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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话落,长指粗略蹭了蹭她的眼泪:“是不是不明白,朕今日为何这般待你?”

    他说完,见她涣散的目光渐渐凝了些神,他却松开她,起身朝外殿走。

    浴室的水,像是要将人淹没,永嘉原想过就这般放纵下去,是否也是一种解脱,可是她想到桓儿,若她死了,他又要做傻事替她报仇,想到母妃,还孤零零的葬在京郊,想起梦中她被孤魂野鬼欺负,想起她临终的愿望……

    永嘉猛地从浴水中,探出身来,她大口呼吸,又突觉胃中翻滚,那熟悉的滋味涌上,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沈邵在外殿等了许久,才等到永嘉,她一袭素白的衣裙,墨发缕缕,尚滴着水,她垂着头一步步走过来,她白皙的长颈上,藏不住一道透紫的红。

    沈邵瞧着那道红痕,眯了眯眼,他命令永嘉跪在书案前,手拿起那几封书信,朝她丢掷过去。

    几张轻飘飘的纸,在空中反转盘旋,最后垂落在她的膝头。

    永嘉早在内殿时,听沈邵口中提起陆翊时,便已料到了。

    她伸出手去拾那几张信纸,上头与陆翊方才在宫苑甬道上说的差不多,只是按照约定,将他们所寻的事,模糊了,只提及有了眉目,未言具体之事。

    只单单因为信上所示的内容,沈邵便这般羞辱她,若他知道,她私下偷寻文思皇后前宫女的事,她方才是不是已被他掐死了。

    永嘉的唇褪了血色,她双眸胀痛,她草草看过信,放收了目光,她垂眼静跪着。

    沈邵瞧在案前跪在的永嘉,就像是个抽了灵魂的木偶,一副由他摆布的可恨的模样,是不是他现在杀了她,她都不会反抗?

    “过来,”沈邵知道刚刚待永嘉狠了些,但自以为对她已是开恩,若是往日,他不会这般轻易放过她。

    永嘉跪着未动。

    沈邵眯了眯眼,两人沉默对峙着,最后是沈邵从案前起身,走到永嘉身前,他由上而下俯视她。

    “朕给你个机会解释。”

    永嘉心似刀尖在划,双肩隐隐颤抖,她咬着唇,许久许久,才逼迫着自己开口。

    “臣……只是借着陆将军的书信,问问桓儿的近况。”

    “是么,”沈邵冷笑一声:“可朕瞧着,这信上满篇都在问你是否安好。”

    “是陆将军代桓儿问的。”

    永嘉话落,听见沈邵笑了两声:“好,朕信你。”

    她闻言意外,仰头去看他,他顺势再次捏住她尖尖的下颚:“方才可疼。”他问她。

    永嘉不说话,又被他逼着,必须给出个答案。

    她拗不过他,嗓间含血,哑音道出一个字:“…疼。”

    “这是你该受的,”他得了她的答案,倒没有一丝哄劝的意思,反倒捏在她下巴的力道更重:“朕得教你知道了疼,知道了受罚的滋味,才懂得听话,才不敢再犯。”

    永嘉的眼睫垂着,震颤不止,遮住她美目,她听着沈邵的教训,一言不发。

    “永嘉,”沈邵的嗓音微微发哑:“无论你是为何与陆翊联系,这一次朕都不会再计较,但朕给过你这次机会,便不会给第二次…若有下此,绝不轻饶。”

    “永嘉,别负朕…”

    ***

    永嘉是被沈邵从外殿抱回内殿的,回去之前,沈邵将那几封信当着她的面烧掉了。

    他并未放过她,他心间的怒也未得了彻底的宣泄,他给了她宽恕,总要从她身上索尽了补偿。

    黎明之前的夜最是黑暗。

    永嘉浑噩醒来时,天边又是落日,她疼痛的厉害,从未有过的麻木,她的唇干涩发疼,她抬指去触碰,又是一片针扎的刺痛。

    掀开被子,踉跄下榻,嗓子干涩的冒烟,她张口却说不出话,只能自己寻水,内殿的水壶却是空的,永嘉看着半晌倒不出一滴水的水壶,崩溃的情绪涌上只需一瞬,小事若砂砾,却引得山崩地裂,永嘉摔了水壶,忽而抱膝埋头哭起来,昨夜的委屈,似乎还有更早更远的,聚沙成塔般压过来,她恨透自己的无能为力,恨透时运弄人,更恨沈邵。

    他是她的魔,像是宿命里摆脱不掉的厄运。

    永嘉不肯认命,更不许自己认命,生是艰难,死却何易,生死何巨,她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凭什么,又凭什么要她放弃这漫长岁月,折磨她的,坑害她的人们,却好端端的,为王为相的活于世上呢。

