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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飞言情

正文 南风吹不到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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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第一次遇见周暮南是在一个黄昏。

    盛晴晴刚做完一个大手术,累得几乎虚脱。她脱了白大褂,在休息室里倒头就睡。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碎金似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落在她脸上映得脸庞透着浅粉。

    她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手机里还有好几个助理打来的未接电话。走出休息室,助理看到她,吃了一惊:“盛医生,你在啊!不久前有个先生过来咨询你,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盛晴晴在美国拿到医学硕士学位之后,回国在一家高端私立医院任职。因着她是神经外科方面的专家,找她的人挺多,病人也都是非富即贵。她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医院不远处有家蛋糕店,下了班,盛晴晴喜欢到那里坐一会儿。她照旧点了一份黑森林,用刀叉切开,细细地品着。身后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随即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其实声音很轻,但是店里人太少,所以盛晴晴才会听得这么清楚。

    他的声音太过好听,以至于盛晴晴忍不住转头。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棱角分明,只是眉眼显得有些凌厉与冷清。他坐的位置靠窗,金粉似的光落在他的肩上,淡淡的光晕笼罩着他。那人垂着眼说话,很快,他便挂了电话,稍稍抬头,就撞上了盛晴晴的望过来的视线。

    盛晴晴有些慌乱地收回视线,掩饰地低头吃蛋糕。须臾,有脚步声传来,到她这儿又止住,有人拉开了她对面的椅子。她抬起头,是刚刚那个男人。他低声开口:“盛小姐。”

    盛晴晴差点儿被蛋糕噎到:“你认识我?”

    或许她这个样子实在同那个冷静自持的盛医生挂不上勾,他笑了一下,深海似的眼睛仿佛有微波荡开,说:“刚刚我去医院找你,你的照片就挂在大厅里。你的助理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可惜没打通,所以我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他递过名片,盛晴晴接过,只见黑色烫金的名片上面映着“周暮南”三个字。

    周暮南找盛晴晴是因为他堂弟周暮西,周暮西在十七岁的时候出了意外,脊椎受了伤,从此以后只能坐在轮椅上。

    “当时去美国做的手术,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只要好好复健,是有机会再站起来的。”周暮南顿了一下,“后来经过复健,他的腿慢慢有了知觉,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能站起来。”说话的时候,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脊椎是中枢神经,神经受伤是很难恢复的,其实重新站起来的案例很少,毕竟现在的医学还没有那么发达。”因着见过太多的无常,盛晴晴颇有些无奈。

    周暮南点头:“我知道。除此之外,我觉得我弟弟的心理可能也需要疏导,他一直以来都不肯示弱,我有些担心。我知道盛小姐还是辅修过心理学,所以我想请盛小姐帮一个忙。”

    周暮南的意思是希望盛晴晴以朋友的身份去接近周暮西,他开价不菲,可是盛晴晴很忙,她白天有时要做手术,还得写报告,晚上有时还要值班,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拒绝了他。

    02

    再次见到周暮南是一周后的一个晚上。

    晚上要值夜班,利用换班的空挡,盛晴晴在楼下的一家汤粉店吃粉。热气腾腾的粉刚上来,盛晴晴正准备开吃,就见周暮南推开了汤粉店的玻璃门。

    “周先生?”盛晴晴愣住。周暮南径直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跟她点了同一款的汤粉。

    “你怎么会来这儿?”盛晴晴透过氤氲的雾气看他,只见他嘴角勾起,淡然道:“我刚刚在这边开完会,去医院找你你不在,护士说你在这儿。”

    盛晴晴自然知道他的来意,叹了一口气,说:“周先生,其实我这个人挺固执的。”

    周暮南跟她一样埋头吃着粉,嘴角微弯,回道:“嗯,我这个人也挺固执的。”

    盛晴晴简直哭笑不得,反问道:“有很多同我一样的医生,为什么你偏偏要找我呢?”

