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饼酱
简介：范问灵有一个少女到不行的竹马，明明也喜欢她，却要装作对她的爱意熟视无睹的模样。那么作为新时代的白领丽人，当然要主动再主动去拿下男神呀！什么，他还敢躲她？那就别怪她打飞滴追过去了！
1
“小波，窗户面积大于1.5平方米，你在说明里为什么不写要用安全玻璃？”
“安妮，资料里应该有说过这个地区地下水位很高，不能光做内防水。”
“阿隆，面积也会算错，你是刚毕业吗？”
长形会议室里，坐在桌两侧的组员们正在遭受项目细化期的非人折磨，在有个严谨的设计总监的情况下，汇总讨论显得格外恐怖。小波两手放在桌下，飞快地盲打：
问灵，你再不到的话安工要吃人了！！（暴风哭泣）
门外的范问灵看着不断亮起的手机屏幕，终是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大家开了这么久的会，都累了吧，来喝点儿咖啡。”
严厉的批评声戛然而止。
范问灵给每个人端上咖啡，偷偷去觑安明衍的脸。只见俊美的男人面如冰霜，一双薄唇紧抿成一线，眸光阴沉。她在心里骂了小波好几顿，要不是那家伙长期帮睡过头的自己带早餐，她才不来出这个头。
“全体解散，休息十分钟。”一身妥帖西装的安明衍端起咖啡，背过身去，长身玉立，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小波出去前拍了拍范问灵的肩，凑近她低声道：“靠你了，搞定这颗炸弹，我借你钱还这个月的卡债。”
范问灵眼睛一亮，抬头一望，却见安明衍正蹙眉看着她，似乎是对她进来打断会议的行为颇为不满。
她忙讨好地解释：“明衍哥，会开得太长，我看他们都很疲倦了，要劳逸结合嘛。你作为上司，要是被传出压榨员工的名声就不好了呀。”
安明衍盯着她，一言不发，就在范问灵被看得汗毛倒立之时，他沉沉地“嗯”了一声。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也先出去了？”其实范问灵很想再多跟他独处片刻，但工作狂魔安明衍的名声可不是吹的，他现下如此不悦，她也不敢再触霉头。
“问灵。”安明衍叫了她一声，稍稍犹豫了一下，才道，“周末我去你家吃饭吧，我爸妈出差讲学。”范问灵忍不住扑哧一笑。这家伙从小德智体美兼备，就是在生活上比较白痴，到现在还不会做饭。她这一笑，安明衍又瞬间板起脸来。范问灵摆摆手，保持着好心情推门出去。
周末能请安明衍到家里吃饭，开心！
等在外面的小波看她笑成智障的傻样，知道待会儿开会的时候安工的心情一定不会差，加之平日里多受人事部门的照顾，便爽快地打开手机某宝，转账两千。
“不着急还啊，以后还叫你来当安工灭火器，哈哈！”
范问灵翻了个白眼，她可没觉得安明衍的火气被她安抚下去了，不过是看在从小比邻而居的份上，不好在她面前直接发脾气罢了。
稍晚时分，事务所里的建筑师们又开始集体熬一个项目攻坚的不眠夜。做人事助理的范问灵本不必跟着久留，但透过玻璃窗看见总监办公室里伏案工作的安明衍，她一点儿都狠不下心来先走，时不时地进去帮他添咖啡和点心。
天际泛白之时，安明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茶水间洗玻璃杯，见范问灵趴在茶水间里呼呼大睡，一双沉沉的点漆黑眸專注地盯着她。
“哎，安工……”
安明衍立刻食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进来的安妮被这一瞬间的性感震得找不着北，呆立在原地不动。两人安静地退出茶水间，安妮正要回办公位，就听得安明衍肃然道：“做后勤工作的同事也很辛苦，我们要体谅一下。”
安妮：好一碗感觉古怪的心灵鸡汤。
2
周六，范问灵前往百货商城询问上周订的两台德产按摩仪有没有到货，得知还在运输途中，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爸身体不好，安明衍做的也是十分耗损精力的活儿，如果不趁现在保养起来，年纪大了还不知要怎么受罪。
现在的进口货大多价格昂贵，范问灵还要供新房的房贷，每月都卡债缠身。想到借钱给自己解燃眉之急的小波，她又是一阵感激。
下了公交车，她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看我对你多好啊！”这么贵的按摩仪还捎带上你一份。
“对谁？”
背后响起的声音让范问灵打了个趔?，她转头一看，诧异道：“明衍哥，你怎么没开车回来？”
安明衍一指小区外窄路前的一排轿车，揉着眉心道：“昨天伯父又上大V推荐了，今天来了一群求算卦的人。”
范爸爸对《易经》等命理学说颇有研究，早先给一些名人算过卦改过运，也不知怎的，大部分都相当准确，于是渐渐地打出了名气。范问灵一吐舌头，要是他爸真的是命理风水大师，怎么没把她这个学渣改造成安明衍那样的学霸呢？
她不由自主地吐槽了一句，安明衍定定看了她半天，低声道：“是我当初不会讲课。”
“没有，是我自己笨啦！”
两人差了几岁，范问灵要高考的时候，安明衍已经在上大学，范爸爸就拜托这位邻居家的建筑系高材生给自家女儿补课。
但也不知道是由于安明衍性格过于沉闷不会教人，还是因为范问灵脑子着实不灵光，最终她还是勉强只上了个二本。幸亏范问灵对于人情世故上还比较机智，抱着不能说的心思，大二开始她就无偿去安明衍所在的DA建筑设计事务所端茶送水，哄得所长很高兴，毕业便被招进去做人事助理了。
仔细想来，她从还在挖泥巴的时候起，就在追逐安明衍的脚步，尽管跌跌撞撞，却从未放弃过。
范爸爸的助理领着两个等饭的孩子上楼休息，恰巧和从书房出来的客户迎面相逢。那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见到范问灵就眼睛一亮：“是你！”
范问灵一脸茫然：“我们认识吗？”
男人十分激动：“范大师说我这两日红鸾星动，好事将近，我一出门就碰见你这么好看的女孩，他说的一定就是你！”
“呃……”一阵兵荒马乱后，范问灵才从老爸口中得知，此人叫李植宇，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技术总监，手下的员工全是清一色的男性程序员，他本人又情商堪忧，疏于打理，几乎没有女生靠近她。这会儿得到范大师的指点，久不接触女孩的他在见到范问灵的那一刻就春心萌动，无法自拔。
好不容易把客户劝走，范问灵气呼呼地埋怨道：“爸，有你这样坑女儿的吗？瞎说也要有个限度啊。”
范爸爸端着杯茶，老神在在地道：“那是根据命理面推演而知，不是瞎说。来，明衍，陪我下一局。”
安明衍听话地坐下，执白子起手，实则心不在焉，大失水准地迅速输掉一局。范问灵担心他被加班搞垮了身体，决定明天去商场替他淘些保健品。
3
翌日，一路从家走到市中心购物街的范问灵背心发凉，清晰地感觉到有谁正在跟踪自己。她七拐八弯地在不同的商城里绕行几趟，很快锁定了目标——
李植宇！这个IT男还真把她爸的话当真啊！
在一阵假装漫不经心的闲逛后，范问灵算好距离，忽然转身朝他冲过去。
“李总监，我们好好谈谈。”
咖啡店里，范问灵握着一杯抹茶拿铁，语重心长地跟李植宇讲人生道理：“……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你还很年轻，没必要因为几句话和一时的冲动就匆忙追求我。你看，你一点儿都不了解我，昨天才第一次见面，这显然不靠谱啊！”
“我们可以互相增进了解！”李植宇抬了抬眼镜，殷切道，“我相信范大师的水平。”
范问灵无语，决定祭出杀招：“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认识很多年，和他的感情基础是你不能比的。”
