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挺纳闷的,“守心斋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咱们待惯了的,为什么突然又要我陪。池小叔去恭房的规矩最大了,向来要单独一个人,我不好陪吧。”

    “除了去恭房不用陪,守心斋其他地方,和池表弟同进同出。”沈梅廷叹着气说,“也不用你做什么,做根木桩子杵在太子爷眼皮子底下就成了。能防一处是一处吧。”

    楼思危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恍然悟了。

    吱呀——

    司云靖下午得了空暇,从前殿回了正阳宫,步入修缮一新的守心斋。

    嘴角边噙着的细微笑意,在看见守心斋里俩人的第一眼,就凝固了——

    “楼世子为何来了。”

    他的嗓音危险地沉下了。 “不是与你说过,免了你的差使,等待朝廷的回程文书即可。”

    楼思危想起沈梅廷把池小叔托付给自己,鼓足勇气说,“臣、臣感念殿下仁德,自、自请伴随东宫!”

    司云靖:“……”

    他深吸口气,对院子里跟来的几个内侍招了招手,“布菜。给楼世子多一双筷子。”

    池萦之鼻尖翕动了几下,视线往四下里转了半圈,落在了几个内侍小心提着进来的宫里规制的八角红漆大食盒上。

    这次她警惕多了,入座前先问了句,“是羽先生做的吧?不是昨天那厨子吧。”

    回答的是一句简短的:“吃吃看。 ”

    大盒子掀开,诱人的香气飘了出来。池萦之看了一眼就叹了口气,“还是昨天那厨子。”

    郁闷地把筷子放下了。

    司云靖:“……”

    楼思危凑过去闻了闻,“不错啊。挺香的。”他壮着胆子说,“臣愿以身试菜。”

    司云靖冷冷地道:“大胆的吃。肯定毒不死你。”

    四只眼睛齐齐盯着楼思危的筷子,见他试探着夹了一小块鸡,放进嘴里嚼了嚼,随即眼神发亮,又夹了一筷子大块的,赞不绝口,

    “好吃,好吃!跟羽先生做的滋味不一样,但同样的好吃。”

    “真的好吃?不咸?”池萦之怀疑地问。

    “不咸,挺鲜香的。”

    得了保证,池萦之才夹了一筷子鸡肉,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咀嚼了几下,她的眼睛也亮了。

    “哎呀,这位厨子大有进步,可以赏赐了。”

    司云靖矜持地笑了笑,夹了一筷子辣子鸡放进嘴里,“还行。”

    宾主尽欢的一餐用罢,东宫之主放下筷子,说起下面几天的提议: “天气暖了,过几日出城踏青。”

    楼思危和池萦之齐齐肩膀一抖。

    楼思危笑得比哭还难看,“殿下,淮南郡筹出三十万两银子已经勉强,再也筹不出第二个三十万两了。”

    司云靖安抚地表态:

    “淮南王已经上了表章,你们淮南郡捐赠国库的三十万两白银在路上了。放心,不会再讹你们一回。”

    楼思危感激地谢恩。

    池萦之心里默默腹诽着,讹人一大笔银子,还当面正大光明地说出来,还得人家谢恩,果然这一国储君的位子也不是人人坐得住的……得脸皮厚才行……

    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楼思危拼命跟她打眼色,对面的太子爷已经吃好了,悠闲地在银盆里洗手。

    “想着什么呢。”他悠然问,“问了你两三遍了,一个字都不回。在心里骂我呢?”

    池萦之当然不敢说‘没错,就在心里骂你呢’,掩饰地清了清喉咙,“吃饱了,发呆呢。”

    司云靖嘴角带着笑意,说,“我不信。”

    他坐去东边靠窗的软榻处,伸手召她走近过来说话。

    等人真的起身走近了,他略抬了一下手,眼角突然瞥见了饭桌边瞪大眼睛盯着他们的楼思危,抬起来的手换了个方向,指向大门处,

    “楼世子,多谢你陪伴好意。今日无事,不必辛苦你,提前出宫吧。”

    楼思危本能地站起身来,行了个告退礼,抬脚就要走。

    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沈梅廷郑重地嘱咐他,‘池表弟去哪儿你跟去哪儿,做根木桩子杵在太子爷眼皮子底下’。

    抬起来的脚在空中一顿,硬生生又转回来了。

    “臣——”

    他硬着头皮说,“臣自愿陪伴殿下!臣不觉得辛苦!臣要在守心斋里待到申时下值,和池世子一同出去。”

    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了自家小叔惊讶感动的目光……

    还有太子爷几乎把他冻成冰渣渣的目光……

    司云靖阴沉着脸色想,这是怎么回事?狗皮膏药还撕不掉了?