    虽然还是春寒料峭,店里空调温度开得有些低,他额头上还是有了一层薄薄的汗,漆黑的眼睛看着她:“我弟弟很难接近,难得你和他同龄,我想他会比较配合你。”

    盛晴晴很快就领略到周暮南的固执了。他会在她下班的时候突然出现,或者出现在她经常去的地方,偏偏还能把握好尺度,不会让人心生反感。只不过,盛晴晴也是一个固执的人,若是换成旁人,一定会招架不住周暮南,虽然勉强,但还是会半推半就地答应,可周暮南遇到的偏偏是盛晴晴。

    盛晴晴第一次动摇是那次。

    那天,她有个大手术,病人颅内出血压迫了神经,早上紧急送来手术室,到了下午手术才做完。等她出了手术室,实在累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也是巧,周暮南刚好出电梯,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盛晴晴,看上去很疲惫。

    周暮南快步地走到她跟前,习惯性地皱眉:“我送你回去?”

    盛晴晴点了点头。换了衣服,盛晴晴就跟着周暮南上了车。她几乎是坐上车就闭上眼睛养神,他很体贴地调了车内的空调,又放了舒缓的音乐。在低沉的音乐中,盛晴晴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再次醒来,夜色深沉,周暮南不在车中,盛晴晴转过头,只见周暮南倚着车前盖吸烟,他一手撑着车盖,一手拿着烟,衬衫挽至手肘,倒是添了几分随意。

    盛晴晴下了车,听到声音的周暮南转过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怎么不叫醒我?”

    “没关系,看你实在累坏了,反正我也没事。”周暮南说。

    空气中有花香的味道,天气渐暖,风吹在脸上也是暖暖的。借着路灯光,盛晴晴突然注意到他的眼睛很好看,她的心突然被什么击中,耳朵也变得有些烫。

    “周暮南,我再考虑一下你弟弟的事吧。”盛晴晴突然说。

    “不用了。”他说。

    盛晴晴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是我考虑不周,你的时间确实排不开,我再找找其他人吧。”周暮南掐灭了烟,漆黑的眼像是幽暗的深海。

    盛晴晴只觉得心里排山倒海地涌上失落。

    03

    果然,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周暮南都没有来找过盛晴晴。

    盛晴晴只觉得像是遗失了什么东西,心里空落落的。她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发呆,更会无端地想起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等回过神,她才发现自己在傻笑。她被自己的样子吓到,可是一想到周暮南或许再也不会来找自己,她心里又涌上浓浓的惆怅。

    又过了一个星期,盛晴晴始终还抱着一丝期盼,希望他像以往一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如果他出现,她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一脸无奈地对他笑。

    她会……盛晴晴又愣住,她会怎样呢?

    这天下了班,她照旧去蛋糕店坐一会儿,照旧点的黑森林,吃着吃着,突然想起在这里第一次遇见周暮南的情形。

    店里依旧很少人,天气已经很暖和了,盛晴晴透过落地窗望出去,街上有人已经穿起了短裙。

    有人推开门,径直朝盛晴晴走去,可盛晴晴看着窗外有些出神,没有注意到轻微的脚步声。

    他拉开了盛晴晴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就像第一次那样。

    “盛小姐。”周暮南朝她笑,眼角有淡淡的细纹。

    盛晴晴又惊又喜,眼中的眸光像是天光倾泻般,几乎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说完,又有些恼自己。

    可是,周暮南坐在对面,只是看着她,眼里有浅浅的笑意。

    盛晴晴忍不住咬唇。他突然倾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很是自然地开口:“如果方便的话,我请你吃个饭吧。”她的脸颊开始发烫,朝他点了点头。

    他们吃的是火锅,盛晴晴突然想起某部电影的台词:情侣最喜欢一起吃火锅,因为火锅像情人间的某种亲密动作。其间周暮南很照顾她,帮她烫菜,又给她捞煮好的菜。此时的周暮南,眉眼之间完全没有第一次遇见他时的凌厉,甚至有些柔和。

    盛晴晴忍不住问:“怎么会突然找我?是你又改变主意了吗?”

