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睿躺在牢房的枯草之上,紧紧咬着的嘴唇已经破了皮,留出嫣红的血迹,额头上更是布满了豆粒大的汗珠,被泥土碎屑沾染的面容仍旧掩不住苍白之色。

    他颤抖这手掌,探向下身――

    没了,没了。

    不论是那处的疼痛,还是手上的触感,都告sù他,他的子孙根没了,被切掉了。

    “啊!”

    诸葛睿抱着头,数天未曾喝水的焦渴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嚎叫,“啊……”

    他两手紧攥成拳,不断用力砸着身下参差不平的砖头地面,不出两下,两手已是鲜血淋漓,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沾了砖面上的泥土,又黏上几根枯草,他却浑然不知,两手依旧在疯狂地砸着地面,手背上的根根青筋几乎要爆出皮肤。

    “啊!”

    诸葛睿仍不觉得疼痛,他停下砸着砖面的拳头,反抱起自己的头,“咚咚咚”磕着地面。

    终于有泪从眼角飞出,落到不知名的枯草茎上,落到灰扑扑的砖头上,或者落到诸葛睿满是泥灰碎屑的身体上。

    诸葛睿砸着,哭着,嚎着,咆哮着,他被憋得通红的脖颈紧紧绷着,如同一张拉紧了的弓弦,稍一用力,便是箭走弦断。

    绝望疯狂的膨胀,几乎将他的心脏挤爆,噗出一个个血泡,这血泡蔓延到喉咙,蔓延到后脑,蔓延到眼睛。

    留出血泪。

    “啊!”

    诸葛睿拉扯着身上的衣衫,撕拽着随手抓到的枯草,甚至用十个指甲狠狠抠着身下的砖头,似乎想将这块坚硬的砖头当成土块掰成碎片,捏成齑粉!

    想要毁miè,疯狂的想要毁miè眼前所有的东西!

    突然,疯狂的双手一不小心打到了下身,打到了刚被切削的部位,一阵锥心刺骨般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两只爆满青筋的猖獗癫狂的手因这阵剧痛无力地垂了下来。

    剧痛使他不受控zhì地想要哀嚎,但喉咙却因这彻骨的痛无力出声,诸葛睿只能发出阵阵闷哼声。

    全身无力,诸葛睿只能像死蛇一样瘫软在地,但他的下身却还在因那残余的剧痛而剧烈颤抖着。

    无可奈何,泪流满面。

    接下来的几天,诸葛睿如同一个刚被净身的太监。

    下身伤口处插着一根麦秸管,尿液便从这里排出,流的满地都是,诸葛睿的身下已经是一片狼藉,屎尿直接排到枯草碎屑上,沾到他的大腿上,沾到他的伤口上。

    三天后,伤口处插着的麦秸管被人粗鲁拔出,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诸葛睿的生命能力实在顽强,去势后无人给他清洗,无人管他伤势,他竟然一天天熬了过来,熬成了一个真正的太监。

    这天,阴暗的牢房打开了门,突然射进来的明亮的光线几乎刺瞎了诸葛睿的眼睛,远处罕见地传来了几道脚步声。

    “皇上,程少爷,这人就是诸葛睿。”

    彼时诸葛睿正蹲在一个墙角吃饭,牢房正中央是他排出的一大片秽物,下身无法动作时,他只能躺在那片秽物之上,可以自行移动后,他立即挪到了还算干净的墙角。

    诸葛睿疑惑地抬起头时,他的嘴里还嚼着干硬的黑馒头,一缕油油的沾满了泥土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被他一不小心吃进了嘴里。

    等他看到那个身材较为瘦弱的少年,瞳孔立即缩了两寸。

    那是程子实!被他和父亲的忠仆骗进宫中为他替罪的程子实!

    “大胆诸葛睿!见了皇上和程少爷还不磕头行礼?”

    牢头一鞭子甩在诸葛睿的身上,他身上的破布衣衫应声撕裂成两半,诸葛睿的侧脸,脖颈,胸膛,顿时印上了一道血痕。

    诸葛睿哀叫一声,顿时两腿跪地,上身匍匐到了地上,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牢头恕罪,皇上恕罪!”

