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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飞言情

正文 陆园无此行 连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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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桑

    上期回顾:周初晓仗着自己是陆锦航未婚妻的身份对钟妩百般刁难,钟妩本就不想惹事儿,哪知周初晓得寸进尺逼得钟妩不得不反击……

    【3】我的确底气十足,所以下一次我不会再忍了

    陆锦航出现的那一刻起,钟妩就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说,无论接下来事情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其实都没什么可意外的——即使在当年,她和陆锦航亦不曾有过多么和谐美好的时光,既然不意外,也就不需要伤心难过。可是无论怎样的自我安慰,在听到陆锦航冷冰冰的那几个字之后,她的呼吸仍是有一瞬间的停滞。

    “陆先生可能误会了,刚刚我们已经和周小姐说过,直接通知保险公司定损就好。”钟妩白着脸抬头看向他,态度同样冷硬,“毕竟我们的时间也很宝贵,并不想做无谓地纠缠。”

    “你……”周初晓本就对钟妩心生厌恶,更是不能容忍别人对陆锦航有一丝的轻慢,此刻她因钟妩的态度怒意陡生,不过下一秒,察觉到的陆锦航已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我来处理。”

    周初晓感觉到了维护,十分轻易地被安抚成功,整个人的心情都似乎在这一瞬间明朗起来。

    而陆锦航的神情丝毫不因钟妩先前的话有任何波动:“既然不想纠缠,那直接把钱收下就好。我会通知助理马上把钱打到你们的账户上。”

    周初晓连带着对钟妩的厌恶都淡去许多,认真地笑着附和道:“放心吧,一定会比保险公司赔偿的数目更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多出来的部分就算是你的员工福利了,毕竟你拿的也是陆家的薪水。”

    声音甜美轻快,却带着说不出的讽刺。

    钟妩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初晓便已经扯了扯陆锦航的衣袖,抱怨似的低声嘟囔道:“耽误这么久了,还要去给爷爷和陆伯伯买礼物呢。你回去可得好好和锦行哥说说,这种得理不饶人的员工,还是赶紧打发了的好。”

    钟妩突然就有些想笑。她把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朝陆锦航扯出一个公事公办的礼貌笑容:“修理费用账单我会发给陆先生,您只需要按上面的金额赔偿就好。还有——”她看向一旁的周初晓,“我的老板是陆锦行,不是整个陆家,员工福利就不劳周小姐费心了。”

    “钟助理有所依仗,难怪底气十足,”陆锦航笑意微冷,“大概也多亏有阿行维护,才让钟助理能如此轻易地不把陆家放在眼里。”

    钟妩对他的嘲讽恍若未闻,没有辩驳,亦没有回避,只是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身姿笔挺。在她的沉默中,陆锦航收回视线,看了看拉着自己手臂的周初晓,声音清冷:“走吧。”

    两人比肩而立的身形看起来极为般配,钟妩发现自己处之泰然,情绪已经不再有丝毫的波动。

    “陈锦航,我他妈的真是不明白了!”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任茜突然骂了句脏话,陆锦航脚步停下来,回过身面无表情的看向任茜。任茜用带了打量意味的目光把他从头看到脚,毫不掩饰其中浓厚的嘲讽:“我以前一直以为就算是条野狗,也总能有喂熟了的一天,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周初晓气得浑身发抖,上前几步抬手就朝任茜打去,却被陆锦航抓住手臂拦在了身后。同时,钟妩也拉了一把任茜,阻止她想要继续开口的念头:“别说了茜茜。”

    任茜甩开她,抬手指了指周初晓:“你——让我再说一遍是不是?你听好了,我说你身边这个男人连狗不如,听懂了么?还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你闭嘴!”周初晓突如其来的怒火顷刻间便焚尽了所有的理智,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不顾陆锦航的阻拦猛地扯住任茜开始动手厮打,“锦航哥,你放开我!”

    眼看着任茜不仅不退反而有要还手的意图,钟妩连忙一面挡开周初晓,一面用力把任茜往自己身后扯,混乱中,周初晓抬手一个巴掌狠狠地朝她脸上打去。

    “啪”的一聲,钟妩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便红了一片。在场几个人都有明显的愣怔,周初晓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犹不肯罢休,还要再上前,陆锦航已经紧紧钳住她了的手臂:“够了!”

