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爸爸不是说过吗?

    企业留不住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钱给得不到位;二是员工受委屈了。

    杨信这种人吧,股份给少了,他心里肯定有怨言。那就必须在职务上弥补,给他极大的话语权,让他能够尽展自己的才华。甚至,当他做出错误决定的时候,宋维扬还不必阻拦,只需提醒和补救,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同时对老板心怀愧疚和感激。

    当然,前提是要栓一根绳子,让杨信无法彻底放飞自我,以滋长不必要的野心。而这根绳子还不能引起他的反感,得事先立下规矩,让他先习惯且理解,否则必然认为自己被束缚住了。

    最后,在企业不断壮大的过程中,可以适量增加一点杨信的持股权,让他心中的不平得到释放。

    而且从始至终,宋维扬还得打感情牌,拉近彼此关系,变成亲密的朋友和伙伴。

    熬鹰嘛,遛狗嘛,宋维扬太擅长了。

    忠义无双,且又才华横溢的人,太少,属于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但凡有能力的人,都有野心,能力越出众,野心也越大,上位者只需把那种野心引入正确轨道。让一条猎犬始终有猎物可捕,那么猎犬就不会反咬主人,野心也能变成动力,越有野心,猎犬就越凶猛。

    同时,主人还要树立自己的威信,培养跟猎犬之间的感情。总有一天,即便没有猎物了,猎犬也会老实蹲着。

    杨信这头鹰,值得宋维扬慢慢熬。

    这么说吧,现代企业管理系统,扔给郑学红都玩不转。但杨信可以,而且还能在实践中自己改进,从而让宋维扬摆脱企业束缚——毕竟管理企业是需要大量时间的。

    ……

    午饭是在百货大楼的酒店里吃的,算是“股东们”的首次聚餐。

    别看杨信是浙大毕业的高材生,但他做过副县长和厂长,必然“酒精考验”过。这年头,做官得喝酒,做生意还得喝酒,几年时间就能成为酒罐子。

    “杨老弟,来,满上!”郑学红一杯接一杯的劝,手还搭在杨信肩上,态度不知有多热情。

    杨信有点架不住了,他已经喝了两斤白酒,摇头晃脑摆手道:“哥,你是我亲……亲哥,真……真不能喝了。”

    郑学红仰脖子喝下,倒置酒杯道:“我干了,你随意!”

    毕竟刚刚加入团队,这个面子必须给,杨信硬着头皮也干杯,大着舌头说:“老……啊哥,你这……酒量,厉害……厉……厉厉厉害!”

    宋维扬怕喝出事,连忙劝道:“老郑,差不多就可以了。”

    陈桃帮忙夹菜,笑道:“杨大哥,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谢……谢啦!”杨信连筷子都端不稳了,好几次把菜夹起来都掉下去。

    宋维扬朝郑学红眨眨眼,后者立即笑道:“杨老弟,听说你在琼岛混过,那边是不是很好赚钱啊?”

    杨信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摇晃:“别……别提了,我跟几个……啊朋友,一亿多的生意,全……全他妈打水漂了。那地方邪门儿,全是……是是歪门邪道……”

    郑学红问:“都有哪些路子?”

    “炒房炒……炒地,你……你们都知道,倒车听过没?”杨信问。

    “倒卖汽车?”陈桃说。

    “对,8……8884年,还有85年的时候,琼岛遍地都是进口车,”杨信喝了口茶醒酒,整理措辞道,“跟我一起做房地产的朋友,有……有个是幼儿园的老师。听他说啊,那个时候全疯了,连幼儿园都在做汽车进出口贸易!”

    郑学红惊道:“走私?”

    “不……不是走私,”杨信说,“都是有政府批文的,那批文发得有点多。光是8……885年那一年,琼岛的汽车进口量,相当于建国头20年全国车辆进口额总和!你说,吓……吓不吓人。当时啊,琼岛的普通工人都在做车辆进口,没钱,不怕,街坊邻居凑个几万块钱,再找关系弄批文,就能合……合伙买一辆进口车再倒卖出去。”

    “还有这种事?”郑学红发现自己孤陋寡闻了。

    杨信苦笑道:“所……所以说,那地方邪门儿啊。”

    宋维扬帮杨信添了一杯茶,问道:“汕州罐头厂具体什么情况?”

