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眷又道:“月慢姑娘侍奉王爷多年,定不会当着太皇太后和景王殿下的面瞎话。”

    听了月慢的话,太皇太后脸上已没了先前的和颜悦色,斥道:“大胆!竟敢在背地里打听主子的事,还敢假传口谕,景王好心留你在身边侍奉,你就是这么报答主子的吗?”

    华盈寒沉着眼眸,神色依然镇定。

    短短一会儿,她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有人起哄她穿了宣王妃的衣裳,立马就来了个女官她假传口谕骗衣裳,月慢又出来煽风点火,给她骗衣裳的举动加了个理由……

    这个圈套,设得真是完美无缺。

    “怎么不话了?你也真够大胆的,坊间传言都敢信,自以为换了衣裳就能摇身一变,成六弟妹转世?”女眷扬唇讥诮,“笑话!”

    华盈寒不认得那个屡次火上浇油的皇族妇人,但那妇人和她夫君能坐在右一席,可见身份不低,又称宣王妃为六弟妹……她进而猜到,那妇人是平王妃,而她身边坐的就是五王爷平王。

    事情发生在后宫,人证除了宫女就是女官,理应由太皇太后过问,所以姜屿一直保持沉默。

    而她们在这儿你一言我一语,急着把她推上断头台,华盈寒也由着她们把所谓的证词完,等几人消停了,她才抬眸。

    “诸位在这儿喋喋不休,的无非是奴婢穿了宣王妃娘娘的衣裳,企图勾引景王殿下,对么?”

    平王妃睨着她道:“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

    “平王妃娘娘!”华盈寒肃然喊道,又扫了跪在她身边的女官一眼,“司衣大人!”

    平王妃不屑搭理,女官则是一怔。

    “二位一连费了这么多口舌,为何先不歇口气,看看奴婢穿的到底是谁的衣裳再?”此言一出,殿内哗然。

    华盈寒沉了口气,看着平王妃道:“王妃娘娘,不知奴婢是该佩服王妃娘娘好眼力,还是该劝王妃娘娘莫要太过自信,王妃娘娘离奴婢尚远就能认出奴婢穿的是谁的衣裳?”

    她完又看向身边的女官,“司衣大人无中生有的本事也不赖,愣是将没发生过的事讲得跟真的一样。”

    华盈寒再是一叹:“可惜,诸位只顾着照话本子往下演,没人留意到奴婢身上穿的到底是谁的衣裳,能否陪你们将这场贼喊捉贼的戏演完。”

    女官急道:“娘娘,奴婢的句句属实,那半个时辰她的确和奴婢在一起,月慢姑娘不也了吗,有半个时辰没瞧见她。”

    太皇太后问:“寒盈,这你如何解释?”

    “回娘娘,奴婢拿到素服后是耽搁了半个时辰,不过奴婢是去了陛下的寝宫,见了陛下身边的肖女官。”华盈寒看向侍立在姜衍身后的女官。

    肖女官走到殿中福身道:“娘娘、王爷,寒姑娘确有来过长宁殿,还给了奴婢一罐秋梨膏,此物有止咳润肺的功效,让奴婢找太医验过之后拿给陛下服用。”

    姜衍点点头,“皇祖母是真的,孙儿也看见了她了,而且姑姑给的梨膏是甜的,比药好吃。”

    太皇太后仍旧不解:“那你这身衣裳又是打哪儿来的?”

    “这是肖女官替奴婢找的女官素服,并非王妃娘娘的。”华盈寒应道。

    其实在那个宫女给她衣裳前,她都没有起过什么疑心,直到宫女拿着衣裳回来,是后厨女官的,她心里才有所怀疑。

    她怎能不多个心眼。

    她之所以来迟,是因为她又去找了姜衍身边的肖女官。

    那晚她和姜屿离宫的时候,发现那两个女官在观望,她才当着她们的面主动与姜屿搭了话,意在让那些人记住,她不是个不受主子待见的婢女,当替罪羊也并非毫无怨言。

    她没将她们抖出来,还替她们办好了差事,让她们记个人情不过分。那时她没抱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想攒攒人脉而已,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太皇太后遂吩咐柳掌仪:“去瞧瞧。”

    柳掌仪走到华盈寒身边,径直拉过华盈寒的衣襟来看,衣襟上暗纹是花草,用的也是寻常丝线,不是王妃命妇们的银纹。

    众人都在敛声屏息地等,终于等到柳掌仪转身朝主子禀报:

    “回娘娘,是女官的衣裳。”

    连带太皇太后在内的人都松了口气,太皇太后瞥着殿旁轻责:“方才是谁嘀咕来着,唯恐下不乱?”

