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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

    容落云立在无名居的门口, 一直立着, 浅色的衫子搭着乌黑的头发, 再配上一双慈悲的眉目,犹如一座安详含愁的小佛。

    他望着面前的空地, 旁有密竹, 深有长街,唯独望不到半分踪影。发生了什么, 他想, 霍临风来过, 急匆匆地与他道别?

    不该罢,天气这般好,不应该罢。

    容落云眨一眨眼睛,会否还未清醒, 一切尚在梦中?再睁开时, 前方一袭碧色身影出现, 陆准正小跑着靠近。

    “二哥!”陆准瞧见他,挥了挥手,“二哥,你听说了吗?”

    容落云心里咯噔一下,乱摇头,他未听说, 他什么也不知道。等会儿,他还要带狼崽去军营,他一点旁的事情都不想了解。

    陆准已跑来身前,穿戴整齐,腰后别着一双弯刀,显然是外出回来。他说:“二哥,我清晨去城外溜达,好多的兵。”

    “进城一瞧,百姓们堵着街,居然是为霍临风送行!”他看容落云不吭声,便拔高调子,“听说昨日传来圣谕,霍临风要回塞北打仗了!”

    容落云茫然地点点头,自欺欺人都无法,怎这般天不遂人愿。他终于动了动,转身进门,踩着碎石折回廊下。

    陆准觉出不对劲,跟着,打量着,围着容落云团团转。他瞥见容落云的手,似乎攥着一个小物件儿,便问:“二哥,你攥着什么好东西?”

    闻言,容落云抬起手掌,那鹰骨笛静躺着,周身一层泛着光的汗湿。明明那夜还教他吹曲儿,长一声短一声,恁多的要求。

    “我教你吹罢,哪日我总不归来,你就吹着它唤我。”

    此刻细想,忽然教他吹笛子,吐露的说词含混不清,莫非,霍临风当时便已料到?

    容落云趔趄一步,朝屋里走,将鹰骨笛妥当地揣进怀中。“老三,帮我备马。”他抽了条纱带,随意地束一条马尾,“我要出趟门。”

    陆准好奇道:“二哥,你去哪儿?”

    容落云说:“瀚州城。”

    提及瀚州免不了忆起旧事,杀陈绵陈骁,实在是凶险难当。陆准有些担忧,一步三回头地走,忍不住道:“再无杜仲相陪了,二哥万事小心。”

    一句话点火燎肉,容落云骂道:“霍仲都已离我而去,还提杜仲做甚!”

    那语调拔得极高,青筋微凸,情态中渗出一丝癫狂。陆准骇然,唯恐容落云的疯病发作,闭紧嘴巴备马去了。

    屋内已无旁人,狼崽偷渡,从窗外跃至小榻。容落云看着那小畜生,心里头好酸,他起的名字还未来得及告诉对方。

    嗷呜,狼崽嗅着榻上的纨扇,不喜欢蘅芜香。

    容落云目光轻移,扇子,风筝,提灯,这场景与旧时重合,叫人千般滋味儿化成一汪苦水,吐不出,只能生生咽下。

    “二哥!”陆准唤道,“我把马牵来啦!”

    容落云轻轻一震,抖落伤怀,端上一副清冷无虞的模样。

    他纵马离宫,沿着密林捷径一路疾驰,脑后的马尾拂过落叶飞花。

    连行三百里,晌午时分抵达瀚州城,“吁”声停在城外。

    城门两旁设官兵把守,渐至城内,主街繁华喧闹,与灾时的疮痍之景根本天翻地覆。容落云无心贪看,下马牵缰,径自来到知州所居的府邸。

    拾阶,他恭敬道:“官差大哥,在下姓容,从西乾岭而来,有要事求见沈大人。”

    说罢等候通报,容落云有些渴,下阶取马背挂的水囊。引颈灌水,他原本垂着眸,瞳仁儿却倏地向右转。

    这时管家出来:“怠慢了公子,快快请进。”

    容落云收敛余光,无事般,随对方迈入知州府的大门。府中难拟将军府的气派,不过甚为清幽,亭台楼榭亦极为雅致。

    入一庭院,松林间藏着茶亭,除却茶香,还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儿。沈舟立在亭外,官服加身,估摸刚回府不久。

    甫一见到,容落云率先出声:“沈大人,鲁莽前来,打扰了。”

    沈舟笑道:“哪里话,我这儿冷清得很,巴不得有人来坐坐。”他摆出“请”的手势,“想必公子还未用饭,一道用些可好?”

    容落云恭敬不如从命,进茶亭落座,丫鬟递完热巾便退下了,亭中只余他们两人。他低头擦手,稍抬眼,见沈舟面上的笑容含蓄许多。

    “沈大人,你有心事?”他问。

    沈舟道:“怎是我有心事,公子寻来,应当是你有心事要我解答。”他之所以容色微郁,是因为一份同理心罢了。

    话不言自明,被揭穿被扒开,容落云不知该感激体贴,还是感到害臊。他揪着那条热巾,说:“霍将军回塞北了,大人是否晓得?”

    沈舟沉吟片刻:“不知,但在意料之中。”

    容落云问:“何出此言?

    半晌只顾着说,沈舟指一指桌上的饭菜,以此要挟。待容落云吃下几口,他才回答:“不知,是因为驿兵快过我的探子,八百里加急可不是人人都能比的。”

    至于意料之中,定北侯原本只催军饷,遇袭后,连上数道折子自贬,请求皇上允准霍临风回塞北挂帅。

    既然如此,塞北的回信中必定提及,霍临风也早该知道。

    容落云盯着碗里的白饭,咧开嘴,然而眉头始终紧紧地蹙着。这般连连苦笑实属失态,可他抑不住,喜欢,憎恨,无可奈何,哪一样都叫人失控。

    “沈大人,”他筛出一点理智,“你对此事怎样看?”

    沈舟道:“军饷迟发,将士的流失已经造成,侯爷也的确受伤,所以皇上才敢放虎归山。”他用了一个“敢”字,“霍门势强,强在能号令千军,如今人员伤亡,战乱又未结束,即使胜仗也会大伤元气。”

    兵力不足,皇上的忌惮之意也会减轻。

    那般的话,容落云问:“胜仗后休养生息,霍临风还会回来吗?”

    沈舟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不会。”他无意安慰,只言真实的想法,“即使调离塞北,也一定是留在长安。”

    容落云急道:“为何?”

    沈舟答:“定北侯势强,需要丞相来制衡,一旦兵力损失,则变成定北侯制衡丞相。”

    他放低声调,犹如兄长与小弟说秘密话:“皇上老了,病了,要为太子早做打算。丞相是太子的左膀,只有左膀不可,迟早要有霍家来做右臂。”

    长久以来,皇上追求的便是一种平衡,并非真正地亲信哪一方。

    容落云有些怔忪,不知不觉地失了分寸:“沈大哥,所以霍临风不会再回来了?”

    一句“沈大哥”叫沈舟舌桥不下,他曾觉得那双眼睛熟悉,此刻盯着,难解的思绪顿时一片糟乱。

    良久,他强自回神:“谈论这些为时尚早,无论何种情形都有一个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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