    “阿妩!”任茜看清她面上清晰的指痕,恨不得当即就要替她打回来。钟妩死死地按住她,看向陆锦航和周初晓的时候,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陆锦航就已经觉得周遭的空气开始沉闷得让人窒息。他想伸手去拉钟妩,可下一秒,就已经被任茜狠狠推了一把:“陈锦航,你以为你是谁?高高在上的陆家大少爷?可你别忘了,当年你不过就是个连几万块医药费都付不起的私生子!如果不是阿妩,你妈早就死在医院里了!她为你做的何止这一件事!总是又要帮你,又顾着你可笑的自尊心不敢告诉你,换来的就是你现在的这些‘回报吗?!”

    “你说什么?”

    陆锦航浑身一震,他看向钟妩,目光里满是不容忽略的震惊。

    任茜目光冷厉如刃,不顾他颓然灰败的脸色,红着眼睛冷冷地笑,还要再说什么,钟妩先一步打断了她,看向陆锦航的时候,眼里仿佛有风雪弥漫:“你说得对,我的确底气十足,所以下一次我不会再忍了。”

    她说完之后,用力拉着任茜朝车那边走去:“走了!”

    陆锦航有太多的话想要问清楚,可时间已经久远到那些往事让他不知该从何问起。他想要拦住她,可茫然地上前几步之后,伸出的手却僵硬无比。

    周初晓亦反应过来,拉着陆锦航的手不肯放开,似乎试图将他从有些失神的状态中唤醒:“锦航哥!”

    “对不起。”陆锦航和周初晓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中,任茜一面开车,一面不时偷觑一眼捂着脸颊兀自沉默的钟妩,为自己刚刚的冲动道歉,“是我太冲动了。”

    钟妩几不可见地摇头,神色平静得出奇:“不怪你。”她又想到什么,看向认真开车的任茜,“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任茜自然知道她在问什么,扯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从他在商界崭露头角那时起,我从财经杂志上看到他的照片和‘陆锦航这个名字,就猜到了。也只有你这种人,每天忙到没时间把注意力放在不相干的事情上,才会一直不知道。”

    钟妩自嘲地笑了笑。

    “就算今天这一切没有发生,我也一点儿都不后悔瞒着你这件事。”任茜直截了当,神情坦然,“即使你可能会怪我。”

    “为什么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钟妩朝她笑了笑,随后靠在座位上,轻轻闭上眼睛,“再说,他本来就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了。”

    停车为斑马线上的行人让路时,任茜侧过头,看着钟妩平静的神情,并没有发现强撑着嘴硬的迹象,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可是目光落到她脸上红肿的指痕上时,不由得一阵唏嘘:“还疼么?再过两个路口有药店,我去买个冰袋帮你敷一下。”

    “好。”钟妩听出她言语间的疼惜,睁开眼睛看着她,轻声安抚道,“我真的没事,别担心。”

    任茜叹了口气:“你啊……我确实是被气昏头了,可我话既然说了就没想收回来,但那个女人凭什么对你动手?刚刚真应该打回去!”看着她气愤的模样,钟妩抬手轻轻碰了碰刺痛感明显的脸颊:“可以打回去,因为即使她闹起来,有陆锦行在也不会有事。可是最近……”她想到陆锦行,几不可见地轻叹一声,“我最近不想给他找麻烦。”

    陆锦航最近刚谈成一笔大生意,风头正盛,向来吝惜夸奖的陆显文都对他赞叹不已,而陆锦行……他的伤已经大好,可右腿却并未随着其他伤处一同痊愈。最近一次的检查,即使最顶尖的骨科专家也表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行动脱离拐杖,想要如常人般看不出痕迹已是全无可能。

    幸好陆锦行似乎对许多事都并不在意,甚至包括自己的身体。他看到结果后的神情依旧淡漠,与平时没有任何两样,可他的反应越是平静,钟妩反而越觉得心口发闷。

    她能为他做得不多,如今也只不过是尽力不给他惹麻烦罢了。

    钟妩进门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陈嫂迎上去笑道:“钟小姐回来了?刚刚我还问先生要不要留一点儿鳕鱼羹等你回来吃,先生还说你今天放假,大概会吃过晚饭才回来。”

    “谢谢陈嫂。”钟妩笑了笑,但在走近的同时,已经先一步低下了头,状似无意地抬手捋了捋颊边的头发,“陆先生吃过了么?”

