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戏装山河
    新年伊始,莫青荷带着从学校里挑选出的十一位孩子奔赴纽约,筹备一场盛大的演出。

    这一场与众不同,他已经等了很久。

    飞机在纽约一落地,立马围上来一大群外国记者,莫青荷的脸上挂着礼貌而矜持的微笑,伸手分开赶来采访的记者和怀抱鲜花簇拥上来的戏迷,为身后的孩子们开辟一条道路。

    沈家一大家子人滴滴溜溜走在队伍最后,沈老太太打扮严整,被大嫂薇薇安搀扶着,拄着一条藤条手杖,步伐矫健,精神矍铄。薇薇安贯彻着她中西合璧的做派,卷曲的金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外国的姑娘大抵是不怕冷的,隆冬腊月的天气,她穿一条露膀子的紧身织锦缎旗袍,外罩一条厚重的紫貂大氅,喷着浓郁的法国香水,每走一步都露出一段雪白的大腿。

    沈立松家的一对儿女——艾布特和莉莉,这对活泼的兄妹把此次举家出游的机会当成了一次狂欢,一路兴奋地大喊大叫,企图脱离队伍的控制。这是一对有着天使般外貌的混血孩子,他们自三七年沈家举家迁至美利坚的五年之中先后降生,因为混杂了一半美国人的血统,一样拥有深栗色的卷曲头发和蔷薇色脸颊,可细看之下,那高挺的鼻子和微陷的眼眶像极了沈家人,嘴唇煞有介事的抿着,显露出家族遗传的倔强表情。

    沈疏竹的女儿沈晓寒刚满五岁,正是到处探索的时候,张开一双小手,蹦蹦跳跳地跟着两位哥哥姐姐,三位南洋保姆跟不上孩子们的步伐,操着不太熟练的中国话焦急的大喊:“少爷、小姐,这边人太多了,慢一点,慢点跑!”

    莫青荷曾经问过为什么给刚出生的小女儿起这样一个名字,二太太的唇边漾起温婉的笑,说:“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

    那时的莫青荷沉浸在这句诗里,思绪飞回到淡烟疏柳的江南,默默的出了一会神。

    沈疏竹挽着太太的手,微笑着走在女儿身后,沈培楠和沈立松兄弟俩却不知不觉落在了最后,沈家这两位男子的性格总是偏稳重一些,一人点着一支烟,走在队伍的末尾,轻轻松松地谈论纽约的风物和交易行的汇率问题。

    大家的心情都好极了,莫青荷带来的孩子们更是倍感新鲜,他们穿着统一订制的服装,走在最摩登的纽约街头,睁着怯生生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街上到处都是汽车,到处是高楼和大幅广告画,戴礼帽的绅士们在路边煞有介事的交谈,孩子们对热狗车和糖果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莫青荷俯身征求了两名孩子的意见,朝队伍末尾使劲招手:“沈哥,沈哥!”

    说着分开队伍,一路挤到沈培楠身边,打断了他和沈立松关于汇率的冗长交谈,接着笑嘻嘻地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夹子,抽出一小叠钞票,数也不数就塞进上衣口袋,又把钱夹子放回沈培楠口袋里,笑道:“前面有糖果屋,给大家买糖吃。”

    沈培楠哑然:“你又不是没带钱,巴巴的跑过来……”

    莫青荷笑得愈发灿烂:“我就爱花你的,不行么?”

    沈立松耸了耸肩,嘴角往上一挑,做出一副同情和理解的戏谑表情,沈培楠笑着摇头,把钱夹子又取了出来,拍进莫青荷手里:“一点小钱不成敬意,拿去拿去,都是你的。”

    孩子们分到了糖果,一个个喜笑颜开。

    沈忆没有笑,他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歪戴着一顶贝雷帽,两道秀气的眉毛蹙在一处,眼里噙着一点忧郁的色彩,让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下雨天似的潮湿情绪里。

    就像莫青荷所观察到的,这位与沈氏家族性格偏离的最远的少爷,在身体急速成长的同时,也正承受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早慧所带来的困惑和孤独,他没有被蜂拥而来的记者干扰,也不曾为其他孩子的雀跃声所动摇,脑海中盘旋的全是今晚的戏,一遍遍重复,一遍遍思索和准备——今晚是他第一次在公众面前登台,唱《惊梦》。

    离正式开演还有很久,沈立松和沈培楠对纽约十分熟悉,带着老太太他们一大家子人自去闲逛消磨时间,莫青荷和莫柳初师兄弟带领孩子们早早进了剧院后台,做最后的准备。

    天擦黑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雪,薄薄的一层,像泛着蓝光的盐粒子,天气太冷,一脚踩上去就听见轻微的咯吱细响。

    还不到演出时间,剧院门厅早已人头攒动,工作人员端着托盘为大家分发饮料和点心,大家贪恋着战后的和平局面,格外放纵与快乐,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后台兵荒马乱,龙套们穿着戏服,躺在走廊里四仰八叉的休整,有人对着墙壁开嗓练声:“啊——咿咿咿咿——月移花影玉人来——”

    专为明星准备的化妆间则不一样,沉重的大门隔绝出两重天地,里面是最寂静的地方。

    工人把化妆室打扫的很干净,一丝香水味也没有遗留,周遭弥漫的尽是粉扑和油彩的古朴香气,四周悬挂的戏衣遮掩住了欧式装潢的富丽堂皇,围拢出一片中国式的旖旎幻境。

    戏衣做工考究,为了现代的审美刻意改良过,摒弃一切俗艳的色彩,配色简洁大方,白如玉、青如瓷、红如血,远远望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