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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门的太监眼见贵妃来势汹汹,慌忙就要往后面报信。

    赵贵妃喝道:“给本宫摁着那狗奴才,慌不迭的就要报信儿,足见她们在后面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跟随的太监上前,便将那要报信儿的人拿下。

    贵妃下了辇,快步走到后殿一众宫人做针线的厢房。

    门上并无人看守,红珠等人上前便推了门。

    屋中,果然坐着一群宫女,手里握着针线,或刺绣,或打络子。

    众人见贵妃驾到,各自一脸茫然。

    苏若华却并不在此处,只有露珠芳年两个看守宫人。

    二人见了贵妃,倒并不慌张,一齐上前,向贵妃下拜行礼:“奴才拜见贵妃娘娘!”

    赵贵妃却二话不说,喝道:“将这起作乱的宫女,给本宫拿下,送进慎刑司,问她们的罪!”

    众人愕然,忽的乱作一团,哭嚷哀求不绝于耳。

    露珠并不惊慌,依着之前苏若华所教,问道:“奴才斗胆问贵妃娘娘一句,奴才们犯了何罪?”

    赵贵妃冷哼了一声:“你们私通宫外,本宫疑你们偷盗财物私运出宫,更有些作奸犯科之事,拿你们去细细审问!”

    露珠说道:“也就是说,贵妃娘娘并无证据,只是疑心奴才?奴才们不过自食其力,连这些针线布匹,都是奴才们自家添置的,没拿宫中一分一毫,如何能说作奸犯科?莫不是,贵妃娘娘不准奴才们用绣品换银钱糊口么?!”

    赵贵妃被她气了个愣怔,转而怒斥道:“好个奸猾的贱婢,竟让敢顶撞本宫!来人,掌嘴!”

    吟霜皱眉,才待低声道:“娘娘,此举怕是……”

    红珠却已然快步上前,抬手便打了露珠两记耳光。

    这一幕落在在场众人眼中,人人心底越发的愠怒不服了。

    宫中惩治宫女,向来少打脸,这颜面是女人的命,倘或一时打坏了,可就毁了人的一生。故此,太监有掌嘴的,宫女往往提铃,重了也只是打板子。

    贵妃竟让红珠打了露珠的耳光,这可算是犯了宫中的忌讳。

    露珠口角微微渗血,捂着脸,依旧高声道:“贵妃娘娘,您是理亏,却拿着奴才出气!奴才们,心有不服!”

    芳年倒在一边跪了,连连磕头,泣诉连连:“贵妃娘娘,如今国库空虚,皇上下令上下后宫节俭用度。您身份尊贵,大约并不觉得。奴才们囊中羞涩,只能靠做些针线活计补贴。也是上下一心,共渡难关的意思。奴才求您高抬贵手,放奴才们一条生路吧。”磕了几个响头,连额头也碰肿了,又扭头向众人道:“姐妹们快来求求贵妃娘娘,放咱们一条活路。”

    众人闻言,便一个个拜倒,向贵妃磕头哭诉哀求不已。

    贵妃被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弄得上不上下不下,到手足无措起来。

    一时里,她还当真不知该拿这些宫人如何是好,只是气的七窍生烟。强行拿下她们,恐要犯了众怒。然而就此铩羽而归,她岂不成了笑话?虽说赵贵妃如今在宫里,也就同笑话差不多,也不多这一桩。

    正当这进退维谷之际,赵太后忽然打发了朱蕊过来,传召道:“太后娘娘口谕,急招贵妃娘娘前往议事。”

    赵贵妃得了这个台阶,当即说道:“也罢,你们这起贱奴,给本宫记着这一出,往后本宫再慢慢儿的与你们算账!”说着,竟就这般扭身去了。

    赵贵妃走后,众人相互扶持着起身。

    芳年替露珠擦了口角,又向众人道:“大伙且安心做活吧,贵妃娘娘想是不会再来为难大伙了。待会儿,我就去跟若华姑娘说这事。”

    众人口中虽不言语,心中对于赵贵妃的怨怼之情,却是越燃越烈。

    苏若华今日身子很有几分乏倦,便没有去后面,只在寝殿内休息。

    听了芳年的来报,苏若华眼眸微阖,浅笑道:“这贵妃脾气还是如此爆裂,如炮仗一般,一点就着的。如此说来,露珠很吃了些亏,你们多劝着她些,说我都知道了,日后一定好生答谢她。”

    芳年摇头道:“姑娘不要说这样的话,为姑娘办事,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姑娘怎么料到,赵贵妃今日会来挑衅,事先教了我们呢?”

    苏若华淡然一笑:“我当然不是能掐会算的,只是咱们在后宫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总该有看不下去的人,跳出来了。只是,我原本想着,来的人会是太妃。”

    芳年不解道:“姑娘之前不是服侍太妃娘娘么,她回宫还多得姑娘之力,怎么如今倒屡屡与姑娘使绊子?”