李植宇一愣，看上去泫然欲泣。就在范问灵觉得这技术男也挺可怜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从咖啡店门口出现，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你好，我叫安明衍，是问灵的男朋友。”安明衍说出这句话时气势迫人，手腕处的银色袖扣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舒展的手臂像一道楚汉河界横在范问灵和李植宇身前。
“你、你、你，你们……”李植宇目瞪口呆，看着安明衍抓住范问灵的手扬长而去。
然而在他看不到的拐角处，安明衍迅速放开了原本紧握的手，理了理西服褶皱，冷淡地解释道：“路过，恰巧看见他在纠缠你，这样解决是最快的。”
范问灵惆怅地屈了屈手指，感觉手上残留的温度：“嗯，谢谢你。”
“不用，再见，你接着逛街吧。”
清心寡欲，不重物质，安明衍一直都这样。尽管今天他主动来帮自己是意外之喜，但范问灵也没期待他能继续陪自己逛街吃饭。
只是认识这么多年，他始终如此理智、内敛、高冷，多少让人感到有些挫败。
大约对安明衍而言，最重要的始终是作为建筑设计师的理想。
接下来的一周，DA事务所又迎来一个竞标项目，为C城新区设计九公顷的商业区。
安明衍特地找到范问灵，勒令她不许再陪着设计组的人加班：“你这样，叔叔阿姨都会担心的，留下来本没什么必要。”
范问灵点头，语气沮丧：“嗯，我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小时候她去安家玩，也总是喜欢待在安静学习的明衍哥身边，沾染上那样沉静的气质，莫名就会觉得很安心。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再想一直赖着他，未免有些贪心不足。
“不是那个原因。”安明衍挤牙膏似的挤出一句算不上安慰的解释，摆摆手坚定拒绝的态度，“你回家吧。”
两天后，看到安明衍下巴上冒出的胡碴儿和青黑的眼圈，范问灵实在忍不住，想着至少帮他拿些换洗衣物和日用品也好，便硬着头皮上安家去求安妈妈收拾东西。
“哎，明衍这孩子，也只有你稍微劝得动他。他打小就在社交上有些问题，才会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安妈妈也对儿子的冷淡工作狂属性十分发愁。
范问灵拨浪鼓似的摇头：“明衍哥是给您、伯父和我爸妈面子，多亏我们两家多年的交情，我会尽力照顾他的。”
4
一大清早去到公司，范问灵得知安明衍正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补觉，便悄悄地推门而入。她本不打算打扰，却不经意间看见接收到短信的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锁屏。
那是她高中毕业时和班花同桌拿着证书的合照，安明衍被她们拉过来强行出镜。
從小到大，他们的合照何止这一张，细数起来多得不得了。可无论哪一张，安明衍都板着张脸，相比之下，锁屏上的他神情放松，略显惊讶的同时亦嘴角含笑。
高三那一年，安明衍寥寥几次来学校给她送好吃的，似乎都和班花单独说过话。
范问灵敏锐地注意到，枕头旁的手机并非他平时惯用的那部。但熟睡的安明衍松松地握着它，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原来他不是不爱合照，只是别的照片里都没有他想要的人。
范问灵心酸地把手伸向陌生的手机，自虐般地想要确认一下，却见安明衍迷茫地睁开眼，然后蓦地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范问灵指了指放在一边的东西，示意自己是来送东西的，又拿起他的手机迟疑道：“你的手机锁屏……”
安明衍竟一个字都没说，立刻要来抢。范问灵的情绪还没平静下来，躲闪着不给他，强笑道：“有什么秘密呀，明衍哥——”
她没有动真格，安明衍却显得很慌乱，用力地抢过手机，然后在她的注视下，使劲儿砸到了地上。
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他面色苍白，强硬地道：“什么都没有。”
范问灵只感到心中刺痛：“对不起，是我越界了。”
大概对班花的喜欢是安明衍无论如何都想守住的秘密，可惜被自己无意中发现。她再也待不下去，仓皇逃走。
想到坏掉的手机，范问灵还是觉得先抢手机的自己不对。她回忆了一下手机的品牌，当天下班以后去公司附近的专卖店咨询。
可她刚走到玻璃门口，就看见本该还在加班的安明衍竟已经站在里面，跟店员说着什么。出于负面的隐秘心理，她趁安明衍背过身去时迅速进门，躲在一面人形广告立牌后。
“先生，恢复数据大约需要三个工作日，您得把手机和存储卡都留在这里。”
安明衍显得很是焦躁：“不行，里面的东西不能给别人看。”
店员无奈道：“您放心，我们是完全尊重客人隐私的……”
感受到安明衍对心上人的在意，范问灵喉咙里泛上来的苦涩都快要麻木她的知觉了。
安明衍百般不放心地把手机留下修理后，范问灵不知道在那儿呆立了多久，直到有店员提醒，她才想起来这里的初衷。虽然安明衍不需要买新手机了，可她还欠着小波一笔钱，那家伙最近也说想换手机。
范问灵苦笑一声，拨通了同事的电话。
5
DA事务所的所长体贴员工，在项目中标以后主动带他们去京郊的农家乐团建。
都说运动是令人忘却烦恼的好方法，范问灵深表同意。在集体运动会上，她报名参与两两组队的绑腿跑，装作毫不在意地直接略过安明衍。
小波伸手搭住她的肩，保持绑腿的平衡性，道：“我说，你怎么没跟安工组队，你不挑他，还有谁敢去招惹他？”
范问灵纳闷道：“他又不是洪水猛兽。”虽说也的确是不近人情了一些。
小波啧啧摇头，说她没见过安明衍工作时的变态要求。
作为一名标准学渣，范问灵的体育技能满点。虽然有小波这个宅男建筑师拖累，她还是力争上游，得到了全所第三的好成绩。领到网络商城购物卡的那一刻，小波感激涕零：“问灵，借你钱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
范问灵给了他一手肘，道：“喂，我可是已经还清了啊。”
正说着，就见安妮抱着手臂过来，朝山坝边缘使劲儿觑：“好窒息，感觉安工像是有什么伤心事一样，很是颓废啊。”
方才的活动安明衍一个都没参加，饶是范问灵不住地提醒自己要忽略他，也抑制不住担忧之情。午间用餐时，她鼓起勇气凑过去关心，得到的却是安明衍冷漠地偏头。
“没事儿。”
没事儿才怪！明明眼圈上还有可疑的红痕。
范问灵又有些后悔那天没能偷窥到手机里面的信息，她连班花后来究竟有没有和安明衍在一起都不知道，如今根本搞不清问题在哪里。思来想去，她尝试给许久不联系的班花发微信，谁知对方竟然也想叙叙旧，一拍即合之下周末便约出来见了面。
当初的美女在参加工作后又多了些知性气质，尽管心酸，范问灵却不得不承认她的魅力。
“明衍哥？我毕业后就没再和他联系过了呀。”
范问灵呼吸一窒。所以安明衍一直是单恋，居然还坚持了这么久……
班花捂着嘴笑道：“你在想什么啊，怎么，你还没和他在一起吗？”
“嗯？”范问灵一时转不过弯来。
班花惊讶道：“啊，难道我猜错了？可是以前明衍哥每次来学校，都会偷偷打听你的学习情况怎么样，精神好不好，有没有交男朋友，还跟我要过你在运动会上的照片呢。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唉，你可真让老同桌失望！”
范问灵的脑中嗡嗡作响，再也听不到班花的调笑。不对啊，如果安明衍看上的是自己，早就有所行动了，还用得着单恋？再说，他的屏保放三个人的合照干吗，怪诡异的。
这事儿弄得她整个周末都心神不宁，周一上班时还没缓过劲儿来，接到前台小妹送过来的一束妖艳玫瑰，竟差点儿以为是安明衍送的。
但想也知道不可能——
“是一位叫李植宇的先生，他说谢谢你对他的帮助。”