    她想活,想身边的人活,想堂堂正正有尊严的活。

    永嘉攒着力气一点一点爬起身,去外殿寻水,她走在廊道上,忽听见殿外三三两两人的动静。

    “陛下,陆翊居功自傲,在边关时又与京中频繁往来,更涉及长公主与惠王,足可见其野心…臣听说他在军中颇有威望,调兵遣将的派头像极了何将军,臣只怕这何家之患未除,又养出另一个狼来。”

    另一个大臣附和道:“是啊陛下,如今西疆战事已平,朝中可用将领也颇多,臣听说随陆翊在西疆打仗的马峥便是难得的将才,先前受陛下之命交接战马也完成的很是稳妥,臣以为,陆翊此人心机深沉,野心勃勃,未免养虎为患,陛下应该尽早处置,以免教他成为第二个何长钧,霍乱朝纲。”

    永嘉身子僵停住,她怔怔站在廊道后,听着外头大臣参议陆翊的言语,四肢下的血液透着冰冷。

    外殿沉寂了诸久,大臣们相继退下,永嘉一时不知该进该退,她不知沈邵心底所想,若开口求情,是否又会是适得其反?

    永嘉不知在廊道处站立了多少时辰,忽听见外殿传来熟悉至极,凉薄至极的声音。

    “你亲自去陆宅宣奉上的圣旨,再备一壶鸠酒,就说是朕赏他,你要亲眼看着他将酒喝下。”

    王然嗓音发颤:“陛下是……”

    “朕养出来的狗,却敢妄念觊觎朕的人,他早该死,朕留不得他。”

    沈邵目光落在通往内殿的廊道处,他瞧着无意流露出的偏白的衣角,他一字一句话落,转眸看向王然,深深对视。

    永嘉踉踉跄跄跑回到内殿,嗓间的干涩似一把刀子抵在喉咙,教她难以呼吸,她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鸟,飞不出,逃不掉,只能急得在这牢笼般的寝殿里来回打转。

    不知许久,永嘉听到外殿殿门开合的声音,她以为是王然要去传旨,撑起身子急急跑出去,却见王然尚在,沈邵没了身影。

    王然看着匆忙跑出来的永嘉,似有怔愣,紧接着低身行礼,兀自开口说道:“殿下您醒了…陛下才走,今夜翻得是皇后娘娘的牌子。”

    永嘉看着尚在王然,暗暗松了口气,她不甚在意沈邵的去向,想了想道:“可否烦请王长侍亲自跑一趟雀阳宫,替本宫将姜尚宫唤来?”

    眼下,永嘉只能先尽量拖延住王然,再想办法救陆翊。

    王然闻言,迟疑片刻,接着点头应着好:“殿下稍等,奴才这便去。”他说罢低身退了下去。

    永嘉在御门内左右打转,陆翊对她有救命之恩,对她全家都有恩情,她不知如何才能想到个两全的法子,既可以不暴露自身,又必须将消息准时无误递到陆翊手上。

    第67章 陷阱

    永嘉踉跄回到内殿, 嗓间的干涩似一把刀子抵在喉咙,教她难以呼吸,她听见外殿殿门开合的声音, 以为是王然要去传旨,她撑起身子急急跑出去, 却见王然尚在, 沈邵没了身影。

    王然瞧着跑出来的永嘉, 似有怔愣,紧接着低身行礼:“殿下您醒了…陛下才走, 今夜翻得是皇后娘娘的牌子。”

    永嘉看着尚在王然, 暗暗松了口气, 她不甚在意沈邵的去向,想了想道:“可否烦请王长侍亲自跑一趟雀阳宫,替本宫将姜尚宫唤来?”

    眼下,永嘉只能先尽量拖延住王然,再想办法救陆翊。

    王然闻言, 点头应着好:“殿下稍等,奴才这便去。”他说罢低身退了下去。

    永嘉在御门内打转。

    陆翊对她有救命之恩,对她全家都有恩情, 母妃救命的还魂丹是他换回来的。桓儿深陷敌营, 也是他不顾自身安危,舍命相救。她在大王府遭何家算计, 挺身相助的仍是他。

    如此重恩,她本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对陆翊的生死置之不理,更何况今日沈邵对陆翊起了杀心,除了小人挑拨,更多是因为她, 陆翊与她的书信往来,全是因为要替她寻人。

