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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廊拿着干布巾走过去帮他擦头发,王滇身上的里衣穿得松松垮垮,刚沐浴完的人白皙的皮肤都泛着层薄红,他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账本,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腕滑到了手肘,露出了线条流畅的手腕和小臂,只是手腕上还有些愈合不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磨破,他大着胆子看了两眼,又仓促地垂下了眼睛。

    公子又受伤了。

    之前他就留意到了,公子身上总会有些细小的伤痕,倒也算不得严重,没几天便会好,只是看着总让人觉得……暧昧不堪。

    他的目光恰好落在了王滇的侧颈,陡然一滞,那些或是青紫或是泛红的痕迹格外显眼,他自小从市井中长大,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因此才觉得这些暧昧的吻痕格外刺眼。

    府中没有正经的夫人和姨娘,那便是外室或者花楼里的姑娘,那些个娘子怎么配得上公子……于廊一边帮王滇擦着头发,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愤怒。

    公子这般光风霁月的人,怎么能让他人亵渎?

    王滇却毫无所觉,拿着账本看得认真,墨玉给他拿来了床厚厚的毯子盖在了身上,低声道:“公子,厨房做了豆乳羹,可要用一些?”

    “好。”王滇的确没怎么吃,闻言点了点头。

    很快墨玉就端上来了一小碗豆乳羹,王滇接过来,下意识说了声:“多谢。”

    墨玉笑了笑,“公子您客气了,墨玉该做的。”

    王滇一边看账本一边吃了小半碗,问了周安几个账目上的问题,道:“我打算在济世坊买几家铺子,明日你随我一起去看看,对了,之前安排的事情如何了?”

    “回公子,人已经都安排过去了,只是河西郡离大都实在太远,咱们真的要在云水边开船队吗?”周安还是有些不放心,“梁赵两国可是一直在争云水的归属,万一开战——”

    “不必担心,叫那些人放手去做便是。”王滇道:“银子不够尽管往上报,待过两日我腾出手来,或许会亲自跑一趟。”

    “好,公子。”周安点了点头,“酒楼那边咱们已经谈了两座下来,只是具体该如何做,还得请公子示下。”

    “找两个靠谱的掌柜,具体方案我等会儿给你。”王滇沉思了片刻,“郊外哪座皇庄最大?”

    周安被他问得懵了一下,“这、这我还真不知道。”

    “也对,我改日去问问。”王滇打了个哈欠,“具体就先这样吧,我去睡个午觉。”

    “公子,头发还没擦干。”于廊不着痕迹地往他肩膀上一按,“您这样睡了容易头疼。”

    “唔。”王滇精神恹恹地点了点头,“那便等擦干再睡。”

    周安带着其他人出去,王滇靠在榻上昏昏欲睡,于廊仔细地将他的发尾也擦干之后,轻声唤他,“公子,头发都干了。”

    王滇闭着眼睛没有应声。

    于廊将布巾放到一旁,走到榻边轻轻晃了一下他的肩膀,“公子,公子?”

    “嗯?”王滇应了一声。

    “去床上睡。”于廊说。

    王滇皱了皱眉,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身上的毛毯披风全都滑到了榻上,光着脚往便床边走,于廊急得不行,捞起毯子裹在他身上,“公子,穿靴。”

    “这便到了。”王滇又打了个哈欠,“于廊,在外面守着就行,我睡觉不习惯有人在旁边。”

    “是。”于廊点点头,看着他上床躺好,才放下了床帏,轻手轻脚地离开。

    然而他在外面守了没多久,忽然听见屋里一阵惊喘,登时箭步跑了进去,一把掀开床帏,“公子!?”

    王滇冷汗津津坐在床上,面容苍白惊惧,手紧紧攥着被子,骨节处因为过分用力泛着白,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带着歉意冲他笑了笑,“我没事,是不是吓到你了?”

    于廊抿着唇使劲摇了摇头,“公子梦魇了?”

    “嗯。”王滇使劲捏了捏眉心,“没事了,你下去歇着吧。”

    于廊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王滇疑惑地看向他,“有什么事吗?”

    于廊有些紧张道:“我、我从前梦魇,我娘经常给我掐虎口,会好一些。”

    “啊,谢谢。”王滇冲他笑了笑,低头去掐自己的虎口,认真地问道:“这样?”

    “不能太用力。”于廊掐自己的虎口给他示范,片刻后见王滇还是在过分用力,那力道大到几乎要出血,登时紧张起来,“公子,还是我来吧。”

    他大着胆子拿开王滇的手,王滇倒没有躲开,而是顺着他的力道松了手,于廊不轻不重地给他掐了一会儿,王滇才好似终于惊醒一般,抽回了手道:“好多了,你娘的办法很管用。”

    于廊冲他僵硬地笑了笑,王滇忽然问道:“我记得你好像识字?”

