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叁.

    其实顾峮与沉姝的故事也算得上是轰轰烈烈了。

    只是顾家将那段往事掩盖的极好,即使是有心之人特意打探也绝对不会想到,这个世家培养长大,且一向稳重自律的顾家大公子竟会做出私奔这种丑事。

    或许年少的爱意总是让人奋不顾身,那年顾峮十五岁,在建宣与年纪相仿的沉姝结识、相恋,顾家自然瞧不上小门小户出身的沉姝,于是顺理成章的棒打鸳鸯,两人正当情浓之处便不顾一切的私奔了。

    一路上颠沛流离,沉姝病了,熬不过半月,便匆匆撒手人寰了。

    沉姝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一双弟妹。

    她气若游丝的说弟弟被爹娘溺爱过了头,行事顽劣,妹妹又从小不被疼爱,平日里沉默寡言。她希望自己走后,他能代她看护好他们,其他别无所求。

    顾峮握着她微凉的指尖含泪应下。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后来他做了驸马,尚得了大夏最尊贵的嫡长公主,而公主也是真心爱他,他以为自己能忘掉沉姝。但每每午夜梦回,他都要惊醒过来,只有在供奉着她牌位的祠堂才能安下心神。

    这些终究还是瞒不过公主,她知道他娶过妻后,两人之间便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争吵。

    此番他本欲上京寻妻,却始终放不下沉姝的一双弟妹,更何况她的弟弟沉韫平日里惹祸不断,每每出事自己还要主动替他打点好后事,于是便顺水推舟的决定在建宣停留些时日,好好教育教育他这个脾性,

    可如今沉韫已死,无论如何他都要护住她的胞妹。

    哪怕现在要杀她的人是自己的妻子。

    他扶稳了沉嫣的肩膀,在看到她神似故人的模样时还是忍不住一愣。

    太像了。

    那个想忘却不敢忘的名字差点就要破口而出时,沉嫣的一声姐夫让他及时清醒了过来。

    “阿柔.....”顾峮艰涩的开口唤了声对面女人的名字。

    缇柔充耳不闻,他俩的账先暂且搁置,眼下她要先算清跟沉嫣的是非。她一步一步朝他身后的沉嫣走去,手中带血的长剑始终不曾落下。

    在离他只有一臂之距时,缇柔面无表情道:“让开。””

    “阿柔,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放过她吧。”虽然不清楚眼前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顾峮已经铁了心的要护住沉嫣,不管公主给不给他这个面子,他都不会让她伤她分毫。

    “哦?给你面子?”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缇柔冷笑一声,举起剑抵在了他的胸前“我的驸马,你不会忘了我此番去京城所为何事吧?”

    听到驸马二字,以沉嫣的八面玲珑又岂会不明白她的身份,原本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还能活过今日吗……

    而这也让顾峮回想起叁个月前,两人那夜发生的事,他心中痛苦不堪,他并不是不在乎公主,只是一时冲动才做出了那样的举动。

    “让我放过她也不是不可以,不如便让驸马一命抵一命吧。”

    “......好”

    缇柔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截了当的答应,望着他冷硬的眉眼她却觉得从来没有这么陌生过。她握紧剑柄的手上青筋凸起,可见是下了多大的力。

    他们是如何从当初的恩爱走到今日心如死灰兵戎相见的?

    抵住他胸口的剑最终还是毫不留情的刺入了他的胸膛。缇柔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面无表情的走出了房间,抬眸看到皓月如初,却觉得甚是晃眼。

    “阿齐,我们走吧。”

    宗齐适时的出现在她的身后,两人在家丁莫名的注视下安然离开。

    好在无论何时,宗齐总是会在她的身边,哪怕他不说话,也让她觉得心安。

    顾峮牙咬拔出深插入体的长剑,眼前不住的眩晕,他强撑起精神想去追上她的背影,却终是徒劳无功的倒在了地上。

    昏睡时,脑海中不住的浮现着各种迷乱的画面。

    沉姝临死前的话语一遍遍重复在脑海中,顾峮想去看清她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时隔多年,其实他早已忘记了她的模样。

    *

    竖日的建宣城门外。

    “真的不再留几天了?”妙雯握着她的手,眼中闪过几点泪花。

    缇柔摇摇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缇柔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马车疾行驶出城门,她探出头去朝站在城门的妙雯挥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成一个点缇柔才默默收回了手。

    这一别,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马车行了六日,终于到了京城。

    缇柔并不急着进宫,而先回了一趟公主府。这公主府她住的时日并不多,与顾峮成婚后的大多数时间她都随他住在顾家。

    以后便要在公主府长住了。

    休整一夜后,她换上了很久未穿过的宫装。

    为她梳妆的婢女望着她俏丽的脸怔怔出神,上天是有多怜惜公主,不仅给了她高贵的身份,又赐了这般傲人的容貌,驸马也是一等一的过人。

    若是此刻缇柔知道她的想法,定要无奈的想,谁让这具身子是女主呢。

    随着最后一根金丝海棠步摇插入发髻,婢女弯下腰毕恭毕敬的示意她已经梳完了妆发。

    缇柔看也不看一眼镜中的自己,缓缓起身道:“备马车,我要进宫。”

    香车宝马上点缀着翠石璎珞,行至之处皆是一股淡淡的清香。马车驶过人来人往的街道,引来众多百姓赞叹,哪家贵人的香车,真是好不富贵。

    进了宫,缇柔便直冲御书房而去。

    午时过后,皇兄多半又是在御书房批折子。

    守门的太监见来者是她,皆是一惊,忙不迭的便去禀告了皇上。

    司马政来不及细想她为何突然回京,激动的跑出去抱住了妹妹。

    “小柔,半年未见怎么你又瘦了。”司马政心疼揉了揉她的小脸,当初他派顾峮去岭阳查案,她也一定要跟着过去,这下弄的又消瘦了几分,要他说女子还是生的丰腴圆润些好。

    缇柔也湿了眼眶,一时间有好多委屈都想跟他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见她低头含泪不言,司马政眉头一皱,该不会是顾峮那小子欺负她了吧。

    果不其然,缇柔开口便说道:“我要休夫。”

    司马政脸色骤变,这顾峮究竟是干了什么事,能让心心念念他这么多年的妹妹闹着休夫,当下便问出了心中所想。

    缇柔紧抿着唇,泫然欲泣,直勾勾盯着他的双眼,非要听到他答应后自己才肯开口。

    这是她从小到大惯用的小伎俩,但这次皇帝却要让她失望了。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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