    苏若华不想提这件事,只说道:“今日贵妃闹了这一通,咱们可不能辜负了贵妃娘娘的好意。我这会儿懒怠动弹,芳年你去对大伙说,这些事我都知道,大伙受了委屈,今日的抽成我便不要了,只当算是抚慰。”说着,她坐起身来,微微一笑:“我人微力轻,所能做的,也只是这样罢了。”

    芳年领会其意,笑道:“姑娘放心,该谢谁,该恨谁,大伙心里都明白。跟着谁才有好日子过,姐妹们也都看的清楚。”

    苏若华倚着软枕,喝了两口梅子露,微笑道:“近来我身子疲乏的很,许多事无暇看顾,只好多多劳烦你们了。”

    芳年忙回道:“姑娘且安心养胎,这是头等大事。这以外的,奴才们自会多多留心。”

    春桃剥了一枚白杏递到苏若华手边,甚是关切道:“姐姐,你这一日拖过一日,总归不是个办法。皇上昨儿还问起来,你这气色怎么这样差,好在搪塞了过去。然而,皇上眼下顾不上也罢了,倘或认真起来,怕是瞒不住。”

    苏若华浅浅一笑,说道:“不必担忧,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赵贵妃到了寿眉宫,自门前下辇,步入其内。

    行经西偏殿时,只看门庭冷落,连守门的宫女都倚着廊柱打瞌睡。

    赵贵妃知晓这是那恭懿太妃的住处,心里颇有几分不屑,暗道:这老太妃也是不识趣儿,寄人篱下还要出来走跳。没那个本事,还硬要往人前凑。如今弄到这个田地,也是活该了。

    她心中很是安然,之前派去刺杀这老太妃的人,早已料理的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赵家人做事,从来就是这样干脆利落。

    赵贵妃走入正殿,却见服侍的宫女迎上来低声道:“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正在后面的小佛堂里念经,请娘娘自管过去。”

    赵贵妃听着,只得往后走去。

    才到那小佛堂门前,赵贵妃便听里面徐徐传来规律的念佛声响。

    赵贵妃有些不耐烦,打了个瞌睡,小声嘀咕道:“姑母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信上佛了。成日家干这样的事,真让人烦躁。”

    吟霜在旁听见,低声道:“娘娘噤声,莫让人听见,对太后不敬。”

    赵贵妃便不再言语,只是面上的神情,颇有几分不屑。

    片刻,里面念佛声终于停了下来,那门吱呀一声开了,太后自里面缓缓出来,里面跟出一个极清隽的尼姑。

    那尼姑走到外头,向着太后与贵妃双手合十,鞠躬行礼,却没有言语。

    赵贵妃瞄了那尼姑一眼,却见她生的虽十分俊美,眉目之间却有一抹英气,竟无半分女儿的柔媚之感,心中微有几分好奇。

    尼姑察觉贵妃瞩目于她,便扭身回了佛堂,将门紧紧关闭了。

    赵贵妃颇为纳罕,说道::“这姑子当真是好傲气,姑母与本宫面前,竟然如此无礼!”

    赵太后气色颇佳,面颊甚是红润,淡淡说道:“这静和师傅颇有道行,善演先天卦术,哀家也是请了三四次才把她请来,有点脾气也不为过。到底,出家人不在五行之内。”

    赵贵妃嗤笑道:“姑母如今是怎么了,倒信起这些神棍来着。”

    赵太后瞥了她一眼,没有言语,只道了一声:“你同哀家过来。”言罢,当下迈步。

    赵贵妃只得随着她过去。

    两人到了一件小茶室之中,赵太后与贵妃落座,摈退左右,责问道:“哀家听闻,你今儿又跑去寻那个苏若华的麻烦了?!”

    赵贵妃轻哼道:“想必又是吟霜多嘴,姑母不叫我过来,我正要收拾那般贱婢呢!”

    赵太后叹息道:“你何必定要这个时候去折腾她?她哪有那个命争得过你去?横竖皇帝不待见你,你也不肯拉下身段去讨好皇帝。何不等她生下皇子,再一发的算账?”

    赵贵妃说道:“姑母说的轻巧,皇帝如此宠爱她,她当真生下了皇子,我想要她就肯给么?皇帝必定是站在她那边的。届时,皇帝不肯,我难道去硬夺吗?”

    赵太后却笑了一声,冷冷说道:“你可真是个大家闺秀,遇事只知急躁,全然不会应对。淑妃已废,后宫如今就在你手里,内侍省总管吴德来又是哀家的人,你怕些什么?”说着,看赵贵妃只是不解,只得补充道:“待她生产时,给内侍省垫一句话儿也就是了。”

    赵贵妃顿时睁大了眼眸,看着赵太后,久久不语。

    赵太后又笑道:“你以为,后宫中这种事就少了么?这是如今皇帝后宫没什么得宠的嫔妃,所以你们这些小辈没见过世面。女人难产丧命,本来就是常事。”

    赵贵妃倒并不害怕,毕竟她是能找了刺客去刺杀恭懿太妃的人。

    这赵家的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的狠毒。

    她恍然大悟,当即笑道:“姑母不教我,我怎会懂呢?不然,姑母又怎能坐上太后的位置?”

