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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虽被他忽悠得没急着认亲,但那是因为阿梨如今怀着孕,皇帝不敢冒这个险。但这不代表皇帝能忍得了一辈子,李玄心里也明白,阿梨认亲是迟早的事。

    若等认了亲,再回过头来看,皇帝对苏隐甫这般不留情面,皇帝只怕女儿会怪自己,故而非要装出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但这些话,李玄自然不会和阿梨说,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阿梨平平安安生产,旁的事,一概都能朝后放一放。

    京城一派平静,西北那头却是忽的冒了点动静,倒也不算大事,每年西北都会受外族侵扰,今年动静似乎比以往要大一些。

    朝中讨论了一番后,倒是选出了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人,那便是才恢复身份的厉追。

    厉追领了圣旨,要领兵去西北,阿梨便特意赶去送他。

    马车追着出了城,到了郊外的十里亭,厉追终于不肯叫家人继续跟着了,翻身下马,抛了缰绳,大步走了过来,示意车夫停下。

    阿梨撩了帘子,便见兄长面上笑着,眼里是一如既往的疼爱,手伸了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回去吧,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阿梨乖乖点头。今日爹爹另还有正事,没亲自过来,马车里便也只有阿梨和李玄。

    阿梨点过头,轻声道,“兄长一切小心。”

    厉追颔首,“我知道,我都打了多长时间的仗了,你不用担心我。”说罢,看向李玄,冲他微微颔首,道,“上回向借了世子一样物件,还未归还,世子可方便随我去取?”

    李玄闻言挑眉,旋即颔首,下了马车。

    二人便朝前走去,边走,厉追便开了口,低声道,“我不在京中,有一人,你要格外注意。”

    李玄抬眼,便听厉追继续说道,“薛蛟如今虽没了动静,可他不是个轻易认命的人,唯恐还有后手。他对阿沅,颇有些痴狂,我与此人共事过,他的行事,非常人所能理解,并不会因为阿沅嫁你为妻,便肯死心了。你要当心薛蛟。”

    李玄应下,“多谢舅兄提醒。”

    厉追便不再磨蹭,翻身上了马,朝身后那座繁华的京城看了一眼,扬声道,“世子不必送了,带阿沅回去吧,我这便走了。”

    说罢,朝李玄爽朗一笑,拱手道,“从前诸事,多有得罪,世子见谅。”

    厉追说的是李玄和阿梨成亲前的那些事,李玄自然也清楚,闻言也是回了个礼,道,“舅兄此去,一路平安,大战告捷,届时舅兄凯旋,定备下好酒,与舅兄饮个痛快,一醉方休。”

    二人彼此一笑,倒是有些一笑泯恩仇的快意。

    厉追扬眉一笑,踢了踢胯下马腹,朗声道,“走了,不必相送。”

    说罢,便策马奔了出去,厉追遥目望去,仿佛越过了京郊的山山水水,看见了西北遍天的黄沙,遍地的荒漠。

    比起繁华的京城,他永远更爱西北,那是他父亲为之付出一生心血的地方,父亲豁出命去守护那里的百姓。即便是父亲蒙冤的那些年,西北百姓亦偷偷建了功德庙、长生庙。

    君王无心,百姓却不是如此。

    ……

    送走兄长,阿梨手头便多了桩事,当年厉家出事之后,将军府没了主人,不久便被分给另一个姓赵的官员了。后来那家人外派,宅子便空了下来,后来皇帝便下了圣旨,又重新把将军府给了厉追。

    但那宅子荒了多年,要费一番功夫修缮才行,原本这事该由嫂嫂来操持,但兄长还未娶妻,阿梨只得顶上,暂时替他操持修缮之事了。

    不过也无需她太费心,叛国一案翻案后,原本那些将军府上的旧仆回来了不少,都说感念将军夫人当年待他们的恩情,主动要回来伺候。其中便有将军府原本的老管家,走路都颤颤巍巍了,却拍着胸脯说自己行。

    阿梨看了看老管家那花白的头发,属实有些不大放心,但也不好打击对方的一片忠心,便还是点了头,又给他派了个年轻小厮,跑跑腿帮帮忙什么的。

    老管家听完,非要跪下给阿梨磕头,一副老泪纵横的模样,哭着替自家少爷谢苏家的恩情。

    阿梨忙叫人扶他,又叮嘱冬珠让人好生送回将军府去了,老管家这老胳膊老腿的,她还真怕他摔了。

    吩咐罢,阿梨又看向那老管家,好声好气道,“您老要保重身子,兄长如今不在京里,我又身子不方便,将军府修缮的事,大部分要落到您肩上。宁可慢慢来,也不能把身子忙坏了,您倒下了,可没第二个人顶上了。兄长既然留了话,说最好是恢复原貌,那还得劳您多费心了。”

    老管家一听,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劲儿,拍着胸脯道,“世子妃放心,有老奴盯着,一草一木都错不了。当年将军和将军夫人在世,一草一木都是老奴叫人布置的!”