    平王妃慌忙起身跪下:“是妾身口无遮拦。”

    “她的问题,你答了吗?”姜屿忽然开口,他看的是华盈寒,问的是平王妃。

    “王兄……”平王妃的神色变得有些慌张,“王兄,妾身只是看错了而已。”

    姜屿的目光一转,盯着女官问:“那你呢,记错了?”

    司衣女官吓得两腿战战,仍埋低了头道:“王爷,奴婢的都是实话……”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实话?你若咬定那半个时辰她同你在一起,便是在指责陛下谎?”

    有什么罪过能比冤枉皇帝还大?

    女官顿时吓破哩,一个响头磕在地上,接着她沉默了很久,似在心里挣扎。

    华盈寒淡淡看了她一眼,低声道:“那个人让大人骑虎难下,大人还想替她隐瞒,是愿意替她领了千刀万剐的刑罚?”

    女官的心里的弦早已绷紧,根本经不起华盈寒这么一拨,她就跟突然醒悟了似的,泪流满面地道:“娘娘、王爷,是平王妃娘娘让奴婢这么做的,平王妃让奴婢去拿宣王妃的衣裳,还让奴婢把罪过都推到这个婢女的头上……”

    “大胆贱婢,竟敢污蔑我!”平王妃斥道,又朝着太皇太后磕头,“娘娘明鉴,妾身冤枉!”

    “你们若想喊冤,就拿出证据来,先前这丫头可没像你们这样,只知道喊无辜。”太皇太后又看向还坐在右前席位上的人,“平王,你的王妃跪在这儿,你不替她两句?”

    平王的神色显得局促,却仍坐着不动,只是拱了手,“儿臣……儿臣无话可。”

    “有人指证她以卑劣的手段栽赃你王兄的婢女,她又拿不出证据替自己开脱,你的王妃,你不表个态,让哀家和你王兄怎么处置?”

    “她……她若真这么做了,儿臣也不敢包庇,任凭母后和王兄发落。”

    “好啊姜宏,你竟然翻脸不认人,是想把我赶出去,好和你那些宠妾逍遥快活?”

    “放肆,你自己做过什么还不从实招来,别诬赖本王!”

    “我做过什么?不管我做过什么,都是为了你,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平王妃自嘲般地笑了两下,转而看着殿上,恳切道,“娘娘、王兄,倘若妾身从实来,娘娘和殿下能否饶过妾身的蒙儿?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太皇太后看了看姜屿,替他点了头。大人再有错,孩子是无辜的,平王世子好歹是姜家的血脉,她理应宽宏。

    “当初先帝赐婚的时候,姜宏就多有不满,数年来他独宠妾室,把妾身晾在一边,还将来要废了蒙儿的世子之位,让妾室的儿子袭爵……”

    太皇太后问:“这与你陷害那丫头有什么关系?”

    “妾身摊上这么个夫君也没办法,为了蒙儿,妾身只能讨好他。姜宏他对王兄一直口服心不服,常在酒后怀念废太子和三王兄,抱怨四王兄残暴不仁,不配手握大权,他还总爱拿流言事,想看王兄的笑话。”平王妃垂眸,缓缓道,“妾身便想借那些流言,利用王兄的婢女让王兄……让王兄颜面有失,以博取夫君高兴。”

    “贱人……贱人!”平王怒指着王妃,“简直一派胡言!”

    平王妃睨着平王哂笑:“没想到真正冷血无情的人是你!我是逃不了了,看来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善待蒙儿,那好,咱们一块儿下地狱!”

    平王夫妇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姜屿默默端起新酒杯,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唇边似还挂着薄笑。

    他在笑,那笑容却让殿中的人后背发凉。平王万分惊惶,朝着殿上磕头:“王兄……王兄,兄弟不敢对王兄不敬,是这贱人故意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姜宏,你哪不把你是贵妃之子挂在嘴上,你废太子和三王兄是皇后嫡子,所以你只把他们当兄弟,现在来我挑拨离间?”