    赵太后笑了笑,言道:“这个位置,哀家是自己坐上去的。等着别人让,哀家早已不知埋在哪座坟坑里了。你如今便耐着些性子,不要听风就是雨,耳根子也忒软了些,这叫底下人哪个看的上?你倒替人当枪出气,人家躲在背后看哈哈。就让那苏若华得意一时,有些什么呢?待皇子生下,结果了她就是了。皇帝再如何心疼,也不过追封个尊号。那有什么?死人的荣耀,死人自己是看不见的。”

    话到此处,赵太后口风一转,又道:“只是,眼下你却不能再去寻她的麻烦。她干了这么一件事,大伙都高兴,正感激她。你上去打压,难免招人厌恨。皇帝必定护着她,你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徒招人厌恨罢了,你还损了自家的威势。日后,是越发难管人了。”

    赵贵妃听了太后这一席话,心里那些怒气便都丢进爪哇国去了,顿时心平气和且高兴起来。坐着吃了太后一盏好茶,方才起身告去。

    第八十九章

    赵太后看着贵妃的身影, 只是摇头叹息。

    待赵贵妃去后,朱蕊过来收拾茶碗,劝和道:“太后娘娘也少操些心, 如今正该颐养天年呢。”

    赵太后怅然道:“哀家岂不想过几日清净太平的日子?然而瞧瞧如今宫里这形势, 那妖女入宫才几月,就闹得这般天翻地覆。偏生软儿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哀家不亲自操持, 周朝的后宫便再也不在我赵氏掌控之下了。”

    朱蕊听着,又说道:“贵妃娘娘也是年轻气盛,待有了年岁,想必就好了。”

    赵太后笑了一声:“当初, 哀家进宫的时候,还比她小一岁呢。还不是占尽鳌头,独享恩宠?”说着, 摇头道:“赵家真是祖宗无德,如今养出这种不中用的女儿来。”

    朱蕊默然不语,半晌才说道:“太后娘娘, 其实当初太尉老爷曾想把二小姐送入宫中来, 您始终不准。二小姐容貌虽不及大小姐,性情却极温婉,又很是聪慧,想必能有一番作为。”

    赵太后却神色一厉,斥道:“牛氏那贱妇的女儿,也配入宫?只要哀家在一日, 她那贱种就休想翻身!”说着,她看着朱蕊,一字一句道:“哀家知道,昔年那牛氏对你确实不错,然而小恩小惠拉拢人心,是贱妇一贯的手段,你该明白才是。倘或你竟将这些鸡毛蒜皮都记在心上,那哀家可真是看走眼了。”

    朱蕊身子打了个颤,忙道:“娘娘误会了,奴才怎会有这般心思?只是奴才以为,二小姐若能进宫,能帮衬娘娘不少,也是一桩好事。到底,二小姐也赵。”

    赵太后却斥道:“这贱婢当真是玷污了赵氏的姓氏!”

    朱蕊立时不言语了,心底却不由喟叹了一声。

    说起来,这也是一桩孽缘。

    这牛氏原本是市井出身,乃是一个卖豆腐的寡妇,生的颇有几分姿色,眉眼极擅勾人。赵太尉时当壮年,一日打马从市井经过,就把这妇人看在眼中,再也拔不出来了。两人眉来眼去,就此勾搭上了。牛氏索性也不摆豆腐摊了,就给赵太尉做了外宅,而这个二小姐便也是在这时候有的。

    赵太尉是有原配夫人的,也是门当户对的名门淑女,只是性格温柔懦弱,知道丈夫在外胡为,气的日日以泪洗面。

    赵夫人与赵太尉夫妻情意平平,却偏偏与小姑子甚是和睦。还是赵家姑娘的赵太后,便很为嫂子抱不平,也力劝过兄长几回,却毫无奏效。

    之后,赵夫人因病早早过世,丢下了尚且不满五岁的赵软儿。

    赵太尉妻子尸骨未寒,就急不可待的将牛氏同而二女儿迎入府中。

    族中对此事早有非议,牛氏又出身低微,赵太尉却想将她纳为继室,更是在赵氏族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赵太后便借此机会,联合了族中许多长辈,并族长,极力打压此事。最终,赵太尉迫于宗族压力,到底没将牛氏扶正,只在府中做了个侧夫人。饶是如此,赵氏内宅的管家之权却在牛氏手中。

    赵太后可怜小侄女自幼丧母,且极憎恶牛氏,又恐她对赵软儿不利,便将赵软儿带到身边,亲自抚养。这赵软儿,算是赵太后一手拉拔长大,是以赵太后对贵妃万分疼爱。

    再之后,赵太后入宫,蒙先帝盛宠,当上皇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撺掇先帝,将自己的嫂子追封为一品国夫人。她在位这些年,一力的打压牛氏,外人跟前还留几分颜面,赵氏宗族之中却人人皆知这位所谓的侧夫人招惹皇后厌憎,人人看不起她。

    牛氏常向赵太尉哭诉,然而赵太尉也不好和这当了皇后、肩负赵氏重望的妹妹置气,只好在闺房之中安抚了事。

    后来,牛氏难产而亡,余下一个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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