    “嗯,我从前跟着账房先生学徒时学的。”于廊回答。

    王滇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以后你就做我的贴身小厮吧。”

    于廊惊喜地看着他,紧接着便要跪下叩头,王滇眼疾手快地托了他一把,“咱们府上没那么多规矩,不用跪。”

    “是,公子。”于廊脸上终于露出了个毫不掩饰的笑容。

    皇宫。

    密牢。

    梁烨接过旁边暗卫递过来的帕子,擦掉了下巴溅到的血,似笑非笑地盯着架子上的皮开肉绽没个人样的人,笑吟吟道:“简凌,崔语娴已经死了,你这又是何苦。”

    木架上被铁链捆着的人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凶狠地瞪着他,“梁烨,你这个卑鄙小人!休想诈我!主子她才不会这么容易死!枉你身为一国之君,竟然用毒计暗算我!”

    梁烨轻笑了一声,慵懒随意地靠在椅子上,白皙的指尖缓缓抹过桌子上浓郁的血迹,“崔语娴不是最喜欢下毒么?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怎么就成了卑鄙了?简统领,你真不讲道理,对了,朕来是要告诉你,崔语娴手底下的五万黑甲卫,朕一个没留,砍头太过血腥,有人不喜欢,我便全都活埋了,你是最后一个黑甲卫了,开心吗?”

    简凌咬着牙死死瞪着他,剧烈地挣扎起来,“你这个疯子!梁烨!你这个暴君!”

    “拿来。”梁烨对着阴影里喊了一声。

    一个身着黑甲卫制服的年轻士兵走了出来,将一个血淋淋的包袱扔到了桌子上。

    简凌目眦尽裂地看着那名士兵,“是你!怎么会是你!我救过你的命——你怎么可能背叛我!吴思廉!我这般栽培你!”

    那士兵扯了扯嘴角,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充恒的脸,他抱着胳膊笑道:“从来就没什么吴思廉,你救我不过是主子设下的局,简统领,别想了,消息是我走漏的,毒是我下的,你手底下那些得力的人也全都是我杀的,简统领,感谢你的栽培和救命之恩,为了报答你,我求主子给你留个全尸如何?”

    说完,他用剑挑开了桌子上的包袱,正是崔语娴的脑袋。

    “梁烨——”简凌声嘶力竭地吼出了声:“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杀了你们!!!你怎么敢!!?”

    “朕怎么不敢?”梁烨嘴角噙着的笑缓缓阴冷下来,玄色的龙袍穿在他身上暗不见光,他如同从血海里爬出的恶鬼,在黑暗中露出了闪着寒光的锋利獠牙,“只可惜崔语娴死得太容易,朕不止要她死,还要她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要黑甲卫、崔家、简家……全都给朕去死,当年你们怎么屠得大梁皇宫,朕如今便怎么还给你们。”

    “这件事情和简家无关!”简凌怒吼:“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和他们没有关系!”

    梁烨嗤笑了一声:“他们受你和崔语娴庇护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朕有些乏了,充恒,别让他死了,朕要他亲眼看着简家人斩首。”

    “是!”充恒上去便卸了简凌的下巴。

    简凌的吼声已然不似人声,梁烨却觉得悦耳至极,走出密牢后,他接过了云福递来的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染血的手指,“王滇回去了?”

    暗卫悄无声息地从黑暗中现身,“是,王大人看上去心情不错,回府之后还和小厮堆了雪人,小厮给他了暖抄……不过胃口不好,只用了半碗米粥,吃了两道青菜……沐浴之后便看了账本,吃了小半碗豆乳羹,然后安排了船队和酒楼的相关事宜……大人头发擦干了才睡的,睡时惊悸醒来一次,那小厮帮忙安抚,大人便提了他做贴身小厮……”

    暗卫事无巨细地禀报,梁烨的嘴角逐渐被压平,目光愈发阴沉,低声笑道:“堆雪人……安抚……那小厮怎么安抚的?”

    暗卫战战兢兢道:“他帮王大人掐了许久的虎口。”

    梁烨不虞地眯起了眼睛,阴恻恻地笑出了声。

    擦血的帕子被生生捏成了碎片,沾着血晃晃悠悠地落在了泥泞的雪地里。

    第86章 香囊

    王滇回府之后也没着急上朝, 而是将自己名下的产业仔细打理清点了一遍,虽然称不上多么富有,但有了这些产业, 他也算勉强在大都立住了脚。

    这天去看铺子的时候, 他顺带去了趟大都府, 查了一下自己的户籍。

    大都府府尹极为热情地同他寒暄,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便将户籍原原本本地呈了上来, 籍贯、父母、生平……甚至所上学堂的成绩都能查到原案, 可谓极其详尽。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安排的。

