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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岁岁还十分惆怅地问,“爹爹,怎么办啊?”

    李玄听是听了,可真叫他出主意,那确实是为难他了,他这些年判的案子,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但这狗和猫的官司,他还真的没什么法子,只得从袖口掏出个油纸包,试图转移自家女儿的注意力,“岁岁吃馅饼吗?肉馅的。”

    岁岁果然立马被这馅饼转移了注意力,把阿黄妞妞的事抛到一边了,眼巴巴瞅着热乎乎的油纸包,馋得流口水,点点小脑袋,一口道,“吃!岁岁吃!”

    嬷嬷见状,自然不敢叫小主子抱着馅饼啃,便立即从李玄手里接过去,用白瓷的碟子装了送进来。

    大街上十文钱一个的馅饼,装在素雅的白瓷碟里,让人看了,不由得感慨一声,暴殄天物。

    阿梨瞧了眼,见岁岁抓着小半个馅饼啃,小爪子油乎乎的,脸上和小花猫似的,倒是没说教什么,只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油渍,道,“手里的吃了,便不许拿了,等会儿晚膳要吃不下了。”

    岁岁虽馋,却是极听话的,乖乖点了头,啃过小半个馅饼,便被嬷嬷抱去净手洗面了。

    岁岁一走,屋里便只剩下阿梨和李玄两人了,阿梨抬眼,便见李玄还穿着那身纁红官袍,便起身,边替他解了衣襟扣子,边道,“进去换一身衣裳吧……”刚说完,便瞥见男人胸口一个油乎乎的印子,她一怔,下意识摸了一下。

    李玄却是被阿梨这动作,惊得心头一跳,赶忙求饶似的握住阿梨的手,轻声道,“你可别招我,大夫说得过了三个月才行呢。”

    阿梨起初还没听出他的意思,等反应过来,面上唰的一下红了,从耳根红到了后颈。

    李玄却是彻底会错意了,见阿梨没吭声,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话惹得心里不舒服了,又想起今日回来路上,他向谷峰取经时,谷峰说的话。

    一贯寡言少语、堪比哑巴的谷峰头头是道说着,什么妇人怀孕时容易发脾气,还容易掉眼泪,得哄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句话就招惹了她了,得时时关注着。你和她说话,她嫌烦。但你不理她,她心里更怄气,总之难伺候得很。

    虽然对谷峰这番话有所怀疑,但想想谷峰也是过来人,说的话总还有些可参考性。

    ……

    思及此,李玄抬起手,轻轻把人抱进怀里,半哄拍着怀里人的后背,跟哄孩子似的,道,“你别恼,是我不好。”

    阿梨被哄得面上更红,推开李玄的手,指了指他胸前,红着脸道,“刚才被岁岁弄脏了,换下来吧,明日穿另一身,免得殿前失仪。”

    说完,抬眼看了看李玄,眼神似是在道,你是不是想多了?

    李玄脸皮可没阿梨那么薄,知道自己会错意后,脸连红都没红一下,仔仔细细瞧了眼那油印子,道,“还是阿梨惦记着我,事事都替我着想。”

    阿梨也没想明白,他怎么能从这么件小事上,扯出这个道理,便懒得与他多说,推他去换了官袍,好叫下人趁早洗了烘干。

    李玄换下官袍,穿了身月白的直缀出来,便见岁岁已经被嬷嬷送回来了,正小猫儿似的坐在阿梨身边,肥嘟嘟的小手抓着堆丝线,试图学一旁手巧的阿娘打络子。

    只可惜看着看着,小家伙就眼花了,晕头转向看着打成死结的丝线,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跟娘学的,怎么……怎么她只能弄个线球啊?

    看着眼前这一幕,李玄下意识停了步子,远远站着,不舍得靠近,只怕打扰了这幅令人安心的画面,眸里也不自觉多了点笑意。

    倒是阿梨,见他在那里站着,纳闷抬眼,“怎么不过来?”

