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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子们凸着青筋首肯。

    霍临风满意地点点头,拾捡铁蒺藜,而后退居树下轻轻倚住。太阳一寸寸西沉,红热霞光如百凤噬天,绚烂熏燎得睁不开眼睛。

    他偏过头,轻攀树干纵身飞上,意欲躲一躲漫天绮丽。

    却不料,容落云小寐苏醒正茫然,叫他撞见树下旖旎。

    霍临风微愣,容落云却乍然清醒。他的层叠衣衫蹭着对方的箭袖,垂眸瞧见其胸膛,抬眼对上其眉梢,已无处可避。

    偏生这人先问:“宫主,怎的在树上睡觉?”

    容落云皱眉:“不是你说我露面便下桩?”

    霍临风又一愣,随后忍俊不禁地扭脸喊道:“今日到此为止,下桩回千机堂。”

    众弟子相扶远去,鸠占鹊巢也好,双鹰争梢也罢,树间只余他们相对。容落云冷脸下藏着尴尬:“以后少拿我作赌。”将对方的手臂拂开,拧身一跃,酝着轻功燕儿似的飞远了。

    余温尚存,霍临风独留片刻,直看罢暮霭沉沉。

    第14章

    那日于树间相撞,之后容落云便绕树而走。好在近日太平,他深居简出甚少露面,几乎时刻闷在无名居中。

    房里两道轻烟,一道燃香,一道煮水,门窗皆紧紧关着,那两股烟汇成一股循环难出。书案上搁着一块棋盘,只落白子,排的是奇门中的阳八局。

    容落云未穿外袍,挽着袖口执子落子,浑然图方便的模样。“八门克应——”他念道,却被屋外一串脚步声打断,待来人敲门,他烦道,“滚出去。”

    敲门声一滞,换成一句委委屈屈的“二哥”。

    容落云改口:“进来罢。”三分嫌弃七分无奈,门刷啦一推,陆准急吼吼地闯入。他抬眼一瞄,将对方从头看到脚,嫌弃升高至八分。

    陆准素日里锦衣华冠,恨不得堆金叠玉,腰间荷包更是无一刻干瘪。此刻却天翻地覆,粗麻短打,素纱冠,眉间愁来去,叫人感慨富贵如流云。

    他哭丧着脸:“二哥,我好苦呀。”

    容落云目露怜惜,心中却如明镜,这伢子是来扮可怜的。垂眸看盘,他观察星门克应,第八宫,仓廪实有备无患,乃大吉。

    陆准走来:“二哥,盘中能看出我的吉凶吗?”

    容落云认真道:“莫烦我,则吉。烦我,大凶。”

    陆准一听只剩愁云惨淡,他前前后后搭进去一万两,昨日不可追,散去的金银亦不可追,只得再砌东山。他之所长无非打家劫舍,可自从劫杀骁卫军惹出事端,容落云不许他出城。

    “二哥,”他问,“眼下我别无他法,允我去劫道好不好?”

    那语气如泣如诉,任谁听罢都会心软,容落云却非凡人,胡诌道:“干合蛇刑,大祸将至。避灾避难,顺守斯吉。”他叹一声,揽住陆准的肩,“老三,自你劫杀骁卫军开始,祸端已起。环环相扣发展至今,你要乖乖的才能避开。”

    陆准一脸仓惶,沉默片刻道:“二哥,你说得定不会错。”

    但人为财死,什么灾祸能比穷灾更痛苦?他反搂住容落云,说:“二哥,我单独一人的确不妥,若你陪我岂不是十拿九稳?”

    容落云噎住,心中暗骂一句难缠,然后佯装答应:“你在门外等我,排完这一局我便陪你去。”说罢,陆准乖乖地关门等待,听动静,还在外厅扒拉他的果子吃。

    俯首继续,他看盘默念:蓬值辰时,西北树倒鸟散……盘虎入洞。

    容落云未免疑惑,西北,莫非边关有事?

    实则他化简为繁了,无名居的西北方是千机堂,一盘小院,霍临风刚挥刀砍断一棵老树。鸟散尽,虫蚁出,一方院子乱如野林。

    霍临风舀一瓢冷泉润了润,忽闻蛐蛐鸣叫,估摸又是刁玉良来寻。“杜仲,”果然,刁玉良不知何时骑上墙头,“随我出宫捉鱼去?”

    热情相邀,况且霍临风欲博取信任,于是欣然答应。净手更衣,随刁玉良离开千机堂,堂外停着一辆小马车。他驾车,沿一条长路朝宫门驶去,途径藏金阁,刁玉良纳罕:“姓陆的缠死我也,今日怎的这般安生?”

    遭人背后嚼舌,陆准鼻腔发痒:“——阿嚏!”

    卧房里,容落云动作稍顿,轻之又轻地穿好外袍。推窗扶棂,他撇下陆准纵身飞掠,一口气出了无名居,又蜻蜓点水赶了一段。

    于拐角处落地,倏一转身和疾驰的马车迎面。

    “吁!”霍临风一惊,猛拽缰绳急急停下,惹得刁玉良扑出车舆。“二哥?”刁玉良看清,迫不及待地邀功,“我们去捉鱼,给你捉红鲤!”

    远方似有陆准呼喊,追来不定要纠缠多久。容落云道:“我同去。”说罢登车,动作急了些,一甩广袖扑过霍临风的脸颊。这还不算,又拍人家的宽肩,催促快走。

    霍临风一甩马鞭,朝着宫门疾驰而去。

    不凡宫外,春风搅动春光,入眼皆是勃然生机,容落云绑起布帘,懒倚车壁赏沿途风景。行了二三里,他问:“去何地捉鱼?”

    刁玉良答:“灵碧汤。”

    容落云蹙眉一瞪,那灵碧汤在峻岭下、密林中,远去百余里,就为捉鱼实在大动干戈。刁玉良心虚,一通笑闹掩过去,哄得容落云没有劝阻。

    这时霍临风问道:“宫主,灵什么汤如何走?”

    刁玉良嗐一声,将霍临风换下,霍临风便返入车舆。四下逼仄,里头堆挤木桶竹竿,他那一双长腿无处安置。

    容落云见状蜷了蜷,腾出些地方。霍临风低声:“谢宫主体贴。”仍是近,彼此衣摆都叠住,抬眼便你看着我,我瞧着你,避无可避。

    容落云索性扭过脸,盯刁玉良的小辫儿,盯得久了,忍不住伸手一揪。是之前受伤的右手,探出车舆,被阳光照耀得几乎透明,伤口的新肉却粉粉的。他的袖子荡着,荡出一股蘅芜的香气。

    刁玉良咯咯笑:“二哥,要扯秃我了。”

    容落云跟着笑:“三千烦恼丝,秃便秃了。”

    他见好就收,一回头一晃眼,与霍临风的目光打个正着。对方看着他,此刻眼神交汇也无避开的意思,他淡淡地问:“看什么?”

    霍临风也不知自己看什么,许是看容落云未结疤的右手,看勾起一道小弧的眼尾和嘴角,又看鬓边碎发不受管教,搔着精巧的耳廓。

    颠簸林中路,古井无波的两双眼。

    陡地,马车向东转弯,倾轧到一块顽石,车身狠狠地一颠。

    霍临风浑身放松,因此猝不及防地向前一扑,伸手扶车壁,然而还未触及先胸口一痛。他忍住闷哼,布帘却吓到般散开落下,遮了春光,蔽了春风,一方狭窄天地瞬间黯淡。

    霍临风低首一瞧,容落云的白绫鞋蹬着他的心口,腿微蜷,以防他迫近。这一脚有些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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