    周暮南却不直接回答她:“我故意让自己出了两个星期的差,去的国外,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我是一个工作狂,现在并不想谈感情,可是那两个星期,我每天都在想她。所以,我想认输。”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缓缓说道:“盛晴晴,我认输。”

    盛晴晴只觉得心脏好像要跳出来,她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就这样,盛晴晴成了周暮南的女朋友。

    周暮南对盛晴晴是真的好,几乎每天都会接她下班。因着盛晴晴职业的特殊,有时,她晚上要值班,每次夜班周暮南都会给她送夜宵,惹得值班的护士开玩笑:“盛医生,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什么时候给我们发喜糖啊?”

    盛晴晴戏谑地瞅着周暮南,周暮南清咳一声,难得地开玩笑:“只要她愿意,我随时都可以。”惹得小护士们惊叫连连。

    04

    周暮南要盛晴晴搬进他的公寓,盛晴晴有些犹豫,可是周暮南自她身后抱住她:“反正,我们都是要结婚的。”

    他是那样笃定,盛晴晴心软成了一团,便搬了过去。

    周暮南有时候会很忙,他确实是一个工作狂,加起班来简直是不要命。有一次,他由于连续几天通宵加班,竟然晕倒在办公室,吓得公司的人人仰马翻。

    盛晴晴也生了气,一边骂他一边掉泪:“周暮南,你这是干吗?不要命了吗?”周暮南躺在床上,有些无奈地拉过她的手:“只是低血糖而已,我下次不会了。”

    她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去厨房给他熬汤。周暮南跟了过来,轻轻地抱住她,又腾出手给她擦泪。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小孩子犯了错误:“我知道错了。”可是这次,周暮南怎么也哄不好盛晴晴。

    周暮南叹了一口气,更用力地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说:“晴晴,其实我只是习惯了而已。”他将声音压得更低,“我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大哥是长子,爷爷很喜欢他,三弟是幼子,爸妈很疼他。我是家里最不受关注的孩子,从小我就希望他们能一样地疼我,所以我一直就很努力,以前是学习,后来是工作,我想做出成绩让他们看到我。”

    盛晴晴很是心酸,反手抱住他:“周暮南,我给你一个家吧,一个我们的家。”

    “好。”

    后来盛晴晴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她或许已经跟周暮南结婚了。

    八月份的时候,盛晴晴要给一名六十岁的老年人主刀手术,是巨大颅内动脉瘤,可是在手术的过程中,病人突然大出血,抢救无效后,最终宣告病人死亡。

    盛晴晴跟病人家属鞠躬道歉,可是病人家属情绪很激动,冲上来扇了她一把掌。周围的同事纷纷上来拦住家属,跟他们说明情况。见盛晴晴的情绪很不好,跟她相好的同事跟周暮南打了电话,主任又给她放了假。

    周暮南来的时候,盛晴晴坐在办公室里,脸颊有些肿,眼神茫然,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盛晴晴这么狼狈。

    见他过来,盛晴晴转过头,眼神像是初生的小猫儿一样,有些怯怯的。周暮南心下微痛,走过去拉过她的手,声音很温柔:“走,我们回家。”

    上了车,盛晴晴还是一言不发,周暮南也没有开口。回了家,周暮南才安慰她:“你是医生,应该知道这是无法避免的。”

    盛晴晴才抬起头看他,眼泪直流:“这是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以前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帮导师做了好几起难度很大的手术,连导师都夸我是天才,我以为我可以救活每一个人的……”

    说到最后,盛晴晴捂着脸痛哭,周暮南轻轻地拥住她。

    这件事后,盛晴晴跟医院请了长假,做这行每天神经都绷得很紧,她想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她在家里闲了好几天就又坐不住了,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周暮南第一次找她时的目的,便对他道:“暮南,我去见见周暮西吧。”

    周暮南自然是高兴的。

    05

    周暮南带盛晴晴见周暮西的那天天气很好,周暮西一人独住,是一套颇有些年头的旧别墅,在山脚。周暮南和盛晴晴去的时候,周暮西正躬身打理花园。

    见到周暮南来,周暮西自己转着轮椅出来,朝他点头:“哥。”目光只淡淡地扫过他身后的盛晴晴。

    周暮西长得很精致,同周暮南有四五分像,轮廓也是一样深刻,眉眼之间带着几分疏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冷清。

