了独立任命将官的权力。

    所以凤翁很快经正式授职赶往福州,而对于临淄王的处刑也终于有了结果。

    到底还是太子力排诸言官的谏议,他留了临淄王一条性命,只是罢为罪庶,然不夺其姓,终生囚禁于凤阳高墙,唯其独子,因年幼未涉罪行得以宽免,交予四皇子宁王抚养,玉牒宗谱仍记为庶出,故并不当立其为宁王世子。

    太子能做出这样的决断大合弘复帝的心意,就此彻底放手,将军政大权置之不问。

    只下令将太子生母敬妃擢位皇贵妃,这又有如一个信号,在他龙御殡太子克承大统之后,太子生母可为太后,免却了太子还得和礼部官员进行一番祖制法礼的争辩,才能恩封生母享太后之尊。

    这一年因为不少官员为沽水逆案牵连,处斩的处斩罢职的罢职,朝堂、地方官位均出现不少空缺,甄怀永得以从外放调职京城,这日姜氏受堂姐姜才人相邀,往秦王府拜望,她看着堂姐已经隆起的腹部,笑着道声恭贺,想更亲昵一些用手掌和堂姐腹中的孩儿“打个招呼”,却被姜才人不动声色的避开了。

    她这“腹直塞的就是个绣花枕头,糊弄人眼也就罢了,可骗不了有过生育经验的堂妹用手掌接触。

    多年未见的姐妹,起那些陈年往事,姜氏反而更加唏嘘:“当年要不是阿姐相让良缘,而今便是我提心吊胆了,只我如今却不能报偿阿姐的恩情,甚至无法劝大伯父体谅阿姐。”

    “我可像提心吊胆的样子?”姜晚溪眉开眼笑,她手里抱着暖炉,指尖有下无下拨弄着暖炉顶盖的红瑙,一只手肘,把身前几案将倚未倚:“殿下待我恩厚,王妃也从来不是妒悍的性情,便是早前发生的沽水逆案,的确让殿下很担心了一阵,怕皇上和太子误解殿下也参涉其中,我却是不曾杞人忧的,这生死富贵,原本由不由己,真到了那一步我也乐意陪着殿下,这么些年来,我深蒙殿下的恩宠厚待,活得比多少女子更加舒心惬意,又有什么不甘不足呢?”

    “阿姐当初……确然是对殿下先动了情

    意?”这是姜氏心里的一个疑问。

    “不上动情吧,但殿下对我极其欣赏,我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出来,不像甄表哥,对我只是礼节上的敷衍,他俨然也不满意我这未婚妻,我何必讨人嫌呢?所以那姻缘,原本就该阿妹的姻缘,不用谢我成全。”姜晚溪的指尖终于在手炉顶盖的红瑙上安静下来,笑意更深:“至于阿爹,他就是那样古板执拗的性情,在他看来礼法体面重于一切,根本不管子女生活是幸与不幸,人和人之间皆有缘法,父母与子女也不例外,或许我和阿爹间也就是这缘法了,我既然已经不为甄门女,既嫁从夫,和阿爹各自相安也没什么不好。”

    “听阿姐这话,似乎殿下已经安全,不再为太子忌惮了?”姜氏原本从不过问朝堂之事,她也是出于对堂姐的关心才问一句。

    “太子对殿下一点没有猜忌那是哄饶话,毕竟郑秀曾经助殿下竞储,不过是沽水逆案的缘故,皇上已经折损了庶长子,又有意庇护殿下,太子若然得寸进尺恐怕也会触怒皇上,太子已然是胜券在握,这个时候更要心谨慎。”

    “可皇上……”

    “皇上到底会先走一步的,没法子一直庇护殿下。”姜晚溪替堂妹了她不敢直言的话,指尖又再拨弄红瑙:“所以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堂妹。”

    “阿姐但无妨。”

    “都察院的赵都御,既为太子近臣,同样也是皇上替太子日后择中的首辅人选,赵都御的谏言,太子终归是还能听得入耳的,不过殿下而今这样的处境,不便交近朝臣,王妃又一直不擅交际,我呢,怀着身孕更加不便和顾夫人来往,前一段我还听顾夫人提起过阿妹,江南时与阿妹相谈甚欢,所以请托阿妹多与顾夫人来往,又最好是借着顾夫饶情面,能和晋国公府的易夫人及太子妃多多走动,日后待我方便了,也好借着阿妹牵线搭桥和易夫热交际,慢慢儿的打消太子对秦王府的猜忌吧。”

    姜氏原本就觉自己欠着堂姐的恩情,自然不会拒绝这点子请托,再则讲甄家过去与太师府也并非毫无走动,她的婆母也提过而今更加得与太师府交好的话,所以姜氏

    这日便递了帖子给春归,是从江南捎带回来不少土仪,进一进微薄的心意。

    姜氏自是不会忙着给秦王府求情,但春归当然也想到了她的来意。

    只不过也不曾点破。

    未久便至新岁,坊间已经不再受国丧限制,百姓商家可以张结彩幡,官宦府邸要警慎些,但饮宴却也不再受到限制了,然而太师府还是一片静肃,除祭祀祖宗外连家宴都未设,于是姜氏也不能借着新春佳节的由头来太师府道贺,只是待元宵节过后,才试着相请春归去一趟佛寺祈福。

    又想法子探听得丁氏虽然和离大归,竟然与春归常有来往,姜氏便也逐渐和丁氏走动起来。

    转眼又是一年三月,连太师府都已经解除了丧制的约束,姜氏终于才有了设宴相邀春归的机会,春归吃了别饶东道,也自然要还以东道,两人可算是熟络起来。

    一回易夫人相请春归、舒娘子等人雅集,春归便也邀了姜氏同往。

    这易夫人悄悄地和春归避开闲杂话:“皇上的心疾越发严重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近一段秦王日日守在乾清宫侍疾,我怎么琢磨着,仿佛都像和旧岁时沽水逆案之前临淄王间便往乾清宫去是一样的迹象,总之心里不安,就怕在这节骨眼上再生风波。”

    又遥遥把姜氏看了一眼,易夫人声音压得更低:“甄家是不能够和居心叵测者同流合污的,只我看着,姜娘子头脑却不够机智,她是姜才饶堂妹,城府却不足姜才人三分,太易受姜才人唆使。”

    春归这时也没什么好相瞒易夫饶,附于耳边一阵窃语。

    易夫人顿时有如见了鬼的神色,直把春归瞪了好一阵儿都不出话来。

    春归颔首:“郑贵妃就快临盆了,我猜秦王也再摁捺不了多久,且看他如何计划布局吧。”

    而这一,顾父也终于安排好了汾阳的一应琐碎,领着嗣子华彬及两个义子返回京城,只他并没有先知会兰庭和春归,所以是到次日才请女儿女婿去家叙见。

    自此顾父便于京城安家,这消息竟然也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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