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顺势把容温抱到一旁的矮墙上坐好,柔声问道,“殿下是来找我的?”

    “嗯。”容温指了指带来的食盒,“我想碰碰运气。”

    班第把食盒提过来,随口道,“那殿下运气很好。”

    “确实好。”容温笑起来,不过那双眼,却是平静一片,“但额驸运气可不怎么好。”

    “嗯?”正在掀食盒的班第手一顿,挑眉表示不解。

    “我后悔了。”容温淡淡道,“昨晚我应该把额驸的衣服扒下来的。”

    “咳……”班第猛咳一声,忽然了悟容温这副态度究竟为何了。

    她心知肚明他受伤了,如今见他带

    伤喝酒,可不等于逮了他个现行。

    运气果然很不好!

    班第顿了顿,绷着脸面无表情解释道,“酒能止疼!”

    “是吗。”容温不咸不淡,“正好我腿有些疼,额驸把酒给我,我一试便知。”

    班第闻言,身形一晃,把自己先前坐的那处死角位置挡了个严实,不让容温发现仍旧鼓胀的酒囊,以冷淡掩饰心虚,“没了。”

    “没了。”容温面色比他还冷淡,重复一声后,径直起身,往城墙下走,似是不想与他多言。

    班第见状,灵光一闪。

    猛地拽住容温,低咳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来,塞进她手里,眼都不眨的强行撒谎,“那酒,是买这玩意时送的。要怪,也怪你,为何喜欢这个。”

    容温盯着手里的泥娃娃,半响无语。

    第49章

    容温捏着那只泥娃娃反复掂了掂, 似笑非笑,“怪我?”

    班第见状, 喉结滚动,心知自己死不认账、倒打一耙肯定气着容温了。不由得警惕暗生, 有意模糊重点, 斟酌回道, “也算不上, 本就是我想送给殿下的,殿下可喜欢?”

    今晨他去探望容温, 听她的宫女说, 她昨夜为了修一只陪伴她多年的泥娃娃,熬了半宿。

    正巧路过镇子街道时, 见汉商货郎担子上摆着泥娃娃叫卖,便顺手给她买了只新的。

    “喜欢啊。”容温注意力似被转走了,爱不释手的捏着那只新泥娃娃把玩片刻,忽然定定望向班第,满目怅然道,“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旧的那一只。它不一样, 它是额驸多年前救我时, 无意落下的。”

    班第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一茬, 闻言愣了片刻,意外道, “你一直带在身边?”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落了只泥娃娃, 她却一直细心珍藏。

    “对啊。”容温坦坦荡荡, 笑得眉眼弯弯,佯装无意强调道,“特别是知道当年的人是额驸后。”

    班第想起方才她说的——‘它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道家以‘缘’字,解释万物循环往复,想来还有几分道理。那只坏了的泥娃娃,便是缘起。

    灰眸之中动容之色一闪而过,忽然拿走那只新泥娃娃,顺便在她脑袋上拍了拍,沙哑嗓音安抚道,“回去我给你修。”

    “不用麻烦了。那只虽然特别,但又破又丑,我忍它好多年了,还是这只精致漂亮。”容温笑眯眯的,轻而易举掩住眼底的狡黠,伸手欲拿回泥娃娃,“仔细想想,反正都与额驸有关,也不必拘泥新旧。”

    班第下意识举高手。

    按理,容温好哄又喜欢他买的东西,他应高兴才是。

    可……这太好哄了,也让他心头,不太舒畅。

    轻易便对先前那只旧泥娃娃弃如敝履了。

    她知道‘坚定’二字吗!

    班第右手高举,不让一直拽他袖子,试图扯他收手的容温碰到。

    念头一转,淡淡道,“殿下可知,当日你捡到的泥娃娃,应是我带给老六、老七的。”

    算算时间,他当年十三岁,早过了玩泥巴的年纪。他身上有这些玩意儿,八成是给下面两个弟弟的。

    当年科尔沁的花吐古拉镇还未正式形成集镇,与一般的游牧之地无甚区别。

    哪怕是生于王公贵族家,也极少见到关内的东西。就算有,多半是御赐之物,极少有这种民间意趣的玩意。

    “那又如何?”容温停了拽他的动作,不解道,“你的两位弟弟今年都十三四岁了,总不至于还要问我要回去吧。”

    “不至于。”班第面无表情道,“但他们每次从我这里得了东西,必会说‘多谢五哥’。”

    班第特地咬重了‘五哥’两个字。他笃定容温害羞叫不出口,想顺势打消容温要走这个新泥娃娃的心思。

    还是旧的好,‘心性不坚’可不是好习惯。

    想让她叫五哥呐——容温瞬间了悟,莞尔笑开。

    往上两步,回到瞭塔旁,单手扶着玄红二色的科尔沁部幡旗,指尖轻敲,不住抬头往上看。

    五月的草原不算热,但日色倾城,天光明媚,晃眼得很。

    班第半眯着眼,愣愣随容温一起抬头,莫名其妙道,“殿下在看何物?”