    陆翊单枪匹马在京,想要抗衡沈邵自保是不能了,但陆翊如今战功在身,又无确切的罪证,昨日刚设了庆功宴,沈邵即便想要他的命,也只会暗杀,不会张扬。

    只要陆翊能躲过那盏毒酒,凭他一身武艺,逃出京城躲起来,沈邵为了隐蔽,不会大肆派兵去搜捕,陆翊便暂能活命。

    永嘉仔细思量着,如今她唯有想办法派人将消息传给陆翊。永嘉也想过,沈邵昨夜的警告句句在耳,若是让他知晓了,她帮着陆翊逃跑,又会是怎样个下场。

    她不知如何才能想到个两全的法子,既不暴露自身,又必须将消息准时无误递给陆翊。

    姜尚宫从雀阳宫中来。

    永嘉将姜尚宫拉到内殿,关锁上门,将她听到沈邵要暗杀陆翊的消息告知。

    姜尚宫闻言大惊,险些没叫出声来。

    “为…为何?昨晚上不是好好的?”姜尚宫瞪大眼睛看着永嘉,她心头一乱:“难道…是知道了我们……”

    “知道,”永嘉开口:“又不全知道。为今之计,我只能靠你跑一趟陆宅,陆将军的命系在这上头,旁的人无可托付。”

    “奴婢知道的。”姜尚宫毫无推脱,一口应下来。

    “原是该让桓儿去,他们之间本有往来,比你我更方便些,但桓儿那脾气,他铁定要与陛下翻脸。”永嘉说着取来自己的令牌,递给姜尚宫:“你拿着我的令牌出宫,若有人问起来就说去京郊替母妃扫墓,我在宫里尽量拖着王然,你递了消息尽快离开,免得撞上。”

    姜尚宫双手接过令牌,再不拖延,低身对着永嘉一礼,之后转身匆匆离宫。

    永嘉望着姜尚宫离开的背影,等上一阵,约莫着时辰又将王然唤来。

    王然正在挑选一同出宫宣旨的内侍,听见永嘉的宣召正要前去,忽有禁军侍卫从宫门外跑进来。

    王然进殿的脚步一顿,他迎上跑来侍卫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禀王长侍,是宫门处生了些乱,抓到了几名偷盗宫中财务要私运出宫贩卖的宫女,庞大人命微臣前来禀报陛下。”

    王然闻言先是‘诶呦’一声,他琢磨几番开口:“陛下去了皇后娘娘宫里,只怕现在禀报多有不便,既然就是些偷鸡摸狗的宫女,便关起来,由庞崇大人劳烦看管着,待明早我再去禀明陛下。”

    侍卫听着王然的建议,却一时沉吟。

    王然见他犹豫不决的情态,不由询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长侍您的意见自然是好的,”侍卫先是道:“只是被抓的人里头,不止有小宫女,听说还有雀阳宫里的……”

    “长公主殿下宫里的?什么人?”王然闻言,霎时在意起来。

    “…是个嬷嬷,看年纪与打扮,至少也位在尚宫,毕竟是长公主殿下的人,我们庞大人不好随便处置,所以才这般着急的通报陛下。”

    王然听着侍卫的话沉默片刻,接着深叹一声:“我尚有公务在身,耽误不得,此事待我回禀了陛下与长公主再做定夺,庞将军若无决断,依我的意思,既有偷盗的嫌疑,就只能先委屈那位尚宫了。”

    王然遣了侍卫,即刻回内殿去禀永嘉。

    “姜尚宫是替本宫去京郊给母妃扫墓,本宫宫里的人要什么没有,何故偷盗那些个小玩意?”

    王然陪着笑脸:“奴才自是信得过姜尚宫人品,只是这等事情奴才做不得主,一切还要听陛下的决断,陛下是去皇后娘娘宫中了,奴才…实在是没胆子这时候去打扰陛下,还请长公主恕罪。”他说罢,紧接着双膝跪了地。

    王然是沈邵身边的老人,能在沈邵这般挑剔的人身边一路做到心腹,统领宫中内官,自然不止是有忠心便够的,还要有足够的脑子,永嘉瞧着身前的王然,滑溜溜的,足像个握不住的鱼。

    姜尚宫是她身边的人,与庞崇也是相识的,何况现下还无确切罪证,陛下也没有论断,庞崇应会卖她个面子,不会为难姜尚宫。

    永嘉心知姜尚宫是安全的,本就多事之秋,姜尚宫又这般被不明不白的扣下,眼看着王然就要带着毒酒去传旨,现下谁还能去救陆翊呢?

    王然告罪退下后,永嘉在内殿坐立不安,心乱如麻,若一定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她宁愿自己前去被沈邵发现,也不能眼看着陆翊就被这般毒死。

    永嘉匆匆回了雀阳宫,向沈桓讨要令牌。

    “阿姐要我令牌做什么?”沈桓一边问着,一边抬手解了自己腰侧的令牌。

    “我出宫办些急事,”永嘉接过令牌收好,她不等沈桓好奇追问,先补了句:“待回来再与你细说。”

    “要不要我陪着阿姐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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