    李玄这才走过去,在阿梨身边坐下,顺手帮女儿解了刚缠上的死结,又递回去给女儿,才闲聊似的开口,“我今日在宫里遇着三皇子了。”

    阿梨一听,倒是停了手里的动作,想起那个年纪不大、却十分板正的小郎君,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不过想来在宫里,也没人敢欺侮皇子的。当今陛下子嗣不丰,膝下皇子只有三位,应当都是当成宝的。

    李玄见阿梨感兴趣,便又接着道,“今日遇见我,倒还问起了你。”

    阿梨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她和三皇子就见了那么一回,后来太后又诏她几回,她都称病未去,定了亲之后,宫里才像是一下子放弃了,彻底没了消息。离他们见面也有半年有余,三皇子居然还记得她?

    李玄见阿梨觉得疑惑,便主动道,“三皇子自小天赋过人,有过目不忘之才,也因此,三皇子生母虽出身不显,可陛下还是有意封后,为的便是日后行事更名正言顺。”

    阿梨眨眨眼,明白李玄的意思,他是说,陛下有意越过前头两位皇子,封三皇子做太子。也许是那一次的初见,阿梨对三皇子的印象很好,觉得若是三皇子做太子,也挺好的。

    但这种大事,自然不是她一个妇人觉得好不好就有用的,便也只听了一听,反倒疑惑望向李玄,“怎么忽然与我说这些?”

    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李玄从不会和她提外头的事,尤其是官场的事情,更是绝口不提。那时候,两人在一起时,鲜少说话,她默默打络子、看话本,李玄则顾自己看书。

    不过,比起那时候,现在这般时不时聊几句,不拘大事小事,总能接上几句,自然气氛融洽了许多。

    李玄不妨阿梨这么问,被问得一愣,想了想,也发觉自己和从前的差别。但他其实并没有刻意这么做,只是觉得这样相处很舒服,下意识便这样做了。

    尤其是他说话的时候,阿梨会抬眼认认真真注视着他,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一样,这种感觉,委实令他心里觉得很舒坦。

    他顿了顿,道,“夫妻之间,不就是无话不谈,彼此坦诚吗?”

    阿梨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不料李玄这样回答,也是一愣,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心里酸酸胀胀的,说不上来的滋味。她点点头,慢道,“你说的对,夫妻之间应该是这样的。”

    李玄见阿梨神情不对,猜她也如自己一般,想起了从前,想了想,抬手拥阿梨入怀,温声道,“从前我不懂这些,以后我会学,我会学着做一个好夫君的。”

    阿梨摇摇头,闷声道,“你现在就很好。”

    现在的李玄,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夫君,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了。

    他会为她们母女出头,会在回家的路上惦记着她们,买馅饼糕点回来哄岁岁,会照顾她那些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小情绪,会把她们母女放在心尖尖上。

    这样的李玄,已经很好很好了。

    那日过后,两人的感情,似乎比以前更好了些,倒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现,但阿梨心里就是这样觉得。

    就连丫鬟嬷嬷,伺候的时候,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感慨一句,世子和世子妃的感情真好。

    四月很快便过去了,大夫来了府里一回,终于松了口,捋着胡子笑着道,“世子妃的胎已经稳当了。”

    这话一出,满院子的下人们都大大松了口气,尤其是贴身伺候阿梨的嬷嬷和丫鬟,更是放下了战战兢兢的心。世子有多看重世子妃这一胎,别人不知道,她们却是再清楚不过的,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她们都讨不着好。好在最难熬的前三个月,总算是熬过去了。

    妇人怀胎,难就难在头三个月和临产的时候。

    至于这中间,一般是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

    阿梨自然亦十分高兴,等李玄一回来,便把这好消息告诉了他,又眼巴巴问,“那我明日能不能回一趟家,我许久没有见过祖母和爹爹了。”

    李玄倒是含笑点了头,抵着阿梨的额头,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又道,“你兄长此战大捷,不日便要回来了,这回回来,怕是能够再朝上升一升。”

    阿梨一听,心里自然欢喜不已。她出嫁后,兄长很快又离了京城,一去就是几个月,如今总算是要回来了,而且还是大捷。

    升官还在其次,人能平平安安回来,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阿梨欢喜过后,忍不住道,“这回哥哥回来,我非得替他寻个嫂嫂,有人看着他才行。”