    “现在还在餐厅。”

    钟妩点点头:“我先回房洗个澡,晚一点儿再下来喝。”

    陈嫂应了一声,目送她离开后,也就转身去了餐厅。彼时陆锦行正拄了拐杖起身,陈嫂连忙上前帮他把身后的椅子挪开了些,然后一边收拾桌上的餐盘,一边说道:“先生,钟小姐刚刚回来了,但是感觉好像哪里不对,怪怪的。”

    经过长时间地调养,陆锦行已经不再如过去一般苍白消瘦,于是看来越发精致清俊。他听了陈嫂的话,微扬着唇角轻轻笑了笑,面若桃花:“怎么了?”

    “我瞧着……”陈嫂想起了刚刚钟妩低头那一瞬间她眼尖瞥见的情形,“好像是被人打了。”

    【4】我为你着想也是错吗?

    钟妩把头发高高挽起,站在洗手池前稍稍偏过头去看镜子里自己的左半张脸。之前拿冰袋敷了半天,现在已经消了肿,但显然周初晓当时是处于盛怒状态的,所以巴掌印仍是清晰地留在了上面,不知道多久才能消。

    钟妩用指尖在上面轻轻碰了一下,当即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药膏,刚拿起了一支棉签,突然醍醐灌顶一般想到过会儿还要帮陆锦行敷药,脸色几不可见地变了变。如果不是她运气足够好,进门的时候没有遇到陆锦行,那她先前所有不想给他添麻烦的打算,就全泡汤了。

    钟妩一方面暗恼自己的愚蠢,另一方面也不得不为自己刚刚的“幸运”松了口气。她扔下棉签,找了支色号和素颜时的肤色最相近的遮瑕膏,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涂抹起来。而此时敲门声传进来。她一面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面抬高声音回道:“稍等一下!”

    镜子里,脸上的印痕被完全遮盖,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钟妩犹不放心,把挽起的头发解开,对着镜子抓了两下,尽量让散下的头发看似自然地挡住一部分脸颊,才松了口气一般,洗完手径直走出了洗手间,打开了房门。

    “钟小姐,”陈嫂拿着托盘进来,笑容爽利,“先生说今天不急着敷药,让我先趁热送上来,免得放凉了影响口感。”

    钟妩连忙道谢,接过来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也并没有回避陈嫂看过来的目光:“麻烦您了,陈嫂。”

    面对她的直接坦然,陈嫂猜到什么,但却知趣地并不多问,面上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钟小姐哪里的话。我先出去了,你慢慢吃,吃完了我再上来收拾。”

    陈嫂一直觉得钟妩是她见过的年轻人里少有的“异类”。她不合群,甚至也不怎么识趣,有时一句话就能把人噎个半死,但同时她也踏实勤勉,待人接物从来都是一副老老实实的礼貌样子,不因为年轻貌美自傲,也不因陆锦行器重自得。于是相处时间久了,陈嫂倒有些喜欢她了。

    钟妩其实全无胃口,但送走陈嫂之后,她坐在茶几前看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鳕鱼羹和满满一托盘的食物,又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脸,即使满目苦涩,却还是努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她很快便把所有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强烈的饱腹感让她很难再继续坐在原处,于是干脆起身收拾了碗筷,端了托盘开门准备下楼。彼时陆锦行刚刚从楼下上来,拄了根拐杖步调缓慢地走到房间门口,听到门声响动抬头看去,正和出门的钟妩打了个照面。

    “陆先生……”钟妩心内多少还有些近乎于做贼心虚的忐忑,但面上仍是一如往常的爽利笑容,“谢谢您让陈嫂送鳕鱼羹。”

    陆锦行不置可否,只是拄着拐杖一步步朝钟妩走过去。他看着钟妩,神情一如往常般平静,语气淡然:“不是要和朋友出去玩儿么?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他的眸光幽幽暗暗,始终带着能摄人心魄的星芒。钟妩本就心虚,此刻尤甚,于是在对上他的视线之前,就已经不着痕迹地低下了头:“朋友有事,所以提前回来了。您先休息一下,我这就去楼下准备热敷的药包。”

    “好。”陆锦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没有任何异样。钟妩的心内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她就已经僵在了原地——陆锦行修长白皙的指尖抵住她的下颌,不容分说地把她的头抬了起来。钟妩全身的注意力都被下颌冰冷的触感夺走,仅存的理智也在她躲闪之前對上陆锦行淡漠的双眸时,随着呼吸一同消失不见了。

    陆锦行的拇指擦过她的脸颊,力道算不上重,但也和温柔相去甚远,以至于钟妩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指痕处的刺痛感越发明显,她终于彻底回过神来,猛地别过脸去,挣开了他的手。