    但他刻意没去让自己多想,回到府里已经傍晚,简单吃了几口饭之后,喝了李步开的安神药,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 他就开始在府中夜跑。

    这几天他在努力调整作息,也渐渐恢复了跑步的习惯,他尽可能地让自己忙碌起来——在现代时他谨遵医嘱,就是这样做的, 效果还算不错——身体和精神相互影响, 身体累到不行就不会想太多事情。

    跑完步洗了个热水澡, 他靠在床头看书,这几天他一直在看这本, 好像是道家的哪部经文, 完全看不懂, 看个七八行就困得直点头, 熄了蜡烛便窝进被子里睡了过去。

    难得没有梦见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王滇舒服地翻了个身, 整个人顺势就翻到了一个怀抱中。

    他迷糊间觉得不太对劲, 但困意实在汹涌,而且这个怀抱也异常熟悉安心,下意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了过去。

    梁烨看着怀里睡得安稳的人,将今天新带来的安神香囊塞到了王滇的枕头底下,换出了昨天的那个,眸光幽沉在王滇脸上逡巡许久,凑上去轻轻舔了舔他的嘴唇。

    王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梁烨的眼神又暗了几分,温热的手掌轻缓地摩挲着他的后颈,王滇原本僵硬的脊背逐渐放松下来,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

    梁烨勾了勾嘴角,满意地看着他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无声地笑了笑,将王滇搂紧,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闭上了眼睛。

    本该又是一夜无梦安眠,但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想起了梁烨,王滇又做了噩梦。

    “……梁烨!”急促的喘息里带着濒死的恐惧,王滇猛地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就被按进了个温热的怀抱,熟悉的气息让他下意识抱紧了对方,“梁烨。”

    梁烨没说话,也没让他看自己,只是慢慢的抚摸着他的后背,过了没一会儿,怀里的人呼吸就变得均匀平缓了起来。

    翌日。

    阳光照在脸上微微发烫,王滇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细小的灰尘在阳光里飞舞,然后使劲伸了个懒腰,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发了好一会儿呆,又抱着被子躺了回去。

    又眯了小半个钟头,他才披着外袍出了内室门。

    于廊早就准备了好了洗漱用的温水,动作利落又周到,见他外袍松散,想去帮他系,被王滇客气地拒绝了。

    “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行。”王滇睡得饱心情极好,连笑容都温和了许多。

    接着于廊便服侍他吃早饭,虽然殷勤备至,王滇却不太习惯这种过分亲近的服务方式,道:“不必在这里伺候,你无事时便多去跟着周管家,跟着他好好学,看看怎么理账管事。”

    于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可是公子,我……我是您的贴身小厮,不是府中管事。”

    “唔。”王滇笑道:“左右贴身小厮只是个名头,你年纪小,突然做管事底下的人肯定不服,你多跟着周安跑一跑,先不管哪边都混个脸熟,然后呢,像是酒楼、铺子、田庄、船队之类的都去做上一年半载的,后边我也好让周安提你。”

    于廊听得有些茫然,但又莫名地激动,“公子,我、我没那么大本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心性坚定,脑子又聪明,学东西很快,考虑事情很周到,我觉得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王滇说完喝了口粥,胃里舒服了许多,温和地跟年轻人画饼,“将来咱们府上的产业还是会往外扩张的,只有把底下的摸清了流程,做起事情来才不会吃力,像你们这些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才是最大的财富,我已经和周安说好了,你去跟着他学,这一期一共十五名管培生,留十个,你要干不好被淘汰了,我可就丢脸了。”

    于廊虽然没听明白管培生是个什么意思,但一听到淘汰丢脸,自尊心立马起来了,激动道:“公子,我一定会跟着周管家好好学,不会给公子丢脸!”

    王滇笑着点点头,继而又安抚道:“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平时跟着前辈多看、多听、多学,做事情利索认真些,你还是很不错的。”

    背负上了公子的期望,于廊郑重又激动地点了点头。

    王滇还是很喜欢亲自培养实习生的,他之前在公司不是很忙的时候亲自带过两期实习生和一期的管培生,效果不错,后面这些年轻人在公司里都很有实力也很活跃,可惜现在他一是暂时没多余的精力带着人到处跑,二是所有的事情还都在起步的阶段,连他自己都在摸索试探着前进。

    古代的经济环境跟现代大相径庭,他必须把握好尺度,不能太跃进太出挑,哪怕再好的东西超过了现下的经济发展水平,那也是不适用的,而且很可能起到反效果。

    他一开始的目标就很明确,第一要务是适应市场,而不是改变市场,他没那么大本事,客观条件也不允许,无论如何,最终要能挣到钱才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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