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计划也不可谓毫无胜算了。

    他料定的是兰庭绝无可能不顾春顾的生死,像多少经济仕途中人毫不犹豫牺牲妻室性命谋一个更加辉煌的似锦前程,多半会受到要胁去见晋国公,并力图说服晋国公切勿轻举妄动。

    “看押”兰庭去见晋国公的人,乃秦王自己为数不多的心腹死士之一,智谋不足但忠心赤胆,也正是此人曾经谋害谭财旺性命,他这时虽仍作仆从装扮,不过贴身也藏有淬了毒汁的匕首,他有自信当情形不对,立时先夺晋国公的性命造成京卫一片混乱,那么也能为秦王殿下争取时间了。

    他紧紧的盯着兰庭,一口气都不敢松懈。

    需知别看这个年轻的文官似乎文弱,他可是辅佐秦询一路从周王杀获储位,且把魏国公、靖海侯等等都置于死地的人,殿下说了绝对不能忽视赵兰庭的智计,但让这死士为难的是,殿下也嘱咐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勿伤赵兰庭的性命,这对于忠勇有余但机智不足的死士就很艰难了——什么情形才叫万不得已?这个度着实不好把握。

    好在是赵兰庭仿佛真被殿下拿住了软肋,显然慌了手脚,确然不曾惊动任何人直接便往京卫衙部请见晋国公,把他也说成是太师府的仆役,又要求晋国公摒退闲杂,此间只余三人,赵兰庭终于才说正话。

    “秦王谋逆,而今内子及易夫人,甚至连董公长孙都已被扣为人质!”

    “我也是刚听说消息。”晋国公看了兰庭一眼:“赵都御莫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想要阻止老夫调遣京卫平叛!”

    那死士冷笑两声:“晋国公便莫演戏了,晋国公绝无可能已然听闻消息,否则殿下已然一败涂地了,不过晋国公也不用怀疑,若无晋国公嫡长孙在手,殿下也不敢遣小人,随赵都御一同来与晋国公谈判了。”

    受到老当益壮的晋国公两道杀气毕现利如刀锋的注视,这死士倒也凛然不惧,鼓眼扬唇的一个无比夸张的笑容:“董公,太子虽为您的孙女婿,可董公难道就唯有太子妃一个孙女?只要能助秦王殿下夺得大位,晋国公府何愁不能权倾朝野呢?便是赵都御,殿下也都先许

    下了阁臣之位。”

    “你住口吧。”兰庭冷冷盯了那死士一眼,又才对晋国公道:“据庭剖析,秦王之计必定不至如此浅薄,只靠才人姜氏劫掠晋国公府、太师府两门女眷子弟作为要胁,便欲谋夺九五尊位,董公应当考虑则是,秦王今日可不在蓬莱阁,必定是在……”

    “殿下当然不是在蓬莱阁,而是正在万岁山禁苑侍疾。”死士扬眉,志得意满。

    兰庭闭了闭眼,着实不愿去看那死士小人得志的嘴脸,只对晋国公一揖:“皇上的安危事关重大,若董公贸然行动,万一造成皇上任何闪失,那么今日这场事端,究竟是太子殿下谋位,还是秦王篡权,众说纷芸势必造成朝野纷争不断,天下难保不会激生变乱,届时……董公与庭,可无论如何都不能摆脱罪责加身了。”

    “那么依兰庭的意思,难道董、赵二门都要附逆秦王谙这大逆罪徒!”晋国公拍案而起,对兰庭也是怒目而视。

    “董公息怒,庭固然不欲附逆,然则……”

    “枉你祖父,将一家主位托付给你,让你担当轩翥堂一族荣辱,是为了你引领赵氏阖族继续效忠君国,而你呢?为了区区妇人的生死……你竟然,你竟然……”

    “晋国公难道就当真能够不顾皇上安危,行此使天下社稷伏祸的事体?只为了成全晋国公一人之威誉,使千家百姓深陷战乱?晋国公这真是忠君,这真是护国?”兰庭也是据理力争:“天下是谁之天下,社稷难道限于一姓社稷?庭自幼读圣贤书,虽知忠孝,然则,更加赞同则是仁君爱恤下民的理念,太子失的不过是储位,可晋国公若真固执己见,便将致使千万无辜丧生于战乱烽火,晋国公乃武将,难道不知后金对我中华已是虎视眈眈,一旦内乱生,必引外患起!”

    兰庭说着便一撩袍裾,直接跪在晋国公面前:“董公若疑庭因儿女私情,抑或早存祸心逆图,此时便可将庭斩杀当场。”

    死士一只手已经抓紧了毒匕的手柄,今日他是绝对不容晋国公踏出这间值舍的。

    ——

    万岁山的养德殿,弘复帝刚刚接受了丹阳真人的诊脉,又服了一粒养心丸

    ,自觉乱糟糟的情绪似有平息,他扶着秦王的手臂坐起,叹出一口长气:“唯有真人才肯跟我说句实话,说我这病症,再是如何调治,也顶多就这一年半载了。”

    “生老病死,凡俗难免,而皇上长年为俗世所累,也万无可能清净身心修炼仙道,老道本是世外之人,求的并非荣华富贵,故而只讲实情不打逛语,也唯有皇上乃难得的仁德之君,老道才敢说这许我冒犯之辞。”

    秦王把眉头蹙得有如死结一般:“丹阳真人,难道就确然没了办法……”

    “二郎不消说了。”弘复帝摆摆手,去对丹阳真人道:“我已经嘱令了太子,但真到大限一日,太子会遣人护送真人出京,真人既然求的不是荣华富贵,那么日后山水林泉洞天福地,可为真人隐姓埋名修道之境,相信也正合真人意愿。”

    就此先打发了丹阳老道,弘复帝却起身:“二郎便陪为父去花园里逛上一逛吧,此季虽然不至金花璀璨,也有了桂子浮香,这山上有林荫遮暑,倒还适宜漫步闲游,咱们父子二人,也该好好交一交心了。”

    秦王俯首称是,自然还是个孝顺儿子,亦步亦趋跟在天下之尊的父亲身后。

    说是父子二人,但弘复帝的身边,却也少不得内宦跟随,如高得宜,便是寸步不离皇帝左右的。

    那桂荫小道,也确然不觉季候炎热,隐隐的花香不用轻风拂助,淡淡弥漫开来。

    秦王刚想:这个时候,丹阳子已经被宫里的暗人给拦住了吧。

    原来郑秀宁死不肯交待的暗部,除了这些年通过东条大名掳掠,在深山幽谷中培练的八千死士之外,便连禁宫之内还有他暗中收买的一些宦官,这些人只听令符行事,而那令符,便掌握在郑氏手中,而唯一知道联络点的人,还有一个吴氏。

    吴氏凭令符发号施令,今日,就是秦王孤注一掷之时。

    宫外牵制晋国公虽然置关重要,宫内万岁山挟持弘复帝更加重要,八千死士当然无法与数十万京卫抗衡,但只要弘复帝发号施令,数十万京卫听令于谁呢?

    秦询毕竟还是储君,虎符,可还不在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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