    心情不好,语气自然而然就沉下了。

    “楼世子,孤问你最后一次。”他把手里的茶盏往黑檀木长矮几上一放,发处一声清脆的脆响,“今日是要奉命提前下值,还是坚持留在守心斋。”

    楼思危脊背僵硬,喉结紧张地滚了几下,咕噜咽了口唾沫。

    池萦之看情况不对,赶紧打圆场说,“你出去吧。这里有我轮值侍奉,不会有事的。”

    楼思危想起了自己的承诺,他豁出去了,咬牙说,“臣坚持、坚持留在守心斋!”

    “行。”司云靖冷笑着一点头。

    “如此忠心事主,那就如你所愿,留在守心斋陪伴孤。站那边去。”

    他伸手一指明堂里间的六扇山水大屏风。

    “往后转过屏风,到床上去。把帷帐垂下来遮严实了。”

    楼思危上了拔步床,听话地把两边帷帐垂下来,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司云靖抬手召池萦之,“走近些。”

    原本就在软榻前站着的池萦之又走过来半步。

    司云靖单手环住她的腰,把她直接抱坐在了腿上。修长的手指扣住小巧的下巴,往上勾起。

    池萦之吓了一跳,急忙抬手去拦,回头看了一眼隔间屏风后头遮下的帐子,“楼世子还在呢。”

    司云靖扣着她的下巴,在粉色的唇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不是你故意叫来的挡箭牌?”

    “真不是我叫的。”池萦之小声分辩着。

    “那他为什么赖着不走。”司云靖轻咬着她的耳垂,“想留在这里听墙角?我倒是无妨,怕你受不住。身子养好了没。”

    池萦之被一句接一句的天降骚话刺激地不行了,捂着被咬疼的耳朵,“叫他走,现在就叫他走!”

    司云靖停下动作,斜睨着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帐子,“楼世子,你还不走?当真要留下来听墙角。”

    楼思危神色恍惚地从帐子里出来,同手同脚地走到门边,行礼下值出宫。

    沈梅廷出的馊主意。做根木桩子杵在太子爷眼皮子底下,有个屁用。

    当着他的面亲上了……

    平日里性子阴晴不定、做事难以揣测的太子爷……原来这么热情奔放的吗!

    池萦之不敢去看楼思危的表情了,把脸埋在祥云行蟒金绣的肩头,只露出红通通的耳垂。

    耳边又问了一遍,“身子养好了没。”

    池萦之摇头,“没完全好。”

    司云靖一皱眉,“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好?——看你欲言又止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那我可就直说了。”池萦之小声说,“阿重姐姐说,头次就用了个不适合新手的姿势,再加上活太烂了……”

    “……”司云靖沉默了一阵,把她的脸抬起来,亲了亲她的唇。“以后多练练。”

    以后还找她?

    池萦之:“这……不好吧。”

    歇在家里的这几天,她盯着中庭空荡荡的地面想了好几天,想她和太子爷的关系。

    他们两人的这段关系完全按照剧本的开头开始,走向却逐渐失控,成了一团乱麻。

    她想了好久,才觉得自己把这团乱麻理清楚了。

    太子爷觉得自己喜欢他,正好他素了太久身边没人,想和自己来一段长期而稳定的断袖之恋,人都追到家里来了。

    但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装糊涂,不能顺水推舟地继续下去。

    对方不知道,她自己心里却清楚,对太子爷的这份‘喜欢’……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太子爷这人心思深,做事狗,对她却几次手下留情、轻轻放过。

    做事狗起来是真的狗。

    心里挂念着旧日的情分,也确实是挂念的。

    而自己呢,彻头彻尾的大忽悠,‘宫墙之下、一眼万年’,哄得人家断了袖。

    现在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太子的守护承诺没拿到,京城副本不知道会怎么结局。

    她心情失落,但同时也觉得,是时候好好地捋一捋她和太子爷之间的关系了。

    假冒世子的事牵扯太大,她不敢提。

    至少从‘宫墙之下、一眼万年’的那套说辞开始,一直哄他骗他,用一套套的说辞勾着他,把人家东宫储君掰成个大断袖的做法,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那就按照她平日做事的路子,给个问心无愧的结束。

    她从司云靖的怀里站起身来,跪倒在软榻旁,郑重地说,“殿下,我有事要说。”

    司云靖看她神情像是要说大事,也坐直了身子,“你说。”

    “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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