就在范问灵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又收到来自李植宇的短信，对方说他当初留在咖啡店里，因为自己的万年单身体质而流泪痛哭，谁知竟柳暗花明，遇到一位温柔安慰他的女士，现在两人已经在一起了。
“我去感谢范大师的时候，提到安明衍先生，令人生气的是，范大师否认了你们俩的情侣关系。虽然我很感激你对我的提点，但他当时实在是令我很没面子。所以我送你一束玫瑰花，让他生气，既表达感谢也报欺骗之仇，一箭双雕。”
工科男的思维……范问灵很是无语，除了班花以外，竟然连认识不久的李植宇都觉得安明衍对她有心思。
正纠结之际，一阵风从身边刮过。范问灵一抬头，只见安明衍铁青着脸进了总监办公室，还头一次把门拍出了响声。
一群不明所以的建筑师们面面相觑。
6
在同事们友好的揶揄过后，范問灵放下玫瑰花，仔细思考安明衍近来的反常举动。如果真要把他在农家乐时的颓废和刚才那一幕的生气解释为吃醋，好像也不是不行。可三个人的合照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不住地往独立办公室望去，却碍于落下的百叶窗，什么都看不见。
没过一会儿，汇报完工作的安妮出来，一脸心有余悸地向小伙伴们通报情况：“没骂我，但是表情和语气都太冷酷了啊！我走的时候还看见他抽了张白纸出来胡乱写着什么，那力道，啧啧，绝对是力透纸背啊。”
范问灵越发好奇，左思右想，很“卑鄙”地买通了保洁阿姨，让她一会儿单独把总监办公室的垃圾带出来。
两个小时后，她在楼梯间里看着一袋被碎纸机绞碎的纸屑抚额兴叹，这究竟是多大仇。她捞起一把来想要拼凑，刚拼了两下，就愣住了。
其实根本就不用完全拼出来，因为白纸上全是重复的三个字——范问灵。
是她的名字。
范问灵睁大眼睛捂住了嘴。安明衍，这个她从来没有看透过的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居然会做出这种……这种称得上是幼稚的事情。
好萌！她本来就喜欢这人多年，此刻的范问灵简直一蹦三尺高，忍不住旋转跳跃不停歇！
许久才冷静下来的她回忆起往事，给许多疑问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可是正常人怎么会高冷地在心上人面前忍耐这么久？如果她不去试的话，以安明衍那闷葫芦的性格，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进展。
从那天起，安明衍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范问灵一改睡懒觉的习惯，每天早上去他家叫他一起上班；以往为了避嫌而坐地铁上班的她，现下居然主动没皮没脸地要求蹭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她会坦荡荡地张着嘴打瞌睡，还时不时地头歪到他的肩膀上。
午饭时她会变魔术似的拿出两个饭盒，拉着他去茶水间里一起吃。
“明衍哥，你明天想吃什么，可以点菜哦！”
“嗯，都可以……”安明衍埋头吃饭，多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范问灵偷笑，午休时间又赖到他办公室里，帮他捏捏肩膀按按颈椎：“你天天伏案工作又不保养一下，是不行的，以后我就是你的专属按摩师啦。”如果要加班，无论多晚，无论他怎么催，范问灵都不愿意先回去。
“我就要等，就是要等，反正我们一起回家，你半夜开车如果累了，我还可以陪你聊天提神。”她总是有一堆奇怪的理由，令安明衍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他的性格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变化，孤僻、冷淡，不喜欢和人交往。想要靠近他的人，无论同性还是异性，在最初的热情后，都会被这冰块一样的交流风格冻伤。而范问灵，或许是年龄小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原因，从来没有因此而疏远过他，总是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着他。
“明衍哥，教我算术题！”
“明衍哥，周末一起打电动啊！”
“我要跟明衍哥学钢琴，我不回家，嗷嗷嗷！”
……
这一切都停留在她上大学后住宿舍的那个秋天。距离和时间果然最为可怕，在他忙于准备一级建筑师的时候，曾经有着无限热情的女孩也逐渐成熟了。
虽然再度来到同一个地方，她的灵魂却已经去追逐更广阔的世界。
7
安明衍控制自己不去想，但他的自制力显然没有影响到那帮八卦的组员。下属看他们的眼神越发暧昧，安明衍也感觉得到，他只是不想自作多情。
范问灵的热情，以前也有过的，可面对一个社交能力为负的人，那样的热情又能持续多久呢？
看着老大在范问灵的殷切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把总监办公室的门关上，安妮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说：“你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安工还这样不动如山，真不愧是建筑设计界第一冰山啊。”
范问灵意志坚定地说：“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小样，她就不信那家伙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一个小时后，等在屋里半天没見范问灵召唤的安明衍终于坐不住，走出来轻声问：“问灵，中午不一起吃饭吗？”
范问灵把手伸到身后，给安妮比了个“V”的手势。
饭后端着杯咖啡回到办公室的安明衍感觉有些懊恼，在面对范问灵的时候，他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她对自己，真的——
一错眼间，安明衍忽然看到办公桌前的小波正愉快地玩着手机游戏。那部手机，和他先前被摔坏又修好的那部是同款。他记得小波以前从来不用这个牌子的手机。鬼使神差地，他难得主动开口问工作以外的事情：“小波，这是你新买的手机？”
“嗯，对啊，不过是问灵挑的，没想到还真不错！安工，你要想换手机的话，也可以去买这个牌子，很好用的。”
没心没肺的小波还以为上司只有明面上用的那部手机，却不知道他无意中的话给了安明衍多大的打击。
是，他差点儿忘了，范问灵向来对所有朋友都很热情……可是他不行，他在乎的东西很少，一旦动心，就会忍不住想要独占。这样处处极端的性格，又怎么能去拥有一个人呢？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安明衍采取了决绝的逃避姿态。他像是重新缩回了蚌壳里，对范问灵的一切邀约都百般推脱，甚至为此开始自带便当。
终于有一天，安妈妈在范问灵面前埋怨：“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年，忽然说要搬出去，真是儿大不中留。问灵你也帮我劝劝他。”
“轰隆”一声，范问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瞬间倒塌，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一面念着她，一面又躲她像躲洪水猛兽一样！但是，谁叫自己喜欢他……
华灯初上，安明衍孤零零地站在落地窗前，捏着手机沉思。范问灵发了信息过来约他八点在茂源顶层餐厅见面，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重要的事儿，究竟是什么？