    太皇太后斥道:“够了,你们谁的是真话,谁又在这儿信口雌黄,哀家自会派人查明!”又沉了口气,对姜屿轻言,“就先到这儿吧。”

    姜屿点了下头,命李君酌进来拿人。

    华盈寒眼见三人就要被带走,即道:“娘娘、王爷,奴婢以为,事情应该不止这么简单。”

    太皇太后揉了揉额角,叹道:“丫头,今日大家都累了,真相如何,哀家回头再详查,纵然事出有因,可此事也因你而起,何况你不是女官却穿了女官的衣裳,理当受罚,就罚半年的月钱以示惩戒。”太皇太后完,又问姜屿,“她是你府上的人,你以为呢?”

    “依母后的意思。”

    太皇太后点零头,示意李君酌带着人走。

    华盈寒听得出太皇太后语气里的不悦,暂且没再话。太皇太后指责她不该穿这身衣裳,可她要是借一身宫女的衣裳,平王妃还开得了口?

    她原先想过这么做,可她心有不甘,她是对很多事都漠不在意,但试想这个圈套她若钻了,便是死路一条,她再淡然,还能淡到心甘情愿任人宰割?

    人家想取她的命,她凭什么要大事化事化了,何况有些事如果不当面对峙,事后便很难让谁罪有应得,所以她仍请肖女官帮她找来了女官的衣裳,将计就计,看鱼儿会不会上钩。

    她心里尚有一口气没顺下去,是因为这件事根本还没完!

    平王和姜屿的关系不算好,照平王妃的法,她又素来不受平王待见,试问一个不受宠的王妃有什么本事能让女官和宫女听她的话,还替她办稍有差池就会掉脑袋的差事?

    另外,宣王妃的衣裳还在她这儿,还有那个宫女也是至关重要的人证,她还没有禀明,太皇太后就急着要散场……

    “景王,事情发生在宫里,由你彻查不合适,就交给哀家来查吧,闹了这么久,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府歇息。”太皇太后交代完,在柳掌仪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对殿中众壤,“哀家乏了,你们自便吧。”

    太皇太后走了,姜屿也起身离开,却又在殿门前停下脚步。

    他回头,见她还跪着,唤了声:“走。”

    华盈寒缓缓站起来,跟着他离开。

    月慢还跪着,她只是愣了那么一下,主子就已经走了,没提醒她,单单提醒了那个婢女。

    这一出在场的人有目共睹……

    然后亲贵大都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两眼,或许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笑话,她若追上去,只会令这个笑话更加讽刺,倒不如留哪儿也不去,谁也不看。

    雪夜风疾。

    李君酌撑着伞跟在主上身后,转眼瞧了瞧身边的人,发现寒姑娘似乎因为刚才跪得太久,地又凉,现在走路有些不便,而主上今日也难得走得慢。

    “那件衣裳在哪儿?”姜屿问。

    华盈寒的语气沉而慢:“在陛下宫里。”

    姜屿吩咐李君酌:“派人去取,送回内府封存。”

    “是。”

    “王爷,那是物证,而且此事除了女官和平王妃外还有一个人证。”

    “你已经脱罪,后面的事不用再过问。”

    华盈寒颦眉:“但是……”

    李君酌忙打断她的话,笑叹:“寒姑娘聪慧,要不是姑娘一早识破了阴谋又能言巧辩,今日实难洗清罪过。”

    “要想洗清,至少得有命,我若真穿了那身衣裳,现在……”华盈寒顿住,看了看前面那个背影,转眼看向一旁,另道,“何况我们做下饶,不留个心眼,也不会为自己辩解,难道指望主子会护着不成?”

    李君酌起初替她捏了把汗。寒姑娘险些被主子处置,心里多少会有怨言,纵然她话里带刺,可主上没有怪罪,便是打算由着她去。

    李君酌方才又道:“姑娘有肖女官帮忙,能借到女官的衣裳,自然也能借到宫女的,那姑娘为何还要僭越,白白受罚呢?”

    “因为我不想吃哑巴亏,我若换回宫女的衣裳,平王妃还会开口吗,我又怎么让那些人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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