    “在看额驸呀。”容温笑意狡黠,“似额驸这般会顺杆子往上爬的人不常见,我可不得抓紧多看两眼。”

    “咳咳——”班第猛咳起来,面红耳赤。

    容温上前,在他后背轻拍了两下,顺便夺走他手里的泥娃娃,善解人意道,“顺杆子往上爬可不是好习惯,额驸下次莫要如此了。你看看,被拆穿了多尴尬呀。”

    班第俊脸扭曲,倏地把容温拉到面前,抵在城墙上。半弯着腰,灼灼呼吸喷洒在她脸上,沉声逼问,“故意的,是不是?”

    容温不怵,也不答。

    瞪着双无辜漂亮的小鹿眼望向他,还笑眯眯的伸出两条胳膊,撒娇耍赖一般,去绕他的脖颈。

    班第隐隐觉得这发展不太对,但心仪的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这种事,男人一般会先遵循本能,再去想其他。

    班第遵循本能,垂头便要吻下去。

    容温掐着时机偏头,任由他的唇擦过自己脸颊。

    而她的唇,则贴在他耳畔,娇滴滴、小小声,“下面到处都是人,我们偷偷的,好不好。”

    偷偷的。

    班第浅色的眸瞳,因这三个字,炙热似燃了火。

    一手掐住容温那截细腰,托着人便阔步迈进了城墙死角处。

    他想故技重施,再次把容温抵在青石城墙上。

    容温却不依,说背后凉。

    班第磨牙,索性席地坐下,把容温放在腿上,热烈滚烫的吻随之而下。

    却在触在那抹粉色之前,被姑娘带笑的嗓音打断。

    “五哥,你看。”

    为她这声称呼,已全副心思落她身上的班第下意识抬眼。

    只见容温把一只鼓胀酒囊舞得虎虎生威,‘啪’的一声脆响,毫不留情拍在他脸上!

    所有旖|旎|暧|昧瞬间散尽。

    趁着班第发懵的间隙,容温从他腿上爬起来。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看向他。

    被他倒打一耙时,容温生气又无奈,本只是想顺势而为,套出他把酒藏在何处了,没收他的酒顺便教训他两句。

    哪知他还挺会顺杆子往上爬给自己加戏,就怪不得她了。

    容温踢踢班第的靴尖,理直气壮回答起先前班第问的问题,“我就是故意的!”

    班第回过神,抬眸盯着趾高气扬‘踢他’的姑娘看了片刻。冷不丁伸手往她膝弯摁了一下。

    容温只觉膝弯一酸,双腿霎时软了,直溜溜朝班第倒去。

    班第好整以暇把人纳入怀里,坦然调侃,“投怀送抱,想必殿下这也是故意的。”

    容温脸正好埋在他颈侧,闻言气呼呼咬了他露在外面皮肤一口。

    班第浑身一激灵,呼吸瞬时急促起来,正欲把容温脸转过来,继续未完成的‘偷偷’。

    背脊先被一双小手很轻的摩挲了几下,接着,她认真的声音传来。

    她说,“你不要让我担心。”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然后,在班第晦暗复杂的眸瞳里,容温主动捧过他的脸,慢慢凑近。

    并非亲吻,樱唇只轻轻在他犹带红痕的眼角贴了贴。

    这红痕,不仅是方才容温用酒囊砸出来的。

    更是先前,多罗郡王鞭笞他那次,结痂后未完全养好的印记。

    从她认识他起,他好像总在受各种伤。

    偏偏,他从未喊过半声疼。

    如今,还要拖着一身伤去战场。

    容温嗓子发涩,继续交代,“也不要再受伤了。”

    班第半垂双眸,目光一眨不眨落在她面上,良久才摸摸她柔顺的发,诚恳保证道,“记住了,绝对不会受伤。”

    大半个月之后,容温方知他为何敢把话说得这般肯定。

    如今,却只当他是安抚自己。

    容温勉强一笑,把要交代他的话一股脑说出来,“还有,此次你随军出征,科尔沁留卓礼克图亲王、达尔罕王世子及你三哥脱里坐镇。先前我告诉过你,大清有关你三哥的谋算,你看……”

    卓礼克图亲王便是静妃之父,他们那一支自静妃被废后,越发不见喜于先帝,之后便沉寂了下来,再未兴盛过。

    明面上说科尔沁留卓礼克图亲王、达尔罕王世子及脱里三人坐镇。实则,卓礼克图亲王手中无权,达尔罕王世子年少;点这两人的名号,不过是撑撑场面,真正坐镇科尔沁的其实是手腕不俗的脱里。

    脱里与班第兄弟不睦,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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