或许夜色格外容易催动人脆弱的神经，安明衍频繁回忆起小时候的事。
有老师和妈妈恳切的谈话：“现在讲求的是素质教育，我们虽然对安同学的成绩感到很欣慰，但小组活动他都不参与，也很影响测评的。”
有医生一板一眼的解释：“社交障碍是指在社会交往中过多约束自己的言行，无法充分表达思想感情，以至于阻碍人际关系的正常发展，我建议先进行比较温和的认知疗法……”
还有范问灵对流言蜚语愤怒的回击：“哼，你们都是嫉妒明衍哥，厉害的人都酷酷的啊，不许说乱七八糟的话来污蔑他！”
安明衍不由得苦笑。是啊，范问灵或许根本无法理解社交障碍意味着什么，她是小太阳一般的人，怎么会想象得到恐惧交往的心情呢。
他不是不愿，而是不会，也不能。
叮铃铃，单调的手机铃声固执重复地响起，安明衍接起电话，努力使自己显得平静：要不就找个加班的理由——
“安明衍，你要是再不来，我就把自己抵给餐厅洗盘子！
“你不来的话，我就一直等！”
8
什么逼他露出马脚，逼他主动告白，范问灵等得头冒青烟，再也顾不得这么多。本来就是渴求已久的人，死皮赖脸也要拿下，管这么多干啥？
然而电话里传来的只是安明衍泼凉水似的话：“等一下，有人打进来。”
不怪安明衍打断她，实在是打进电话来的人很重要——上次的中标项目C城新区商业区建造计划的甲方。
原来是甲方项目负责人中有人提前泄露底价，被监察部门查到，决定要废标！
这件事DA事务所做得清白，奈何泄露信息的事在竞标中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即使和他们无关，也必须得接受调查。
安明衍把线接回范问灵那头：“问灵，C城新区的项目可能要被废标，我得临时去C城出差一趟。”
范问灵愣住了。她知道工作重要，可安明衍总是这样，冷静、理智，没有什么能打倒他。这种理性到可怕的作风，快要把她逼疯。
我说了会一直等你的……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明明知道是情势所迫，还是忍不住失控地道：“那你去吧，我在这边等你。”安明衍被她的坚持弄得手足无措，这才发现以往的她一直都称得上体贴，尽管在陪他加班这种事情上会和自己对着干，但遇见大事，她总是会迁就的。
坚硬的蚌壳不自觉地被推开一条缝隙。
“你别等我。”
“不，我就要见你。”
他不自觉地用备用手机搜索机票信息，内心柔软的部分抑制不住地浮出水面：“如果你实在要见，我帮你买去C城的机票，可能会稍微晚点儿。那边已经帮我买了票，我现在就要赶到机场。”
仿佛在绝望中看到一盏小灯，范问灵咬牙道：“好，我要去！”
她要当面问一问，安明衍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再敢逃避，她就直接抱上去，用小时候的老招耍赖！
范问灵裹挟着累积的怒气和常年压抑的感情，穿越半片国土，追到人生地不熟的C城，一下飞机就丝毫不嫌肉疼地打车前往建设局。
连夜赶过来的都是参与过竞标的项目负责人，一个个累得快趴下，却还是只能熬在局里接受审问。被带进等候室的范问灵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安明衍，尽管和一群同样是精英的建筑师待在一起，他卓尔不群的气质还是如此惹眼。
有同行打趣道：“哟，安工的女朋友真体贴啊，这么远也过来陪着。”
安明衍脸色不自然地正要解释，就见范问灵破釜沉舟般一个跨步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对其他人嘻嘻哈哈地道：“是啊，他那么忙，我不疼，谁来疼啊。”
“问灵……”安明衍尝试抽了两下胳膊，没抽出来。这会儿人多，他不好说什么，耳朵却无法控制地越变越红。
范问灵看着那红扑扑的耳郭，牙齿蠢蠢欲动，非常想咬上去。
这简直不科学，自家竹马怎么会这么可爱，这么少女！怒气像泡泡球一样轻易被戳破，范问灵甜滋滋地抱着安明衍靠了许久，直到他被叫进去谈话。
“我在外面等你！”安明衍無法抵御那毫不掩饰的喜爱目光，低着头疾步走进门内。
9
等建设局的工作人员把他们集体送到酒店时，已是午夜两点。范问灵看着安明衍眼眶下的青黑，心疼不已。她拉着他到酒店一层的休闲区，把他按在沙发上，帮他按摩脑部和颈肩。
“真想让你换个工作，不过你又超级喜欢建筑，唉，什么时候能养老去啊……”
她喋喋不休的亲昵令安明衍疲惫的身体持续受到情感的刺激，皮肤和皮肤间的亲密接触也快要从量变产生质变，向来稳如泰山的他快要土崩瓦解。
安明衍猛地抓住范问灵的手：“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出于单纯的青梅竹马或是朋友的情谊吗？先前你说会一直等我，又是什么意思？想问的有很多，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安明衍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社交障碍。
他放开她，狼狈地捂着脸，垂下头去。
明明是宽厚、结实的肩膀，范问灵却从其中感受到了脆弱的意味。罢了，这个男人从小到大都不会主动，何必要强行要求他呢？
她俯身，张开比他窄得多的肩膀，坚定地从背后拥住他：“我喜欢你啊，我都那么主动了，你居然一点儿信息都接收不到，让我觉得很失败。”
一道让人战栗的电流划过全身，情绪宣泄的闸口一旦被突破就再难合上。安明衍忽地站起身，以平时难以想象的力道猛地回抱住她，不断地询问同一个问题：“真的吗？真的吗……”
范问灵被吓了一跳，完全想象不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但与此同时，又有淡淡的心疼：“真的啊，喜欢你是真的，至于是不是那么失败，就要看你了。”
她的最后一句话带着玩笑的语气，安明衍却完全顾不得其中的揶揄，紧紧地抱着她不放，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那喜悦和充盈的情绪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喜欢……你。”吐词有些艰难的表白，仿佛耗尽了这个男人浑身的力气。
范问灵呵呵笑了两声，拍着他的背安抚：“真是的，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其实想用“少女”这个词，不过怕他恼羞成怒。虽然从不表现出来，可上回他用写她的名字的方式，来排解李植宇送花带来的吃醋情绪，不就是恼羞成怒吗？
想到往昔的误会，再恼火的事也忽然变得甜蜜起来，范问灵忍不住问：“你那手机屏幕上的锁屏怎么会是三个人的照片？别说是因为那张我好看啊。”
她想抬头，安明衍却摁住她的脑袋，像是怕她看到自己的失态：“是……我比较自然。我不太会摆姿势，当时，是你们拉着我抓拍的。”
别的合照里，他都摆着张扑克脸，像是不想跟范问灵照相一样。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他就是这样僵硬，毫无办法。
安明衍鼓起勇气，向刚刚表白的心上人坦诚：“你小时候应该也听我爸妈说过的，我有社交障碍。所以，什么都不会表现出来。甚至连你的照片，都只能偷偷地存在另一部手机里看。”
范问灵埋在他怀里，脑海里全被“好萌”两个字所占据，她从小到大暗恋的男神怎么会这么萌，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
她实在压抑不住，挣脱出来，捧着他的脸夸赞道：“你太可爱了！”
安明衍一怔。可爱，从来没有人夸过他可爱。虽然有点而像夸女孩的词语，可是，面对根本无法坦诚的他，仍能看到最好的一面的，也只有陪伴自己多年的、眼前的这个女孩。
他望着她清澈透亮的眼瞳，在里面看见了最好的自己。