    周暮南跟他介绍盛晴晴:“这位盛小姐是医生,是神经方面的专家。”为了让盛晴晴更好地了解周暮西的心理状况,两人决定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

    “哥,不用了。”周暮西有些抗拒。

    第一次见面就碰了壁,盛晴晴并没有气馁。又过了几天,盛晴晴独自一人驱车去了那里,那天下起了细雨,薄薄的像是一层细雾,山峦呈黛青色。远远地,她就看到周暮西从轮椅上跌落下来,他应该是独自一人在散步,可是由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长了青苔,今天又下雨,难免道路湿滑。

    盛晴晴停了车,透过车窗,她朝他望过去,他身上沾了不少泥渍,下半身完全使不上力,全靠手臂支撑着身体,十分费力地往轮椅上爬。

    不远处有一个他的男护工,却丝毫没有上去帮忙意思。盛晴晴有些了然,当年的意外发生之后,对未来还在憧憬的少年,突然被命运扼断了羽翼,他徒劳挣扎,最后只剩自尊。

    盛晴晴垂下了眸,掉转了车头。

    当周暮南告诉她,周暮西想要见她一面时,盛晴晴不是不吃惊的。周暮南倒是很高兴,因为周暮西对医生或多或少有些排斥,这次难得主动要求见医生。

    盛晴晴再一次来到了那栋别墅,周暮西正在晒着太阳看公司的紧急文件,见到她来,他便合上了文件夹。

    “盛小姐。”他示意她坐,“我哥这些年给我找了不少医生,可是始终没有起效,我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说完,他有些自嘲地笑笑。

    有阿姨给她送了一杯茶,盛晴晴道了声谢,又对周暮西说:“那就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坏的打算。”

    周暮西轻笑一声,道:“我那天看到你了,最后你掉转了车头。”盛晴晴有些意外。

    “谢谢。”周暮西突然说。

    盛晴晴朝他笑了笑,问他:“不知道方不方便将病历给我看一看?”

    周暮西示意护工去拿,很快,护工拿出了厚厚的一沓。盛晴晴接过,翻开病历,发现最近的一次检查是在两个星期前。

    从病历上来看,周暮西的恢复情况尚好,虽然还不能行走,至少双腿是有知觉的。

    周暮西面前的细瓷杯装着凉白开,他衬衫的袖子挽得有些高,伸手去端杯子时,盛晴晴眼尖地瞧见他手臂上有伤,青青紫紫的。

    06

    回去后,盛晴晴问了关于周暮西的事情:“当年意外发生后,暮西的情绪变化是怎样的?”

    周暮南思索了一下,眼神放得有些空:“事情发生后,他的情绪没有特别激动,那段时间只是很喜欢发呆,后来变得很要强,做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

    盛晴晴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我看到他手臂上有伤,那伤像是钝物造成的,我怀疑是他自己故意弄的。”

    周暮南显然吃了一惊,他是真的关心这个弟弟,那晚还失了眠。因此,盛晴晴去找周暮西找得更勤了。

    那段时间,周暮西应父母要求休假在家,所以他每天都很闲,种花养鱼,好不惬意。而盛晴晴去的次数一多,两人便熟悉起来,渐渐成了朋友。周暮西在屋前用一个大水缸养了几尾红鲤,缸里种了睡莲,缸底还撒了几枚铜钱,颇有江南人家的意味。

    “我以前去江浙一带旅游的时候,倒是经常看见那里的人家这么做。”盛晴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歪着头问他,“你喜欢江南?”

    周暮西转过头望向远方,天空辽远明净,一如此刻他嘴角的浅笑:“喜欢,以前从诗中读到就很喜欢。”

    盛晴晴歪着头听周暮西细细地说。他说了许多,有时候还配以手势,他衬衫的袖口挽了起来,手臂微抬,红肿的伤口就露了出来。周暮西脸色一僵,沉下脸,一言不发地将袖口放下来。盛晴晴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轻拍他的肩。

    周暮西脸色不虞,低垂着眸,盛晴晴从护工那里拿了药过来,蹲了下来,仰头看着他:“我给你上点儿药。”

    余光看到周暮西紧握的拳渐渐松开,盛晴晴松了口气,去解他袖口的纽扣。伤口红肿甚至灌脓,她小心地挤去脓液,再用棉签上药。

    周暮西始终垂着眸看她,等她上完药,才淡淡地开口:“为什么不问这些伤怎么来的?”