    阿梨含笑应下,叫人送老管家出门,一再叮嘱要送到地方才行。

    可才给岁岁剥了个橘子的功夫,便见送人出去的冬珠回来了,一脸无奈道,“老管家非说自己身子硬挺着,不让送,轿子也不肯走,拔腿就跑了。”

    冬珠说得一脸无奈,显然也是没见过这么固执的老爷子了没,刚才她一撒手,人就没了,把她吓得不轻。

    阿梨闻言也是摆手,“那便算了,由着他去吧。”

    过了几日,老管家便来了侯府,递了账册上来,用的木材人工费用什么的,阿梨草草扫了一眼。她如今也跟着管家了,不似从前那样不知柴米油盐贵,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价位的,看了眼便纳闷了,“怎么这样便宜?”

    老管家正等着她问呢,立马便答了话,道,“世子妃放心,老奴不敢打着将军的名头去行坑蒙拐骗之事。只是那些商户一听是将军府修缮宅子用,都不肯收钱,个个都说将军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却蒙冤多年才平反。老奴好说歹说,才定了这价位,虽便宜了些,但胜在咱们用的量大,商户们虽让了利,但也是有的挣的。”

    阿梨听罢,心里有些感慨。点头道,“即使如此,那您安排吧。”

    老管家闻言乐呵呵下去了。

    等夜里李玄回来,阿梨便边剥橘子,边把这事拿出来说了,末了又感慨道,“我原先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替厉将军一家不值的。但现在想想,厉将军那样顶天立地的英雄,厉夫人又是那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连回乡路上都会路见不平,斩了乡里恶霸,夫妻二人坦坦荡荡,岂会有我这般狭隘的念头。”

    说着,正好剥出个完整的橘子,掰开就要往李玄嘴里送。

    李玄无奈张了嘴,吃了橘子。阿梨最近格外喜欢橘皮清新的气味,手里闲着的时候便喜欢剥橘子,剥完了自己却不吃,随手给身边人喂,被喂得最多的,自然是李玄了。

    他又不爱橘子酸酸甜甜的口味,但阿梨塞过来的,他又不舍得不吃,颇有些吃怕了。

    咽下那酸酸甜甜的橘瓣,李玄才道,“如今京中有些戏班,编了厉将军和厉夫人的戏,各个园子里都有唱,还有要给他们夫妻立长生碑的,也算得名垂青史了。”

    李玄说完,阿梨也正好把一个小橘子喂完,拍拍手,正习惯性要去拿下一个,便被李玄给握住了手。

    阿梨疑惑抬眼,“怎么了?”

    李玄看了看阿梨清澈的眼,到底笑了笑,眼里有些无奈,还是松了手,道,“没什么。剥橘子伤手,等会儿睡前记得搽些香膏。”

    阿梨摆摆手,“知道了。对了,明日章妃娘娘请我进宫说话。”

    李玄正抬手给阿梨揉着后腰,闻言温声道,“怎么?不想去吗?若不想去,便告病就是。”

    阿梨摇摇头,“也不是不想去。娘娘人挺好的,上回还碰见了三皇子。就是……”

    李玄原漫不经心听着,发现阿梨话里的迟疑,倒是抬了头,“就是什么?”

    阿梨都忘了剥橘子了,有些发愁地问,“我倒是无妨,但你如今给皇子们上课呢,我若与章妃亲近些,旁人会不会说你的闲话啊?”

    李玄可比阿梨想得多了不少,章妃那个性格,他也有所耳闻,最是怕事的人,就算再和阿梨投缘,也不敢把人叫进宫里说话的,至多遇见了多说几句。如今这情形,背后定然有陛下的意思。

    既是陛下的意思,便无需忌讳什么了。

    李玄继续手里的动作,道,“无妨,你愿意去便去。旁人能说什么闲话。”

    阿梨点头,“好吧。”

    下一秒,橘子便又递到李玄嘴边了,笑眯眯看着他,道,“最后一个了,吃了便睡觉了。”

    李玄沉默了会儿,还是张嘴吃了。

    隔日睡醒起来,李玄是早就去了大理寺了,睡懒觉的只有阿梨,出了内室,便见冬珠几个正在往屋里端东西。

    阿梨看了眼,都是这个时节常吃的果子,葡萄柚子石榴龙眼什么的,便问,“谁让送来的?”

    冬珠脆生生回话,“世子让备的,说看看除了橘子,其他的果子世子妃闻着舒不舒服。”

    阿梨哦了声,全然不知道李玄是吃橘子吃怕了,便想着能换种水果吃也行。

    阿梨不知道,其他丫鬟也都浑然不知,云润闻言更是一脸羡慕道,“世子待世子妃真好,我家那个若有世子一半贴心,我都算死而无憾了。我怀青哥儿那会儿,吐得厉害,他就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只知道傻站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阿梨被云润逗笑,笑得肚子疼,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用过午膳,又歇了会儿,便去宫里了。一路顺利,便到了章妃殿内。

    章妃整日无事,原本也是坐着熬时辰,见了阿梨,不由得满脸欢喜,拉着她说起话来。

    阿梨陪着章妃说了个把时辰,便出了宫,马车一路行着,半路却忽的停了下来,阿梨正要问话,冬珠起身出去看了眼,回头道,“是世子的马车。”

    说罢,冬珠便下去了,过了会儿,果然见李玄上了马车,一身官袍还穿在身上,显然是刚从大理寺回来,路上同阿梨遇着了。

    阿梨见他那身官袍便觉得闷,递了茶水过去,嘴上小声道,“没一会儿便也到家了,上上下下的不累啊?”