比自己所认识的，还要生动无数倍的自己。
他找到了。
简介：范问灵有一个少女到不行的竹马，明明也喜欢她，却要装作对她的爱意熟视无睹的模样。那么作为新时代的白领丽人，当然要主动再主动去拿下男神呀！什么，他还敢躲她？那就别怪她打飞滴追过去了！
1
“小波，窗户面积大于1.5平方米，你在说明里为什么不写要用安全玻璃？”
“安妮，资料里应该有说过这个地区地下水位很高，不能光做内防水。”
“阿隆，面积也会算错，你是刚毕业吗？”
长形会议室里，坐在桌两侧的组员们正在遭受项目细化期的非人折磨，在有个严谨的设计总监的情况下，汇总讨论显得格外恐怖。小波两手放在桌下，飞快地盲打：
问灵，你再不到的话安工要吃人了！！（暴风哭泣）
门外的范问灵看着不断亮起的手机屏幕，终是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大家开了这么久的会，都累了吧，来喝点儿咖啡。”
严厉的批评声戛然而止。
范问灵给每个人端上咖啡，偷偷去觑安明衍的脸。只见俊美的男人面如冰霜，一双薄唇紧抿成一线，眸光阴沉。她在心里骂了小波好几顿，要不是那家伙长期帮睡过头的自己带早餐，她才不来出这个头。
“全体解散，休息十分钟。”一身妥帖西装的安明衍端起咖啡，背过身去，长身玉立，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小波出去前拍了拍范问灵的肩，凑近她低声道：“靠你了，搞定这颗炸弹，我借你钱还这个月的卡债。”
范问灵眼睛一亮，抬头一望，却见安明衍正蹙眉看着她，似乎是对她进来打断会议的行为颇为不满。
她忙讨好地解释：“明衍哥，会开得太长，我看他们都很疲倦了，要劳逸结合嘛。你作为上司，要是被传出压榨员工的名声就不好了呀。”
安明衍盯着她，一言不发，就在范问灵被看得汗毛倒立之时，他沉沉地“嗯”了一声。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也先出去了？”其实范问灵很想再多跟他独处片刻，但工作狂魔安明衍的名声可不是吹的，他现下如此不悦，她也不敢再触霉头。
“问灵。”安明衍叫了她一声，稍稍犹豫了一下，才道，“周末我去你家吃饭吧，我爸妈出差讲学。”范问灵忍不住扑哧一笑。这家伙从小德智体美兼备，就是在生活上比较白痴，到现在还不会做饭。她这一笑，安明衍又瞬间板起脸来。范问灵摆摆手，保持着好心情推门出去。
周末能请安明衍到家里吃饭，开心！
等在外面的小波看她笑成智障的傻样，知道待会儿开会的时候安工的心情一定不会差，加之平日里多受人事部门的照顾，便爽快地打开手机某宝，转账两千。
“不着急还啊，以后还叫你来当安工灭火器，哈哈！”
范问灵翻了个白眼，她可没觉得安明衍的火气被她安抚下去了，不过是看在从小比邻而居的份上，不好在她面前直接发脾气罢了。
稍晚时分，事务所里的建筑师们又开始集体熬一个项目攻坚的不眠夜。做人事助理的范问灵本不必跟着久留，但透过玻璃窗看见总监办公室里伏案工作的安明衍，她一点儿都狠不下心来先走，时不时地进去帮他添咖啡和点心。
天际泛白之时，安明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茶水间洗玻璃杯，见范问灵趴在茶水间里呼呼大睡，一双沉沉的点漆黑眸專注地盯着她。
“哎，安工……”
安明衍立刻食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进来的安妮被这一瞬间的性感震得找不着北，呆立在原地不动。两人安静地退出茶水间，安妮正要回办公位，就听得安明衍肃然道：“做后勤工作的同事也很辛苦，我们要体谅一下。”
安妮：好一碗感觉古怪的心灵鸡汤。
2
周六，范问灵前往百货商城询问上周订的两台德产按摩仪有没有到货，得知还在运输途中，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爸身体不好，安明衍做的也是十分耗损精力的活儿，如果不趁现在保养起来，年纪大了还不知要怎么受罪。
现在的进口货大多价格昂贵，范问灵还要供新房的房贷，每月都卡债缠身。想到借钱给自己解燃眉之急的小波，她又是一阵感激。
下了公交车，她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看我对你多好啊！”这么贵的按摩仪还捎带上你一份。
“对谁？”
背后响起的声音让范问灵打了个趔?，她转头一看，诧异道：“明衍哥，你怎么没开车回来？”
安明衍一指小区外窄路前的一排轿车，揉着眉心道：“昨天伯父又上大V推荐了，今天来了一群求算卦的人。”
范爸爸对《易经》等命理学说颇有研究，早先给一些名人算过卦改过运，也不知怎的，大部分都相当准确，于是渐渐地打出了名气。范问灵一吐舌头，要是他爸真的是命理风水大师，怎么没把她这个学渣改造成安明衍那样的学霸呢？
她不由自主地吐槽了一句，安明衍定定看了她半天，低声道：“是我当初不会讲课。”
“没有，是我自己笨啦！”
两人差了几岁，范问灵要高考的时候，安明衍已经在上大学，范爸爸就拜托这位邻居家的建筑系高材生给自家女儿补课。
但也不知道是由于安明衍性格过于沉闷不会教人，还是因为范问灵脑子着实不灵光，最终她还是勉强只上了个二本。幸亏范问灵对于人情世故上还比较机智，抱着不能说的心思，大二开始她就无偿去安明衍所在的DA建筑设计事务所端茶送水，哄得所长很高兴，毕业便被招进去做人事助理了。
仔细想来，她从还在挖泥巴的时候起，就在追逐安明衍的脚步，尽管跌跌撞撞，却从未放弃过。
范爸爸的助理领着两个等饭的孩子上楼休息，恰巧和从书房出来的客户迎面相逢。那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的，见到范问灵就眼睛一亮：“是你！”
范问灵一脸茫然：“我们认识吗？”
男人十分激动：“范大师说我这两日红鸾星动，好事将近，我一出门就碰见你这么好看的女孩，他说的一定就是你！”
“呃……”一阵兵荒马乱后，范问灵才从老爸口中得知，此人叫李植宇，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技术总监，手下的员工全是清一色的男性程序员，他本人又情商堪忧，疏于打理，几乎没有女生靠近她。这会儿得到范大师的指点，久不接触女孩的他在见到范问灵的那一刻就春心萌动，无法自拔。
好不容易把客户劝走，范问灵气呼呼地埋怨道：“爸，有你这样坑女儿的吗？瞎说也要有个限度啊。”
范爸爸端着杯茶，老神在在地道：“那是根据命理面推演而知，不是瞎说。来，明衍，陪我下一局。”
安明衍听话地坐下，执白子起手，实则心不在焉，大失水准地迅速输掉一局。范问灵担心他被加班搞垮了身体，决定明天去商场替他淘些保健品。
3
翌日，一路从家走到市中心购物街的范问灵背心发凉，清晰地感觉到有谁正在跟踪自己。她七拐八弯地在不同的商城里绕行几趟，很快锁定了目标——
李植宇！这个IT男还真把她爸的话当真啊！
在一阵假装漫不经心的闲逛后，范问灵算好距离，忽然转身朝他冲过去。
“李总监，我们好好谈谈。”
咖啡店里，范问灵握着一杯抹茶拿铁，语重心长地跟李植宇讲人生道理：“……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你还很年轻，没必要因为几句话和一时的冲动就匆忙追求我。你看，你一点儿都不了解我，昨天才第一次见面，这显然不靠谱啊！”
“我们可以互相增进了解！”李植宇抬了抬眼镜，殷切道，“我相信范大师的水平。”
范问灵无语，决定祭出杀招：“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认识很多年，和他的感情基础是你不能比的。”