    收了药箱,盛晴晴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的确想知道,所以,可以告诉我吗?”

    周暮西微微抿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只是对自己很失望,我厌恶我自己,忍不住那样做,可是等冷静下来又会后悔。”

    盛晴晴了然:“其实我读研的时候辅修的是临床心理学,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闻言,周暮西点头应允。盛晴晴先是给周暮西做了测试,发现问题有些严重,好在周暮西很配合她,也很信任她。

    有一次,盛晴晴给他做完治疗,推着他出来散步。后来两人停在院角的鱼缸前面,周暮西给鱼喂食,盛晴晴也蹲了下来,去拿他手中的鱼食,可他突然轻轻地抓住她的指尖。

    盛晴晴一愣,抬头望他,只见他眼里有她看得懂的深意。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

    回了家,周暮南问周暮西的情况,盛晴晴跟他细说了一遍。

    “还有,暮南……”她想跟他说今天的事。

    “嗯?”周暮南挑眉看向她。

    盛晴晴看着周暮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07

    盛晴晴假期结束后,回到医院上班。

    这天,周暮南照旧来接盛晴晴下班。她上了车,周暮南给她系好安全带,道:“对了,暮西问我,你这段时间怎么很少去他那儿了,我跟他解释了,你现在在医院很忙。”

    “暮南,我这会儿实在抽不开身,想介绍我以前的同学给他。我同学是心理学博士,比我更适合。”周暮南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头。

    过了几天,盛晴晴没有想到周暮西会来医院找她。当时她查完房,护士就告诉她,有人来找她。盛晴晴进了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周暮西。

    两人一同去吃了饭。吃完饭,他才看着她的眼睛,有些踟蹰,却还是说出了口:“你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

    “不是,我先前在休假,现在上班有些忙,只能抽空去看你。”盛晴晴朝他笑了笑。

    周暮西放在桌上的手逐渐收紧:“盛晴晴,你觉得我很好搪塞?还是你觉得我的喜欢让你觉得很为难?”

    盛晴晴怔住,过了一会儿才说,“不是这样的。暮西,你家世好,长得英俊,又很有能力。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自此以后,周暮西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盛晴晴。

    不久后,周暮南的公司出了点儿事,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很晚才回来,回来就埋着头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他心情十分不好,盛晴晴看不下去,走过去抢了他手中的烟。要是以往,盛晴晴这样做,周暮南都会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可是这次,他没有。

    周暮南心事重重地站起身,往露台走,又点了一根烟。夜幕低垂,而他背对着她,指间的烟火明明灭灭。盛晴晴走过去,自他身后环抱住他:“暮南,任何事情都会得到解决的。”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周暮南低低地叹了一声,然后掐灭了烟。

    周暮南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他回来得越来越晚,有时回来直接去了书房,那段时间盛晴晴很少看见他,给他打电话,他都以工作太忙为理由挂断了。

    有一次深夜,周暮南甚至醉酒而归。他是真的醉得厉害,是司机送他上来的,整个人都挂在司机的身上。盛晴晴想给他泡蜂蜜水,刚走出几步,周暮南就踉跄地追上她,紧紧地抱住她,呼出的热气吹在她的耳边:“是晴晴吗?”