    “合同条款之外,你拥有绝对的自由,不需要搞这种小把戏。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多管闲事的雇主,所以才需要这么费尽心思的遮掩?”陆锦行看着指尖上擦下的粉痕,又看了看始终不肯直视他的钟妩,唇角轻挑,“何必呢?钟妩。”

    他行动仍有些不便,慢慢转过身,走到隔壁自己的房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他有些艰难行走的身影犹在眼前,钟妩几乎立刻便想要跟进去解释,可她看着紧闭的房门,抬起的手僵了僵,片刻之后,便有些徒然地放了下来。

    和陆锦行在外是雇佣关系,在家是合约夫妻,两种关系无论哪一种,都如同随时散场的露天电影,幕布上明白标注着“各不相干”四个大字。

    各不相干,所以她不需要向他解释。

    陆锦行的复健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他现在每天运动量极大,陆显文为他请了业内最好的中医,配了方子制作药包每天晚上热敷。而钟妩准备好药包回到楼上的时候,已经面色如常。她来到陆锦行房门前轻轻敲了敲,得到允许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陆锦行躺在窗边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即使他不睁眼也不说话,神情也永远疏离凉薄,可钟妩仍旧觉得,如今的陆锦行,和前几个月病恹恹的模样相比,是全然不同的鲜活生动。

    钟妩蹲下身子,掀开他膝上的薄毯,然后动作小心地将他的裤脚慢慢卷起,直至膝盖处——就像是上好的玉瓷上出现的裂痕,那些伤疤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明显斑驳的印记,即使她已经看了无数次,也依然觉得刺眼。

    刚刚炒制好的中药即使裹在药袋中,也依然灼烫,钟妩拿起来之后小心仔细地敷在他的两膝处,整个过程与往常这时候两人平淡却不乏温馨的谈笑相比,陆锦行的神情始终沉静而冰冷。

    钟妩在躺椅旁的地毯上坐下来,甩了甩被烫红的指尖,轻轻吹了吹。对于眼下近乎尴尬的沉默,她心口有些发闷:“……我可以解释的。”

    “有件事你始终都错了。”陆锦行缓缓睁开眼,偏过头看她。在钟妩有些茫然地注视下,陆锦行喉间溢出的那声轻笑依旧温和,却几乎冷到了她的心里去,“你我在外是雇佣关系,在家是合约夫妻,两种关系无论哪一种,在你只要不侵犯我利益的前提下,你我都是各不相干的。所以,钟妩,你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向我解释。”

    他薄唇轻启,几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指尖的烧灼感明明还在,钟妩却觉得周身都陷入到了极寒境地里,呼吸间都带了冰霜。

    她以为自己在成为陆锦行的助理之后,在和他互相了解之后,就不会再面对初见时的难堪场面,可如今他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仿佛一个巴掌再次打在了她脸上,让她顿时失去了所有依仗。

    是啊,她似乎一直都错了。她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认为他需要自己的回护?又是谁给她的勇气,让她觉得自己是有资格回护他的?

    她如今明白了,可一种熟悉的羞耻感再次油然而生,似乎有汹涌的情绪要从眼底流出,她努力克制着,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怎么,觉得委屈?”

    清越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钟妩自愣怔中回过神来,有些机械地抬头,和陆锦行的视线相撞,对方平静无波的眸光却驱使着她重又飞快地低下了头:“没有。”

    陆锦行声音淡漠:“既然承认我说的是事实,那……你又在委屈什么?”

    钟妩眼底倏然一热,身侧的手渐渐紧握成拳。

    她知道自己在陆锦行面前从来都无所遁形,但即使深知这一点,也仍是努力抑制着颤抖,不肯抬头看他。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正渐渐朝着一个未知的深谷沉下去,仿佛波澜渐起之后,又重归沉寂的一潭死水。

    “我没有。”

    陆锦行低头看着钟妩,宛如云端的神祇俯瞰众生:“你这人遇事能忍则忍,轻易不肯得罪人,人际关系也向来简单,眼下唯一对你来说能算得上‘得罪的,我似乎只能想到一个人。也只有这个人,才说得通你为什么会想要瞒我了。”

    钟妩蓦地抬头,陆锦行却对她眼中的惊愕视而不见,只是径自继续说道:“接下来不如让我来猜一猜,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周初晓和陆锦航年内是一定会订婚的,这件事陆家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了,而近来陆锦航风头无两,算得上是爷爷面前的大红人。若他的未婚妻一旦闹起来,爷爷即使会选择息事宁人,对我来说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些麻烦的,更何况又是在我如今自顾不暇的时候。”陆锦行几不可闻地轻笑出声,“所以我的小助理善解人意地决定瞒下这件事,或者不止如此……只怕是她连被打的时候都没敢还手,对不对?”