李植宇一愣，看上去泫然欲泣。就在范问灵觉得这技术男也挺可怜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从咖啡店门口出现，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你好，我叫安明衍，是问灵的男朋友。”安明衍说出这句话时气势迫人，手腕处的银色袖扣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舒展的手臂像一道楚汉河界横在范问灵和李植宇身前。
“你、你、你，你们……”李植宇目瞪口呆，看着安明衍抓住范问灵的手扬长而去。
然而在他看不到的拐角处，安明衍迅速放开了原本紧握的手，理了理西服褶皱，冷淡地解释道：“路过，恰巧看见他在纠缠你，这样解决是最快的。”
范问灵惆怅地屈了屈手指，感觉手上残留的温度：“嗯，谢谢你。”
“不用，再见，你接着逛街吧。”
清心寡欲，不重物质，安明衍一直都这样。尽管今天他主动来帮自己是意外之喜，但范问灵也没期待他能继续陪自己逛街吃饭。
只是认识这么多年，他始终如此理智、内敛、高冷，多少让人感到有些挫败。
大约对安明衍而言，最重要的始终是作为建筑设计师的理想。
接下来的一周，DA事务所又迎来一个竞标项目，为C城新区设计九公顷的商业区。
安明衍特地找到范问灵，勒令她不许再陪着设计组的人加班：“你这样，叔叔阿姨都会担心的，留下来本没什么必要。”
范问灵点头，语气沮丧：“嗯，我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小时候她去安家玩，也总是喜欢待在安静学习的明衍哥身边，沾染上那样沉静的气质，莫名就会觉得很安心。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再想一直赖着他，未免有些贪心不足。
“不是那个原因。”安明衍挤牙膏似的挤出一句算不上安慰的解释，摆摆手坚定拒绝的态度，“你回家吧。”
两天后，看到安明衍下巴上冒出的胡碴儿和青黑的眼圈，范问灵实在忍不住，想着至少帮他拿些换洗衣物和日用品也好，便硬着头皮上安家去求安妈妈收拾东西。
“哎，明衍这孩子，也只有你稍微劝得动他。他打小就在社交上有些问题，才会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安妈妈也对儿子的冷淡工作狂属性十分发愁。
范问灵拨浪鼓似的摇头：“明衍哥是给您、伯父和我爸妈面子，多亏我们两家多年的交情，我会尽力照顾他的。”
4
一大清早去到公司，范问灵得知安明衍正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补觉，便悄悄地推门而入。她本不打算打扰，却不经意间看见接收到短信的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锁屏。
那是她高中毕业时和班花同桌拿着证书的合照，安明衍被她们拉过来强行出镜。
從小到大，他们的合照何止这一张，细数起来多得不得了。可无论哪一张，安明衍都板着张脸，相比之下，锁屏上的他神情放松，略显惊讶的同时亦嘴角含笑。
高三那一年，安明衍寥寥几次来学校给她送好吃的，似乎都和班花单独说过话。
范问灵敏锐地注意到，枕头旁的手机并非他平时惯用的那部。但熟睡的安明衍松松地握着它，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原来他不是不爱合照，只是别的照片里都没有他想要的人。
范问灵心酸地把手伸向陌生的手机，自虐般地想要确认一下，却见安明衍迷茫地睁开眼，然后蓦地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范问灵指了指放在一边的东西，示意自己是来送东西的，又拿起他的手机迟疑道：“你的手机锁屏……”
安明衍竟一个字都没说，立刻要来抢。范问灵的情绪还没平静下来，躲闪着不给他，强笑道：“有什么秘密呀，明衍哥——”
她没有动真格，安明衍却显得很慌乱，用力地抢过手机，然后在她的注视下，使劲儿砸到了地上。
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他面色苍白，强硬地道：“什么都没有。”
范问灵只感到心中刺痛：“对不起，是我越界了。”
大概对班花的喜欢是安明衍无论如何都想守住的秘密，可惜被自己无意中发现。她再也待不下去，仓皇逃走。
想到坏掉的手机，范问灵还是觉得先抢手机的自己不对。她回忆了一下手机的品牌，当天下班以后去公司附近的专卖店咨询。
可她刚走到玻璃门口，就看见本该还在加班的安明衍竟已经站在里面，跟店员说着什么。出于负面的隐秘心理，她趁安明衍背过身去时迅速进门，躲在一面人形广告立牌后。
“先生，恢复数据大约需要三个工作日，您得把手机和存储卡都留在这里。”
安明衍显得很是焦躁：“不行，里面的东西不能给别人看。”
店员无奈道：“您放心，我们是完全尊重客人隐私的……”
感受到安明衍对心上人的在意，范问灵喉咙里泛上来的苦涩都快要麻木她的知觉了。
安明衍百般不放心地把手机留下修理后，范问灵不知道在那儿呆立了多久，直到有店员提醒，她才想起来这里的初衷。虽然安明衍不需要买新手机了，可她还欠着小波一笔钱，那家伙最近也说想换手机。
范问灵苦笑一声，拨通了同事的电话。
5
DA事务所的所长体贴员工，在项目中标以后主动带他们去京郊的农家乐团建。
都说运动是令人忘却烦恼的好方法，范问灵深表同意。在集体运动会上，她报名参与两两组队的绑腿跑，装作毫不在意地直接略过安明衍。
小波伸手搭住她的肩，保持绑腿的平衡性，道：“我说，你怎么没跟安工组队，你不挑他，还有谁敢去招惹他？”
范问灵纳闷道：“他又不是洪水猛兽。”虽说也的确是不近人情了一些。
小波啧啧摇头，说她没见过安明衍工作时的变态要求。
作为一名标准学渣，范问灵的体育技能满点。虽然有小波这个宅男建筑师拖累，她还是力争上游，得到了全所第三的好成绩。领到网络商城购物卡的那一刻，小波感激涕零：“问灵，借你钱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
范问灵给了他一手肘，道：“喂，我可是已经还清了啊。”
正说着，就见安妮抱着手臂过来，朝山坝边缘使劲儿觑：“好窒息，感觉安工像是有什么伤心事一样，很是颓废啊。”
方才的活动安明衍一个都没参加，饶是范问灵不住地提醒自己要忽略他，也抑制不住担忧之情。午间用餐时，她鼓起勇气凑过去关心，得到的却是安明衍冷漠地偏头。
“没事儿。”
没事儿才怪！明明眼圈上还有可疑的红痕。
范问灵又有些后悔那天没能偷窥到手机里面的信息，她连班花后来究竟有没有和安明衍在一起都不知道，如今根本搞不清问题在哪里。思来想去，她尝试给许久不联系的班花发微信，谁知对方竟然也想叙叙旧，一拍即合之下周末便约出来见了面。
当初的美女在参加工作后又多了些知性气质，尽管心酸，范问灵却不得不承认她的魅力。
“明衍哥？我毕业后就没再和他联系过了呀。”
范问灵呼吸一窒。所以安明衍一直是单恋，居然还坚持了这么久……
班花捂着嘴笑道：“你在想什么啊，怎么，你还没和他在一起吗？”
“嗯？”范问灵一时转不过弯来。
班花惊讶道：“啊，难道我猜错了？可是以前明衍哥每次来学校，都会偷偷打听你的学习情况怎么样，精神好不好，有没有交男朋友，还跟我要过你在运动会上的照片呢。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唉，你可真让老同桌失望！”
范问灵的脑中嗡嗡作响，再也听不到班花的调笑。不对啊，如果安明衍看上的是自己，早就有所行动了，还用得着单恋？再说，他的屏保放三个人的合照干吗，怪诡异的。
这事儿弄得她整个周末都心神不宁，周一上班时还没缓过劲儿来，接到前台小妹送过来的一束妖艳玫瑰，竟差点儿以为是安明衍送的。
但想也知道不可能——
“是一位叫李植宇的先生，他说谢谢你对他的帮助。”