    盛晴晴转过身,看着他漆黑的眼,伸手将他垂落在额前的头发拨开,最后回抱住他。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些压抑:“我爱你,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暮南,公司到底遇到什么问题了?”盛晴晴有些心疼他。

    可是最终周暮南什么也没有说,那个晚上,周暮南一直抱着她,让她的后背紧贴他的胸膛。

    第二天醒来,盛晴晴睁开眼发现周暮南的位置已经空了。

    周暮南提出分手的那天,盛晴晴正给他做早餐,他走进厨房,在她身后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出声:“我们分手吧。”

    盛晴晴仿佛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我还是想将精力放在工作上,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想耽误你。所以,我们分手吧。”

    没过几天,周暮南从公寓中搬了出去。盛晴晴盯着房间发愣,仿佛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08

    盛晴晴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钝痛才从心脏隐隐生出。那种疼像是被烧伤,皮肤干裂,麻木却又清晰。

    深夜,她给周暮南打去电话,可是他不肯接,她不死心,又打过去,对方却已经关了机。她蜷缩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仿佛是想呼吸他曾经留下的气息。

    可是一到白天,盛晴晴脸上的悲伤就又不见一分,她依旧是冷静自持的盛医生。

    没过多久,就是盛晴晴的生日。这天查完房,她一回到办公室,同事就开玩笑地说:“盛医生,你家男朋友给你送花来了。”

    盛晴晴心一惊,走过去就看到办公桌上的一大簇粉色玫瑰,里面有卡片,她几乎是抖着手打开,卡片上只写了“生日快乐”,没有落款,可盛晴晴知道不是周暮南送来的,这不是他的字。

    盛晴晴看着那四个字发呆,觉得字迹有些眼熟,想了许久,才想起是周暮西的笔迹。

    这天,盛晴晴一直守着手机,她心里还是抱着期望,卑微地希望他能够记住关于她的事。可是房间里的光线慢慢暗下去,直到手机时间显示零点,她心中的期盼才慢慢化为灰烬。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卧室,终究还是不死心,拨通了周暮南的电话。电话拨通了,可是对方一直没有接,就在盛晴晴即将放弃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盛晴晴看着屏幕没有说话,周暮南也没有,他应该是在外面,偶尔还能听到车子经过的引擎声。她将耳朵贴近手机,她听到电话里他的很浅的呼吸声。盛晴晴眼睛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渐渐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电话中周暮南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低得像叹息。

    窗帘没有关,早上的阳光照到了盛晴晴的眼皮上,她猛地惊醒,一看时间,早就过了上班时间。匆忙洗漱,急急往医院赶,刚下楼,她才记起,今天不用上班。

    盛晴晴漫无目的地沿着马路走,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车擦着她经过,她吓了一跳,才发现原来路口的指示灯早就变成了红灯,而她站在马路中间。

    无措间,手却突然被人牵住,盛晴晴回头,是周暮南。他牵着她,小心地走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盛晴晴看着他。

    “路过。”周暮南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盛晴晴突然掩面而泣:“周暮南,我讨厌你,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要接呢?接了为什么又不说话?现在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面前?”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周暮南才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他的眼睛也有些红,盛晴晴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周暮南,你跟我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周暮南微抿着唇,终是说了实话:“暮西,他喜欢你。他是从来都没有求过人的,却用那么迷茫的语气问我:‘二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该怎么办?’你能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

    “所以,你就决定放弃我?”

    “我不知道。”他皱着眉,说,“年少的时候,我沉默寡言,家人都觉得我性子孤僻,只有暮西喜欢跟在我身后,喊我二哥,他是我最要好的兄弟。”

    一个是最要好的兄弟,一个是最心爱的女人,正因为这样,他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09

    事情俨然是陷入了死局,盛晴晴觉得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等周暮西对她的感情散去,周暮南才不会这么为难。

    只不过,盛晴晴没有想到周暮西会想不开。

    那天,她正在办公室里写报告,周暮南风风火火地进来,看到她什么也不说,只一把拉过她,匆匆往外走。

    “暮南,怎么了?”盛晴晴只觉得他手心冰凉,还有些发颤。

    他一直拉着她走到医院的天台才松开她。他抽出一根烟,有些烦躁地点火:“暮西昨天晚上割了腕,幸好发现得早,只是现在还处于危险期。”盛晴晴一愣,他接着往下说,“今天早上我收到了他定时发送的邮件,暮西的自杀是跟你脱不了干系的……”他深吸了一口烟,“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喜欢你。盛晴晴,你怎样才肯跟暮西在一起?”