    杨信甩甩脑袋,捋着思路说:“我朋友的亲哥,是汕州罐头厂的副厂长。几次大裁军,军用罐头销量大减;欧美反倾销,出口罐头也受限制,民用罐头就更不好卖,汕州罐头厂两年前就资不抵债了。工人的工资只能找银行贷款解决,后来银行都不放款了,就只能给工人发罐头抵工资。”

    “生产线真的能低价买到手?海霸王那边,会不会出面制止啊。”宋维扬问。

    杨信笑道:“国企什么情况,谁不知道啊?工人穷得铃铛响,就只能偷厂里的东西去卖。就算我们不买汕罐厂的生产线,到明年估计也被偷得缺斤少两,没法开工了。反正厂子要卖给海霸王,生产线凭什么不能提前卖给我们?领导得好处,工人也能得好处,吃亏的只有台企。”

    宋维扬举起酒杯说:“老杨,只要你谈成了这笔买卖,就是罐头厂的大功臣。来,我敬你一杯,你喝茶就行。”

    “好说!”杨信喝茶笑道,“小宋厂长,刚才过来的时候,半路上我总算捋清楚了。我太轻敌,而且急了,过早暴露了我的底牌,后来就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说实话,自从大学毕业以来,能让我吃暗亏的不多,你是年龄最小的一个。”

    郑学红大笑:“老杨,你心里还记着呢?”

    “当然记着,”杨信又喝了一口茶,“不过我服气,自己太轻敌,就别怪人家出手狠辣。在琼岛烂尾楼的楼顶上,我醉醺醺的差点跳下去,算是死过一回的人,这点事情我会看不开?”

    郑学红说:“看得开就好,以后大家都是好兄弟。来,再喝一杯!”

    “喝!”杨信又开始喝白酒。

    宋维扬道:“好了,好了,吃菜吧,再喝就得进医院了。”

    杨信还是把酒干了,笑道:“郑老哥的酒量,别的不讲,跑销售拉关系肯定是一把好手。”

    “也不多,就五六斤的量。”郑学红谦虚道。

    杨信说:“我这是想起一个老同学,毕业以后就进了外贸部门,喝酒那个厉害啊!他也下海了,前几天我从琼岛回来,半路上去特区看他。本来是想去投靠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陈桃问:“怎么了?”

    杨信摇头苦笑:“他比我更倒霉!我破产是因为国家政策,他是被一个女人给骗了,做生意几年赚的钱,被骗得干干净净。他如今住特区的农村,在外企给人当翻译,一个月就3000多块钱。”

    郑学红说:“3000多不少了。”

    “那也得看是谁啊,”杨信突然眯眼道,“小宋厂长,我觉得吧,咱们厂的罐头肯定要往出口方向发展。我这个朋友以前在外贸部门工作,国内国外都认识人,是不是可以把他也拉过来?”

    这就开始培养自己的班底了?

    宋维扬笑道:“可以啊,就怕人家觉得屈才。”

    “放心,我保证说服他,”杨信道,“这次去汕州罐头厂谈生产线的事,我就把他也叫上帮忙。”

    宋维扬并不制止这种行为,一家公司想壮大做强,必然要吸纳各种人才。规模稍大的公司,没有派系反而奇怪,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家公司快死了!

    良心竞争,有利于公司的发展。

    但若是出现恶性派系斗争,就别怪宋维扬翻脸无情。

    这里头,郑学红是个关键人物。老郑为人圆滑,又通晓事理,他可以充当公司润滑剂。

    一顿饭吃完,杨信已经快站不住了,郑学红扶着他说:“杨老弟,楼下有保龄球馆,咱们一起去打几盘。”

    杨信有些诧异:“容平市也有保龄球馆?我还以为只有省城才有。”

    陈桃说:“还有卡拉OK。”

    郑学红笑道:“都是老宋先生投资建的。”

    “原来如此,我可是很佩服宋老板的,”杨信笑道,“走,那就去打几盘。”

    一群醉醺醺的家伙,互相搀扶着下楼。

    刚到保龄球馆,宋维扬就看到一个老熟人——钟大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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