    他的笑容未及眼底,钟妩先前的委屈已经被一种莫名的焦躁所取代——陆锦行远比她想象得更加敏锐,可此时的结果却明显并不是她想要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不想给我添麻烦?”陆锦行面上的笑意越发浓厚,“当真是不胜感激。”

    钟妩看着陆锦行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狼狈不堪的自己,她勉励克制,却仍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我知道我不该瞒你,可这些也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让周初晓这个时候闹起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我为你着想也是错吗?”

    “可你凭什么认为我需要这种忍辱负重的‘着想?”陆锦行的笑容渐渐消失,眼角眉梢俱是疏离,“就因为你觉得我在陆家的地位受到了威胁,因为我无父母兄弟在侧相助,因为我备受倾轧自顾不暇?”

    “我没有!”钟妩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她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别开脸再不肯看他,却从没觉得哪一刻如此时一般委屈,“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大概是因为她的眼泪,两人前一刻的针锋相对最终以一种突如其来的沉默戛然而止。空气近乎凝滞,降到冰点的沉默直到陈嫂敲门进来,才算勉强打破。

    陈嫂端了香草茶进门,随即便察觉到了房内气氛的诡异。彼时钟妩已经擦掉了眼角的泪痕,但仍是欲盖弥彰般低着头一动不动,而陆锦行的面上一片冷然。陈嫂才意识到自己来得不巧,同时也不免觉得眼前的情景于这两个人的身份而言有些匪夷所思,于是并不多做停留,放下香草茶之后便匆匆轉身出了门。

    陆锦行心头的薄怒已经渐渐淡去,他重新闭上眼睛,微蹙的眉心也一点儿一点儿舒展开来:“回去休息吧。”

    钟妩站起身来,离开前又看了看他精致的面容,声音沉闷道:“十五分钟后记得把药包拿下来。”说完之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钟妩——”在她的手覆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身后陆锦行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她停下了动作,却并没有回头,直到陆锦行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很优秀的私人助理,也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钟妩动了动唇,但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于是最终只是沉默着打开房门,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她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时般敏锐,几乎顷刻间便听懂了陆锦行没有说出口的潜台词——她是很优秀的私人助理,也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但……也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了。

    【5】我对他们没有躲避的必要

    也许是睡前擦的药膏起了作用,第二天钟妩起床之后发现,脸上的指印已经淡了许多,只剩下了浅淡的痕迹。她心内松了口气,不过仍是仔仔细细地用遮瑕膏遮了,顺带着在眼底明显的暗影上涂了涂,照着镜子看不出任何问题之后,才起身出了门。

    “早。”陆锦行见钟妩走进餐厅,微微笑着和她打招呼,“睡得还好吗?”

    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似乎昨天语带讥讽的人不是他,面色薄怒的人不是他,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也不是他,通通都不是他。

    大概由于他的神情太过自然,以至于钟妩心中原本的那一丝尴尬也被压了下去,她朝他点了点头,比往常更为恭谨:“陆先生早。”

    钟妩姿态端正地在陆锦行对面坐下来,将早餐端进来的陈嫂小心翼翼地揣度着两人的神色,见似乎一如既往,便也稍稍松了口气,笑着问钟妩:“钟小姐喝咖啡还是牛奶?”

    “咖啡吧——如果方便的话。”钟妩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得到肯定地回答之后,钟妩回过头,看向刚刚放下黄油刀的陆锦行:“陆先生,林助理把关于恒生集团的并购案合同拟好了,我已经打出来放在了您的书房里。另外高总对最新的对赌协议有异议,他希望您如果有时间的话过来找您面谈。”

    陆锦行丝毫不介意她在餐桌前谈工作,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回答:“你吃完早饭把合同里值得商榷的条款标注出来,至于高维那边,让他有什么异议先去找齐文超聊。如果他们无法达成一致,再来找我。”说完之后,他顿了顿,看向钟妩的眸光晦暗不明,“今晚大哥带周初晓回家吃晚饭,如果你不想见他们,可以留在这边。”

    钟妩面容丝毫未变:“谢谢陆先生,不过不必麻烦了,我对他们没有躲避的必要,更何况照顾您是我的职责。”