就在范问灵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又收到来自李植宇的短信，对方说他当初留在咖啡店里，因为自己的万年单身体质而流泪痛哭，谁知竟柳暗花明，遇到一位温柔安慰他的女士，现在两人已经在一起了。
“我去感谢范大师的时候，提到安明衍先生，令人生气的是，范大师否认了你们俩的情侣关系。虽然我很感激你对我的提点，但他当时实在是令我很没面子。所以我送你一束玫瑰花，让他生气，既表达感谢也报欺骗之仇，一箭双雕。”
工科男的思维……范问灵很是无语，除了班花以外，竟然连认识不久的李植宇都觉得安明衍对她有心思。
正纠结之际，一阵风从身边刮过。范问灵一抬头，只见安明衍铁青着脸进了总监办公室，还头一次把门拍出了响声。
一群不明所以的建筑师们面面相觑。
6
在同事们友好的揶揄过后，范問灵放下玫瑰花，仔细思考安明衍近来的反常举动。如果真要把他在农家乐时的颓废和刚才那一幕的生气解释为吃醋，好像也不是不行。可三个人的合照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不住地往独立办公室望去，却碍于落下的百叶窗，什么都看不见。
没过一会儿，汇报完工作的安妮出来，一脸心有余悸地向小伙伴们通报情况：“没骂我，但是表情和语气都太冷酷了啊！我走的时候还看见他抽了张白纸出来胡乱写着什么，那力道，啧啧，绝对是力透纸背啊。”
范问灵越发好奇，左思右想，很“卑鄙”地买通了保洁阿姨，让她一会儿单独把总监办公室的垃圾带出来。
两个小时后，她在楼梯间里看着一袋被碎纸机绞碎的纸屑抚额兴叹，这究竟是多大仇。她捞起一把来想要拼凑，刚拼了两下，就愣住了。
其实根本就不用完全拼出来，因为白纸上全是重复的三个字——范问灵。
是她的名字。
范问灵睁大眼睛捂住了嘴。安明衍，这个她从来没有看透过的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居然会做出这种……这种称得上是幼稚的事情。
好萌！她本来就喜欢这人多年，此刻的范问灵简直一蹦三尺高，忍不住旋转跳跃不停歇！
许久才冷静下来的她回忆起往事，给许多疑问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可是正常人怎么会高冷地在心上人面前忍耐这么久？如果她不去试的话，以安明衍那闷葫芦的性格，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进展。
从那天起，安明衍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范问灵一改睡懒觉的习惯，每天早上去他家叫他一起上班；以往为了避嫌而坐地铁上班的她，现下居然主动没皮没脸地要求蹭车。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她会坦荡荡地张着嘴打瞌睡，还时不时地头歪到他的肩膀上。
午饭时她会变魔术似的拿出两个饭盒，拉着他去茶水间里一起吃。
“明衍哥，你明天想吃什么，可以点菜哦！”
“嗯，都可以……”安明衍埋头吃饭，多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范问灵偷笑，午休时间又赖到他办公室里，帮他捏捏肩膀按按颈椎：“你天天伏案工作又不保养一下，是不行的，以后我就是你的专属按摩师啦。”如果要加班，无论多晚，无论他怎么催，范问灵都不愿意先回去。
“我就要等，就是要等，反正我们一起回家，你半夜开车如果累了，我还可以陪你聊天提神。”她总是有一堆奇怪的理由，令安明衍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他的性格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变化，孤僻、冷淡，不喜欢和人交往。想要靠近他的人，无论同性还是异性，在最初的热情后，都会被这冰块一样的交流风格冻伤。而范问灵，或许是年龄小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原因，从来没有因此而疏远过他，总是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追着他。
“明衍哥，教我算术题！”
“明衍哥，周末一起打电动啊！”
“我要跟明衍哥学钢琴，我不回家，嗷嗷嗷！”
……
这一切都停留在她上大学后住宿舍的那个秋天。距离和时间果然最为可怕，在他忙于准备一级建筑师的时候，曾经有着无限热情的女孩也逐渐成熟了。
虽然再度来到同一个地方，她的灵魂却已经去追逐更广阔的世界。
7
安明衍控制自己不去想，但他的自制力显然没有影响到那帮八卦的组员。下属看他们的眼神越发暧昧，安明衍也感觉得到，他只是不想自作多情。
范问灵的热情，以前也有过的，可面对一个社交能力为负的人，那样的热情又能持续多久呢？
看着老大在范问灵的殷切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把总监办公室的门关上，安妮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说：“你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安工还这样不动如山，真不愧是建筑设计界第一冰山啊。”
范问灵意志坚定地说：“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小样，她就不信那家伙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一个小时后，等在屋里半天没見范问灵召唤的安明衍终于坐不住，走出来轻声问：“问灵，中午不一起吃饭吗？”
范问灵把手伸到身后，给安妮比了个“V”的手势。
饭后端着杯咖啡回到办公室的安明衍感觉有些懊恼，在面对范问灵的时候，他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她对自己，真的——
一错眼间，安明衍忽然看到办公桌前的小波正愉快地玩着手机游戏。那部手机，和他先前被摔坏又修好的那部是同款。他记得小波以前从来不用这个牌子的手机。鬼使神差地，他难得主动开口问工作以外的事情：“小波，这是你新买的手机？”
“嗯，对啊，不过是问灵挑的，没想到还真不错！安工，你要想换手机的话，也可以去买这个牌子，很好用的。”
没心没肺的小波还以为上司只有明面上用的那部手机，却不知道他无意中的话给了安明衍多大的打击。
是，他差点儿忘了，范问灵向来对所有朋友都很热情……可是他不行，他在乎的东西很少，一旦动心，就会忍不住想要独占。这样处处极端的性格，又怎么能去拥有一个人呢？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安明衍采取了决绝的逃避姿态。他像是重新缩回了蚌壳里，对范问灵的一切邀约都百般推脱，甚至为此开始自带便当。
终于有一天，安妈妈在范问灵面前埋怨：“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年，忽然说要搬出去，真是儿大不中留。问灵你也帮我劝劝他。”
“轰隆”一声，范问灵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瞬间倒塌，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一面念着她，一面又躲她像躲洪水猛兽一样！但是，谁叫自己喜欢他……
华灯初上，安明衍孤零零地站在落地窗前，捏着手机沉思。范问灵发了信息过来约他八点在茂源顶层餐厅见面，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重要的事儿，究竟是什么？
