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许星洲背后弯下腰,那一瞬间许星洲甚至觉得耳后有秦渡的呼吸。

    那其实是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甚至含着一丝缱绻的意味。而且发生在阳光下,孩子们的目光里——正在进行的游戏之中。

    许星洲不自然地说:“……你……”

    她那一瞬间甚至仓皇地想。那个距离实在是太过暧昧了。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秦渡哂道。

    “——孩子给师兄抱着。”

    第17章

    午后三点,许星洲在后背感受到了秦渡的体温。

    四月初的上海已经颇热,秦渡只穿了件薄t,结实手腕上扣着腕表和串珠,散发着一种难言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甚至连他的体温都带着一股炙热的味道。

    那瞬间许星洲脸都红到了耳朵尖尖,秦渡将那孩子抱了起来,在怀里颠了颠,安抚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还当你力气多大呢,”秦渡抱着那个流口水的小孩说:“还不是被小孩折腾。”

    许星洲:“……”

    许星洲拼命揉了揉耳朵,辩白道:“本来就是这样的。”

    秦渡嘲道:“本来就是这样的?他在我怀里就不敢动。”

    然后秦渡一捏小孩的后颈,那个小孩立刻怂巴巴地趴在了秦渡的肩上。

    许星洲直觉觉得秦渡似乎在欺负小朋友,却又挑不出错处,只得回去继续和其他的孩子玩游戏。

    秦渡仍是不参与,只是抱着那个正在萌牙的小婴儿坐在台阶上,小孩子脏兮兮的,把口水往秦渡的身上抹。

    秦渡忽然问道:“这个孩子是为什么被抛弃的?”

    许星洲一愣,一个男孩立即道:“宁宁是刚出生的时候脑感染,治疗费要两万块钱,爸妈就不要了。”

    许星洲点了点头,伸手在那个男孩头上摸了摸,道:“nicu治疗费两万。那家人嫌是个女孩,就直接丢在医院跑了。医院新生儿科的护士大夫凑了钱把她勉强救活,还在科室里喂了些日子,后来实在照顾不来,就送来了福利院。”

    秦渡:“……”

    许星洲莞尔道:“没见过这种事?”

    秦渡眉头拧起,慢慢摇了摇头。

    “秦渡,你没见过也正常。”许星洲笑了笑:“……这世上多的是穷人,多的是被父母丢弃的孩子。两万块足够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丢掉性命垂危的小女儿……人间苦难多得很,这只是最普通的罢了。”

    秦渡漫不经心道:“……你好像很了解?”

    他那句话里带着丝探究的味道,锐利的目光隔着阳光朝许星洲看了过来。

    那个小男孩说:“星星姐姐当然了解——”

    这他妈哪能说呢!

    许星洲当机立断,啪地拍了那男孩的头一下,说:“就你话多。洗牌去!”

    秦渡不解地望着许星洲,搞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拍小孩。而许星洲拍完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干干净净。

    秦渡哧地笑了一声,怀里抱着脏兮兮的孩子,那一瞬间只觉得心里都在开花。

    ——像个毛头小子,他想。

    他们回去时天已经颇黑,斜阳昏昏地落在马路牙子上。

    许星洲累得腰酸背痛。她锻炼并不太多,陪小孩子玩又非常的耗费精力,尤其是这群小孩还与普通孩子不同,他们格外的需要照顾。

    ——社会福利院的孩子,天生便与普通的孩子不同。

    他们大多身有残疾,年纪越大的残疾程度越重。这些孩子——唐氏儿、先心病、畸胎儿,甚至刚出生就身染重病的孩子,被他们并不配为父母的父母遗弃,耳后被捡了进来。

    极少数不残疾的孩子,会被其他无法生育的家庭在几周之内领养走,而剩下的那些苦难更为深重的孩子,则将在福利院里呆到成年。

    许星洲突然道:“……你说,惨不惨?”

    秦渡一怔:“嗯?”

    “那些小孩呀。”许星洲怅然地闭上眼睛,道:“……在孤儿院里的这些孩子。他们年纪越大,越清醒,越没有父母要。领养的时候没人家是要三岁以上的孩子的,怕养不出感情来。于是这些三岁以上的孩子一天比一天清醒,一天比一天明白‘我没人要’。”

    秦渡握着方向盘,随口嗯了一声。

    许星洲知道他没听进去,笑了起来,说:“你爸妈一定很爱你。”

    夜色下,秦渡一边开着车,一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他的家庭的确和睦——甚至像是电视剧中模范的家庭一般。秦家父母的关系如胶似漆,甚至连红脸吵架都不常有,秦渡的父亲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十数年,理论上应该是阅尽千帆,却这一辈子都没容忍这个家庭被第三者插足。

    ——他们给了秦渡最好的父爱和母爱。

    “所以,秦渡,你无法理解。”许星洲将头抵在车玻璃上说:“这个世界上‘没人需要’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秦渡点了点头,认真道:“……可能吧,我没有尝试过。”