    嘴上虽这么说,可眼里却是带着笑的,取过车厢里放着的扇子,轻轻给李玄扇风。

    回到家里,却是没看见岁岁,阿梨正要问,伺候岁岁的嬷嬷便过来了,看了眼阿梨和李玄的脸色,才小心道,“白日里小娘子在园子里玩,遇着侯爷了,叫侯爷带去玩了。”

    阿梨闻言,倒没着急,看了眼李玄,见他神情淡淡的,仿佛并不喜欢岁岁亲近侯爷。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李玄开了口,转过身朝她道,“我去接她。”

    阿梨想了想,抬手挥退了嬷嬷,拉了李玄的袖子,柔声道,“她是个孩子麽,长辈乐意带着她,也是她的福分。”

    李玄闻言倒是没坚持,点了头,便作罢了。没去寻岁岁。

    却不想,等岁岁回来的时候,是武安侯亲自送到院外的,但他没进来,让嬷嬷抱了岁岁,便自己扭头走了。

    岁岁见了爹娘,很是腻歪了一阵,抱着娘不撒手,笑嘻嘻在小榻上打滚。

    阿梨问她白日里玩了什么,岁岁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从胸口掏出个挂在脖子上的小荷包,费劲从里头扒拉出几张黄色的纸,趴在阿梨膝盖上,道,“娘,这是祖父给的。说是给岁岁和弟弟的,娘帮岁岁收着。”

    说完,十分大方递给阿梨了。

    阿梨接过去,打开看了眼,倒是吓了一跳,是两张地契,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地方的庄子,不说寸土寸金,也价值不菲了。武安侯倒是出手阔绰,说起来武安侯手里还是有些东西的,侯府的家产李玄是从来不沾手的,他有自己的私产,武安侯夫人管着一部分,武安侯那里捏着一部分。

    阿梨看了会儿,还是收了,夜里便拿去给李玄,看他是个什么意思。李玄若不愿意要,她明日便送回去,得罪人的事,她来做便是。

    但李玄只是看了眼,便淡淡道,“收了便是,日后给岁岁当嫁妆。”

    第114章

    是夜, 寂静无声的深宫内,忽的躁动了起来 ,宫人侍卫来回奔走呼号着。

    “走水了!欢宜宫走水了!欢宜宫走水了!”

    时下正值秋日, 最是容易走火的季节, 各宫各殿都摆着蓄水的大缸,为的便是以防万一。故而走水的喊声一起, 便有太监侍卫取水灭火。

    而欢宜宫离太后的宫殿很近,只隔着一座没什么人住的偏殿, 甫一起火, 宫人们就忙伺候着谢太后起身, 连皇帝亦被惊动了, 匆匆赶来,便被太监给拦住了, 一叠声道,“陛下小心,陛下千金之躯, 不可涉险!”

    原本被人护在一旁的谢太后,此时也一把推开身边的嬷嬷, 上前着急忙慌抓住皇帝的手, 急声道, “皇帝站远些!”

    边说, 一边拉着皇帝朝后走

    皇帝松了力道, 随着谢太后朝后走了几步, 直走出几十步, 母子俩站得远远的,太后才停了脚步。皇帝抬手扶住太后,略一低眼, 便见太后面上不似平日那般细腻光滑,眼角眉梢的皱纹也藏不住了,满脸的憔悴。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了,又大半夜的这样折腾一番,吓得不轻,比起往日在他面前刻意服软的样子,如今的太后,才真正叫皇帝心软了。

    皇帝扶住太后,低声道,“您先去太极殿歇一晚。”

    太极殿是皇帝的寝宫,按制太后自然是不能住的,但如今太后宫殿不能住人,皇帝又一贯是说一不二的性情,也无人敢在这种节骨眼上犯他的忌讳。

    倒是谢太后,闻言一愣,道,“这……这会不会……还是另腾个宫殿出来吧。”

    皇帝却摇头,道,“尚不知今日之事是意外,还是有人有意纵火。眼下这幅乱糟糟的模样,临时腾一处宫宇出来,只怕处处都是纰漏。母后先去太极殿住一日,待明日天明了再说。”

    说罢,也不等谢太后推辞,扭头就吩咐,“请太后去太极殿。朕今日宿偏殿。”又抬手扶住太后的肩,温声道,“母后去吧,别叫儿臣忧心。”

    自儿子成年,谢太后还是头一回同儿子这般亲近,倒是一愣,便被宫人们簇拥着朝太极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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