    李玄见妻子那副操心的模样,忍不住一笑,道,“舅兄不喜拘束,未必会愿意成家。”

    阿梨也叹了声,她是想不明白哥哥是什么想法,也不见家里祖母和爹爹着急,真是奇怪。按说像兄长这样的武将,家中应该会更急着给相看媳妇才是。

    第94章

    翌日, 李玄便陪着阿梨,回了趟苏府。

    苏府早得了消息,知道孙女今日要回, 苏老夫人早早便等着了。

    阿梨一进门, 老太太便迫不及待要站起来,待看到一旁陪同的李玄, 起身的动作倒是停下了,稳稳当当继续坐着, 眼里含着慈祥笑意, 注视着相携进来的小夫妻。

    原听人说, 武安侯府这位世子清冷矜傲, 老太太心里还不止一次担忧过,生怕李玄不知疼人。

    现在瞧着李玄这幅待孙女呵护备至的模样, 倒是彻底安心了。

    阿梨却不知祖母心里想些什么,进门便给祖母行礼,膝盖还没弯下去, 便被祖母拉着到了身边,老太太眼里含着笑, 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孙女, 见她气色极好, 便转过脸, 朝刚坐下的李玄道, “我家这孩子性子温良, 但也有执拗的时候。若哪日惹得世子不虞, 世子也宽厚些,不与她计较才是。”

    李玄听了这话,自然回护阿梨, “阿沅性子再好不过,若真起了争执,必然是我的不对。”

    这番话,却是把老太太哄得更高兴了,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太岳母看孙女婿,自然也是这个理。

    几人说了会儿话,李玄便起身告辞,去拜见老丈人去了。

    苏老太太则拉着孙女的手,细细问她了好一通。

    阿梨对家中,一贯是报喜不报忧,只捡好的说,至于那些争执,从来都不提。

    苏老夫人性子单纯,也只当阿梨一切都好,拉着阿梨的手,叹道,“你过得好,祖母便放心了。”说着,又提起了阿梨的三姐姐苏曦,说她也有了好消息,言辞之间,全是欢喜。

    阿梨默默听着,只觉得自家祖母待几个孙儿孙女,当真是爱护有加,一番慈爱之心,她能有这样的祖母,能为苏家女,实在是她的幸运。

    话题聊过几轮,却是说到了苏追身上,老太太倒是道,“你兄长前段时日遣人送了些土仪回来,等会儿你回去时,带上些。”

    提起兄长,阿梨便想起心中疑惑,抬眼问祖母,“祖母,兄长怎么一直不娶妻?几个堂兄弟之间,只有兄长还未说亲。”

    问罢,老太太神色一滞,但很快便掩了过去,快得阿梨都没看清,只见祖母道,“你兄长不喜拘束,从前一直镇守西北,也是才回来不久,说亲之事,他自己不愿,我这个当祖母的,也不好催他。”

    说罢,立即又道,“好了,不提这事了。你难得回来一趟,中午便在家里吃了,我早早叫灶房炖了只乳鸽,是你四堂哥亲自拎回来,专门给你补身子的,你一定多吃些。”

    苏家兄弟多,尤其是阿梨这一辈,小娘子少,郎君却是掰着指头都得数一会儿,且个个都十分出息,当然,其中最厉害的,自然是阿梨的兄长苏追了。但苏追和苏府走的不是一个路子,他走的是武将的路,其他兄弟多是靠得科举入仕。

    苏老太太提到的这位苏四郎倒是个例外,他没做官,倒是对商贾之事颇感兴趣,总爱给家里人捣腾些稀奇玩意儿来。

    阿梨听祖母这般说,自然不好追着问兄长的事,颔首应下,“好,我都听祖母的。”

    等到午膳时辰,一家人聚在一处,阿梨自然成了众人交谈的中心,婶婶堂嫂个个都给她传授经验。

    一家人坐在一处,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阿梨一边听着,一边吃那一小盅专门给她准备的乳鸽汤。汤是一大早便熬上的,用文火一点点熬,熬到午膳的时辰,乳鸽肉炖得软烂,都不用咬,一吮便掉下来了,汤也又浓又鲜,表面浮着一层金黄的油,闻上去便香得很。