    盛晴晴难以置信地问道:“周暮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钱吗?还是我把这家医院买下来送给你?或者你想要什么?”周暮南的神情仿佛是在跟她谈生意一般。

    盛晴晴忍无可忍,抬起手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强忍着泪:“周暮南,你当我是什么?”

    周暮南盯着她的眼睛,像是穷途末路的恶徒般:“他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怪过我,可是我知道,他很绝望,他开始自暴自弃。他要什么我都会给他,就算是我的命,就算是你。”

    那年,他和周暮西靠在露台的围栏上谈着将来,周暮南折了一只纸飞机,轻轻地往上一送,纸飞机向远方飞去,洁白的机翼像是他们美好的未来。

    周暮西低声跟周暮南说了句什么,周暮南笑着用手肘去推他,周暮西没有站稳,往后一倒,谁也没想到围栏会承受不住。周暮南反应很快地去拉周暮西,可是没有拉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暮西从三楼摔下去。

    后来,周暮西知道自己不能站起来了,周暮南本来想跟叔叔坦白,说出周暮西的意外是因为自己,周暮西却对自己的父亲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明明自己那么难过,还笑着安慰周暮南。

    那个时候,周暮南就发誓,以后不管周暮西要什么,只要他有,他就给他。

    周暮南红着眼看着她:“盛晴晴,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用手段逼着你,让你点头为止。”

    “好,我答应。”盛晴晴说。

    这天,盛晴晴请了假跟周暮南一同去看周暮西。她去的时候,周暮西已经醒了,正看着窗外发呆,听到声响,才转过头来,看到盛晴晴显然有些意外。

    盛晴晴对他笑了笑:“我听周先生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来看看你。”

    周暮西垂下眸子,没有回应她。盛晴晴走过去:“我给你削个苹果。”

    周暮南看了盛晴晴的背影一眼,就默默地退了出去。他关上门,背靠在上面,仰着头,闭着眼,突然很想抽一根烟。周暮西住院期间,盛晴晴每天都去看他,周暮西的状态才一天天地好起来,而周暮南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10

    周暮南再次见到盛晴晴是他爷爷八十大寿的时候,她是以周暮西女朋友的身份出席的。她推着周暮西站在那儿同爷爷说话。

    周母看周暮南在发愣,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笑着说:“你上次不是跟我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吗?”

    周暮南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神色,喉咙有些酸涩:“妈,我和她分手了。”

    “你这孩子。”周母便再也没有多问。

    长辈们很喜欢盛晴晴,一直跟她聊天,一个婶婶突然开玩笑:“暮西,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周暮西带着笑意说:“我很想结婚,可是怕晴晴不愿意嫁给我。”

    众人哄笑,所有的目光都转向盛晴晴。周暮南觉得房里有些闷,想出去抽根烟,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正好对上盛晴晴的视线。周暮南立刻关上了门,像是要隔离那个世界。

    盛晴晴在花园走廊找到了周暮南。

    “暮南。”盛晴晴轻声喊他,周暮南微微侧过头。

    “你觉得我该答应暮西的求婚吗?”她问他。

    周暮南掐了烟,也不看她,只说:“暮西很喜欢你,他年纪不小了,可以结婚了。”盛晴晴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觉得连呼吸都疼。

    不久后,周暮西向盛晴晴求婚。盛晴晴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她抱着周暮南说:“周暮南,我给你一个家吧。”她看着周暮西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有些恍惚地点了头,周暮西便给她戴上了戒指。

    盛晴晴看着手上的戒指,想着,这样也好,如果她跟周暮西在一起,周暮南不再这么自责、这么痛苦,那么她愿意。

    婚礼在一个海岛举行,那天阳光很好,周暮南作为伴郎推着周暮西出来。阳光落到周暮南的脸上,盛晴晴想起第一次与他见面的黄昏,却清楚地知道,以后她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黄昏。

    待宾客全部散去,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周暮南沿着沙滩走,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沙滩,他望着漆黑的海面,将放在口袋的戒指拿出来。

    那是很早之前周暮南给盛晴晴准备的,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只不过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周暮南将戒指攥在掌心,然后奋力地往海里掷去。

    周暮南觉得,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真正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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