    许星洲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自嘲式地说:“……不过,我和你说这个做什么呢。”

    ——那毕竟是他们的,无法被分担的人生。

    许星洲看着窗外,窗外的落日十几年如一日,圆圆的,被高楼切开又组合,下午六点时,像一个浮在番茄汤里的、格格不入的熟蛋黄。

    秦渡忽然停下车,道:“许星洲。”

    许星洲一怔,车水马龙的红绿灯照耀下,秦渡将车停在了红绿灯前,腾出一只手,在她背后,将她柔软的头发往耳后撩了一下。

    “……别想太多。”秦渡说。

    他停顿了一下,道:

    “回学校给你买杯奶茶,喝点甜的,别不高兴了。”

    f大校门口查校外人员查的相当严格,一天二十四小时地执行一车一杆,学生进出得刷一卡通,外来拜访者则全都要登记身份证号才可入内。这是许星洲第一次坐能开进校内的车——开车的人还是校学生会主席,仔细一想还真是哪里不大对劲。

    夜幕沉沉,树梢的风声刷然而过。

    秦渡在华言楼前找了个车位,停下,示意许星洲下车,剩下的路他俩一起步行。

    “……你……”许星洲抱着自己的小帆布包,想了一会儿,又纠结地问:“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秦渡:“嗯?”

    许星洲以为他没听懂,又道:“剩下的路我可以……可以自己回去,不麻烦你了。”

    “……你也知道自己麻烦。”秦渡漫不经心道:“师兄难得请你喝奶茶,你不想去算了。”

    然后秦渡拍了下许星洲的肩膀,示意她别磨叽了,跟他一起走。

    夜幕降临,四月初春,临近社团之夜。

    社团之夜预热早已开始,草坪上有民谣社的年轻男生抱着吉他,在路灯下唱着温柔民谣。

    许星洲终究是个年轻女孩,压抑不住好奇心和对异性的向往,探头探脑地围观那个唱歌的少年人,那少年人嗓音清朗,头发在脑后梳了一个揪儿,面前放了个鸭舌帽,歌唱时有种难言的迷人意味。

    秦渡:“……”

    周围一群围观的女生,许星洲在那群女孩堆里挤着,笑着从包里摸出一小把硬币,哗啦啦倒进了那男孩的帽子里。

    “你唱歌真好听,是哪个院的呀?”许星洲笑眯眯地对那个少年说:“我是新闻学院的!大二的许……”

    许星洲生的好看,笑起来时尤其漂亮,像个小太阳似的。那个少年根本抵不过这种女孩的魅力,青涩地开口:

    “……我是微电子……”

    少年连说都没说完,秦渡当机立断,麻利地一把把许星洲拽了起来!

    秦渡说:“——她是法学院的,别听她忽悠。”

    一切发生得太快,许星洲简直搞不明白这一串变故:“可我不是……”

    “她在我们学院里臭名昭著,”秦渡直接将她嘴捂了,就对那少年真诚地胡诌八扯:“每个被她盯上的男人会被她拐跑女朋友。别告诉她联系方式,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都是什么啊!那个少年简直被这一连串变故搞懵逼了……

    秦渡诚恳一拍那少年的肩膀:“小心点,学弟。”

    许星洲仓皇道:“等等……??我不是……”

    秦渡对着许星洲的脑袋啪地拍了一下:“怎么了负心汉,还想狡辩,嗯?”

    接着,这个一看就气宇轩昂的青年人,甚至小气地将许星洲丢进他帽子里的一块五抠了出来,在那个少年和围观的路人惊愕的眼光中,拽着还没搞明白现况的小负心汉扬长而去了。

    暖黄的奶茶店灯光洒在柏油路上,夹道的梧桐在夜风中刷刷作响,许星洲恹恹地坐在长凳上。

    奶茶小哥把纸杯擦干净,笑道:“您的鲜柠檬红茶和鲜百香好了。”

    初春的夜风吹过,花瓣落入深夜,秦渡站在奶茶店门口,肩宽腰窄,犹如个模特。他对小哥出示了付款码,然后拎了两杯饮料,回过头一看。

    ——身后许星洲正在百无聊赖地抠长凳的漆玩。

    秦渡:“……”

    “得了吧,”秦渡不爽地说:“还给师兄脸色看,都请你喝奶茶了。”

    许星洲恹恹道:“我不想喝。”

    秦渡作势要抽走纸杯子,许星洲拼命立即护住了自己的鲜百香。

    许星洲委屈地说:“……别动我的饮料!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就是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过去阻挠我?”

    秦渡抬起眼皮,厚颜无耻地问:“……我那是阻挠?”

    许星洲:“……”

    许星洲怒道:“这还不是阻挠?直接把我骂成法学院第一渣男?我今晚回去都打算检查一下bbs有没有我的帖子了!”

    秦渡:“你也感谢一下我吧,我还没发贴挂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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