    苏二夫人见阿梨肯吃,直点头,道,“沅姐儿胃口倒是好,也不吐,可见这孩子是个知道疼人的。”

    这话倒是歪打正着说对了,阿梨自己也觉得奇怪,她竟没半点孕吐的动静,除了上回喝药时犯了一回恶心,后来便没半点反应了。不过当初怀岁岁的时候,也是如此,只能归咎于她的体质如此了。

    另个堂嫂接过话,“我当初前三个月,吃什么吐什么,后来别说吃,连闻点味儿都犯恶心,那滋味可不好受。什么偏方都不没用,还是我奶嬷嬷老家的一个方子,用丁香、半夏磨成细粉,和了姜汁,用小火慢慢熬,熬成药膏,敷在肚脐下一寸,连用几日,还真的就不吐了。”

    阿梨一边听着,一边把堂嫂说的偏方给记下了,这种偏方聊胜于无么,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即便她用不上,指不定日后身边人用得上。

    乳鸽汤吃到一半,阿梨便饱了,盯着那还未吃完的乳鸽肉,有些发愁。

    李玄是一直注意着阿梨的,见她蹙眉盯着那乳鸽,一副极其苦恼的样子,眸子里忍不住带了笑意,伸手将她面前的小盅端过来,也不嫌弃什么,替她将剩下的用了。

    他知道,阿梨怕搁在一边,浪费了长辈的一番好意,他端过来用了,长辈自然不会说什么。

    果然见李玄将那剩下的乳鸽汤吃了,苏老太太并苏家几个夫人都没作声,倒是阿梨的堂嫂们,诧异看着这一幕,他们这样的人家,便是夫妻再恩爱,也没见当夫君的替自家妻子吃剩饭的。

    诧异过后,心里倒是生出了点羡慕来。

    苏家门庭清正,郎君惯不许行纳妾养外室之事,那是要挨家法的,他们夫妻之间平日也大多相敬如宾,做什么都有商有量的,可这么一比,却是把差距比出来了。

    但羡慕归羡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也不是人人都把感情看得那么重的,羡慕过后,倒也恢复了平静,又说起了其它话来。

    吃过午膳,阿梨和李玄便要归家了,临归家前,阿梨又去见了爹爹。

    苏隐甫见了女儿,自是欢喜的,女儿出嫁后,便不再好和他过于亲近了,他反倒与李玄接触更多些。苏隐甫抬手,替女儿拢了拢薄披风,“怎么这么怕冷?”

    眼下都五月了,旁人都穿着薄薄的春衫了,阿梨却还裹着披风,虽薄,可当爹的看了,忍不住便要关心询问了。

    阿梨摇摇头道,“我不冷,只是今日出门,相公怕我受寒,便叫下人带着了。方才吃乳鸽汤,吃了一身的汗,怕吹了风要着凉,便先穿上了。”说罢,又从冬珠手里接过个小包袱,边递给苏隐甫,边道,“前段日子我闲着无事,便替您和哥哥做了身新衣。原本要做春衣的,磨磨蹭蹭了许久,索性便做了夏衣,您等会儿试试大小,若是不合身,叫嬷嬷替您改两针。”

    苏隐甫接了过去,颔首温和道,“好。爹爹知道了。”

    阿梨又操心道,“爹爹脾胃不好,眼看着要入夏了,平日饮食不可贪凉,若真热得厉害,便叫灶房煮些酸梅汤,放井里镇凉了喝。屋里冰也要少用。您那书房闷热,等立夏后,便将西厢腾出来,那处依着池塘,入夏也凉爽,不过池塘边多蚊虫,得在屋里点驱蚊的香丸子……”

    阿梨絮絮叨叨说着,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她其实知道,从前她不在家里时,爹爹和兄长不也过的好好的,但她就是不放心。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苏隐甫原好声好气应着,一见女儿眼睛红了,忙温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红了眼,爹爹都听你的,明日便叫人把西厢腾出来,爹爹都听你的啊。”

    边说,还边替自家女儿的脸面考虑,摆手挥退了跟在女儿身后的丫鬟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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