或许夜色格外容易催动人脆弱的神经，安明衍频繁回忆起小时候的事。
有老师和妈妈恳切的谈话：“现在讲求的是素质教育，我们虽然对安同学的成绩感到很欣慰，但小组活动他都不参与，也很影响测评的。”
有医生一板一眼的解释：“社交障碍是指在社会交往中过多约束自己的言行，无法充分表达思想感情，以至于阻碍人际关系的正常发展，我建议先进行比较温和的认知疗法……”
还有范问灵对流言蜚语愤怒的回击：“哼，你们都是嫉妒明衍哥，厉害的人都酷酷的啊，不许说乱七八糟的话来污蔑他！”
安明衍不由得苦笑。是啊，范问灵或许根本无法理解社交障碍意味着什么，她是小太阳一般的人，怎么会想象得到恐惧交往的心情呢。
他不是不愿，而是不会，也不能。
叮铃铃，单调的手机铃声固执重复地响起，安明衍接起电话，努力使自己显得平静：要不就找个加班的理由——
“安明衍，你要是再不来，我就把自己抵给餐厅洗盘子！
“你不来的话，我就一直等！”
8
什么逼他露出马脚，逼他主动告白，范问灵等得头冒青烟，再也顾不得这么多。本来就是渴求已久的人，死皮赖脸也要拿下，管这么多干啥？
然而电话里传来的只是安明衍泼凉水似的话：“等一下，有人打进来。”
不怪安明衍打断她，实在是打进电话来的人很重要——上次的中标项目C城新区商业区建造计划的甲方。
原来是甲方项目负责人中有人提前泄露底价，被监察部门查到，决定要废标！
这件事DA事务所做得清白，奈何泄露信息的事在竞标中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即使和他们无关，也必须得接受调查。
安明衍把线接回范问灵那头：“问灵，C城新区的项目可能要被废标，我得临时去C城出差一趟。”
范问灵愣住了。她知道工作重要，可安明衍总是这样，冷静、理智，没有什么能打倒他。这种理性到可怕的作风，快要把她逼疯。
我说了会一直等你的……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明明知道是情势所迫，还是忍不住失控地道：“那你去吧，我在这边等你。”安明衍被她的坚持弄得手足无措，这才发现以往的她一直都称得上体贴，尽管在陪他加班这种事情上会和自己对着干，但遇见大事，她总是会迁就的。
坚硬的蚌壳不自觉地被推开一条缝隙。
“你别等我。”
“不，我就要见你。”
他不自觉地用备用手机搜索机票信息，内心柔软的部分抑制不住地浮出水面：“如果你实在要见，我帮你买去C城的机票，可能会稍微晚点儿。那边已经帮我买了票，我现在就要赶到机场。”
仿佛在绝望中看到一盏小灯，范问灵咬牙道：“好，我要去！”
她要当面问一问，安明衍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再敢逃避，她就直接抱上去，用小时候的老招耍赖！
范问灵裹挟着累积的怒气和常年压抑的感情，穿越半片国土，追到人生地不熟的C城，一下飞机就丝毫不嫌肉疼地打车前往建设局。
连夜赶过来的都是参与过竞标的项目负责人，一个个累得快趴下，却还是只能熬在局里接受审问。被带进等候室的范问灵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安明衍，尽管和一群同样是精英的建筑师待在一起，他卓尔不群的气质还是如此惹眼。
有同行打趣道：“哟，安工的女朋友真体贴啊，这么远也过来陪着。”
安明衍脸色不自然地正要解释，就见范问灵破釜沉舟般一个跨步过来，挽住他的胳膊，对其他人嘻嘻哈哈地道：“是啊，他那么忙，我不疼，谁来疼啊。”
“问灵……”安明衍尝试抽了两下胳膊，没抽出来。这会儿人多，他不好说什么，耳朵却无法控制地越变越红。
范问灵看着那红扑扑的耳郭，牙齿蠢蠢欲动，非常想咬上去。
这简直不科学，自家竹马怎么会这么可爱，这么少女！怒气像泡泡球一样轻易被戳破，范问灵甜滋滋地抱着安明衍靠了许久，直到他被叫进去谈话。
“我在外面等你！”安明衍無法抵御那毫不掩饰的喜爱目光，低着头疾步走进门内。
9
等建设局的工作人员把他们集体送到酒店时，已是午夜两点。范问灵看着安明衍眼眶下的青黑，心疼不已。她拉着他到酒店一层的休闲区，把他按在沙发上，帮他按摩脑部和颈肩。
“真想让你换个工作，不过你又超级喜欢建筑，唉，什么时候能养老去啊……”
她喋喋不休的亲昵令安明衍疲惫的身体持续受到情感的刺激，皮肤和皮肤间的亲密接触也快要从量变产生质变，向来稳如泰山的他快要土崩瓦解。
安明衍猛地抓住范问灵的手：“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出于单纯的青梅竹马或是朋友的情谊吗？先前你说会一直等我，又是什么意思？想问的有很多，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安明衍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社交障碍。
他放开她，狼狈地捂着脸，垂下头去。
明明是宽厚、结实的肩膀，范问灵却从其中感受到了脆弱的意味。罢了，这个男人从小到大都不会主动，何必要强行要求他呢？
她俯身，张开比他窄得多的肩膀，坚定地从背后拥住他：“我喜欢你啊，我都那么主动了，你居然一点儿信息都接收不到，让我觉得很失败。”
一道让人战栗的电流划过全身，情绪宣泄的闸口一旦被突破就再难合上。安明衍忽地站起身，以平时难以想象的力道猛地回抱住她，不断地询问同一个问题：“真的吗？真的吗……”
范问灵被吓了一跳，完全想象不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但与此同时，又有淡淡的心疼：“真的啊，喜欢你是真的，至于是不是那么失败，就要看你了。”
她的最后一句话带着玩笑的语气，安明衍却完全顾不得其中的揶揄，紧紧地抱着她不放，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那喜悦和充盈的情绪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
“喜欢……你。”吐词有些艰难的表白，仿佛耗尽了这个男人浑身的力气。
范问灵呵呵笑了两声，拍着他的背安抚：“真是的，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其实想用“少女”这个词，不过怕他恼羞成怒。虽然从不表现出来，可上回他用写她的名字的方式，来排解李植宇送花带来的吃醋情绪，不就是恼羞成怒吗？
想到往昔的误会，再恼火的事也忽然变得甜蜜起来，范问灵忍不住问：“你那手机屏幕上的锁屏怎么会是三个人的照片？别说是因为那张我好看啊。”
她想抬头，安明衍却摁住她的脑袋，像是怕她看到自己的失态：“是……我比较自然。我不太会摆姿势，当时，是你们拉着我抓拍的。”
别的合照里，他都摆着张扑克脸，像是不想跟范问灵照相一样。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他就是这样僵硬，毫无办法。
安明衍鼓起勇气，向刚刚表白的心上人坦诚：“你小时候应该也听我爸妈说过的，我有社交障碍。所以，什么都不会表现出来。甚至连你的照片，都只能偷偷地存在另一部手机里看。”
范问灵埋在他怀里，脑海里全被“好萌”两个字所占据，她从小到大暗恋的男神怎么会这么萌，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
她实在压抑不住，挣脱出来，捧着他的脸夸赞道：“你太可爱了！”
安明衍一怔。可爱，从来没有人夸过他可爱。虽然有点而像夸女孩的词语，可是，面对根本无法坦诚的他，仍能看到最好的一面的，也只有陪伴自己多年的、眼前的这个女孩。
他望着她清澈透亮的眼瞳，在里面看见了最好的自己。
比自己所认识的，还要生动无数倍的自己。
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