    争执似乎不曾存在,可就连同过去的熟稔也一并消失了,只剩了初见时的公事公办和一板一眼。

    陆锦行见她神情坦然,便亦不再多说什么。钟妩亦沉默下来,彼时恰逢陈嫂端了咖啡进来,她道了谢,拿汤匙轻轻搅拌片刻,轻轻啜饮一口,苦涩的味道顿时充盈所有味蕾,让钟妩一下子便皱了眉头。

    周初晓的拜访纯属家宴,所以除了钟妩之外,就只有陆家人在。她跟在陆锦行身边走进主屋大厅的时候,便看见陆祈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膝头随意地摊放着一本财经杂志,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陆祈见到两个人进来,他的目光落在陆锦行的拐杖上,随后不着痕迹地移开,合上杂志笑了笑,一派慈爱神色:“气色好多了。前几天朋友推荐了一个有名的德国医生,我已经让人去联系了,到时候请过来给你看看。”

    “让叔叔费心了。”陆锦行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神色自若,“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我父母不在,那对我来说拐杖还是轮椅,大概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陆祈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毕竟你还有阿妩,哪怕是为了她,也该尽快好起来。”说着,他看向仍站在陆锦行身旁的钟妩,“阿妩也坐吧。”

    陆锦行抬头看向钟妩,轻笑道:“坐吧,叔叔是自家人,不必这么拘谨。”钟妩对于陆祈颇为忌惮,朝他礼貌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在陆锦行旁边坐了下来。陆祈把她的乖顺看在眼里,还要说些什么,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看了看,一面接起来,一面起身朝不远处的休闲厅走去。

    这时候,周初晓也已经挽着陆锦航的手臂自楼梯上走了下来,钟妩的视线并没有过久地停留,也已经发现周初晓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红白黑的撞色长裙上,精简的重工刺绣奢华而又并不高调,配合精致的妆容,衬得她甜美的笑容也更添了几分稳重典雅,和身旁冷峻的陆锦航越发般配起来。

    陆锦航的身世来历在余城商界不算是什么秘密,她不但不介意,反而因此越发心疼。但她从未想过,那些她不敢提、不敢问的过去,会那么轻易地成为钟妩之流攻击他的武器。

    清冷如陆锦航,昨日在街头望着钟妩离开的方向,许久之后都掩饰不住眼底的僵硬和失神。周初晓在越发憎恶钟妩的同时,亦不得不自嘲:女人的直觉果然永远精准得可怕,即使她明知自己高高在上,不断告诫自己钟妩这种人是不配被自己放在眼里的,可也同样在她见到钟妩第一刻起,就知道她们二人终究不能善处了。

    周初晓上门之前,就知道此次陆家之行多半会见到钟妩,她知道只要有陆锦行在,自己是不能也不敢对钟妩怎样的,但即便是她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却也并没有想到钟妩会直接坐在陆锦行身旁。

    周初晓挽着陆锦航手臂的手顿时就僵了僵,带着满腹疑问和试探地看向陆锦航,却发现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周初晓的心情顿时更加复杂,她怕钟妩是陆锦航需要花費心思去掩饰情绪的存在,可与此同时,她也仍是因为陆锦航毫不在意的神情而暗觉愉悦,心头一直沉甸甸的巨石似乎被撬起了缝隙,有阳光一点儿一点儿地渗了进去。

    于是周初晓努力平复着心情,偎在陆锦航身旁继续朝客厅里的两个人走去。

    “锦行哥,”周初晓笑着和陆锦行打招呼,“我给你带了些咖啡豆,虽然说不上是什么稀罕物,但可是我去年去巴拿马玩儿的时候亲自采的,算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了,我连锦航哥都没舍得给呢。”

    “哦?”陆锦行从善如流地笑起来,精致的桃花眼颇有兴味地看着她,“这么说来,我倒是很期待这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咖啡了。”

    周初晓随着陆锦航在他们对面坐下来,闻言笑起来:“可惜我煮咖啡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不然倒是可以亲自煮给大家尝尝。”

    上市预告:再次被初恋陆锦航所伤的钟妩,似乎已经不再像年少时那样痛苦伤心,而与陆锦行的婚姻预料到要面对的险阻也慢慢开始出现。危机四伏的陆园,处处暗藏的监视,步步艰难的婚姻之路,陆锦行会如何履行自己对钟妩的承诺呢?《陆园无此行》2018年7月全国上市,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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