    他手中的馒头也掉到地上,打着圈的滚到了许锦逸的脚下。

    诸葛睿刚抬起头,便追着馒头看了过去,神情十分饥渴,等馒头终于停下,他咧了咧干裂的唇,右手不自觉的伸过去,想将那个沾满了泥灰和草屑的馒头捡起来。

    近一点,再近一点……

    诸葛睿伸出杆栏的右手终于碰到了馒头,他嘿嘿笑了两声,用力攥紧了馒头。

    但不经意间余光一瞥,黑乎乎的拳头旁边,却是一双做工精美绣着逼真竹纹的青色步履。

    诸葛睿顺着那双鞋子往上看,锦衣华服,程子实。

    先前因为饥饿和恐惧来不及注意到的难堪,此时全部堆积到胸口,涨的他面色发红,呼吸不畅。

    “宝儿,这里臭的很,我们回去吧?”

    “嗯。”许锦逸看了诸葛睿一眼,眼里无悲无喜,抬手搭上景耀伸过来的大掌,和他并肩离开。

    马车上,景耀将许锦逸抱到腿上,蹭蹭他的小鼻子,语带控诉,“真是又脏又臭,也不知你为何非要来这里。”

    “看看他的下场罢了。”许锦逸倚在背后宽阔的胸膛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为了替那个可怜的小太监看看诸葛睿的下场。

    景耀在许锦逸的身上轻轻拍着,似在哄睡孩童,“那人迟早是个五马分尸,等景辰的刑罚定下来,便让他和他的主子一起受刑。”

    “景辰的刑罚还未定下来?”许锦逸抬着下巴,仰脸看向头顶上方的景耀。

    因为角度问题,许锦逸一双眼睛睁得滚圆,两扇密密长长的睫毛更为醒目,景耀爱极,怜惜无比的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这小巧可爱的小扇子。

    将宝儿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景耀唯恐许锦逸睁酸了眼,伸出大掌捂住了那双眸子,嘴里却是冷哼出声,“那几个老学究,当真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了,昔日如何恐惧瘟疫也忘了,竟然还想为景辰求情,说朕不应给他凌迟!真是不可理喻!”

    许锦逸把住捂在眼睛上的大掌,将它搂在自己胸前,“何必为了那些人动气,即使只将景辰圈禁在宗人府,私底下如何处置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最后定个畏罪自杀的名头不就成了?”

    景耀的怒气因许锦逸亲密的动作而瞬间消散,他将下巴点到许锦逸的肩上,糙脸蹭着许锦逸瓷白光滑的脸蛋,“宝儿说的极是。朕想让辰王死,辰王便无法多活一刻钟,朕想给辰王凌迟之刑,辰王便会被割尽三千六百刀。”

    ======

    两年后。

    刚过巳时,程府已是熙熙攘攘,宾客盈门。

    程老爷子坐在高位,笑的满脸褶子,程父招待着来往的宾客,口中不断说着“同喜同喜”,亦是笑的合不拢嘴。

    “皇上到,程大人到。”

    坐在座位上的宾客们一听,顿时惊得站立起来,忙不迭走出座位,为一身便服皇上行礼。

    程大人许锦逸忙侧身避过。

    程府就是许锦逸自己的家,原本报门的宫人不应再添这句“程大人到”,奈何许锦逸旁边跟着的是九五之尊。

    “朕随性而来,爱卿们也勿要因朕失了兴致。”景耀满脸笑容地叫了声起,和许锦逸相携着走到首桌,伸出双手扶着程老爷子坐下,“程老爷子,身体可好?”

    “哈哈,老臣身体好着呢,万岁快坐。”

    “曦儿怎还未出来?”景耀一脸柔和,似在和程老爷子闲聊,众人也不再拘束,纷纷找了座位重新坐下,和邻座闲聊起来。

    “程府当真圣宠优渥!”离首座较远的一张桌子上,几个地位较低的官员们凑在一出,一个中年男子看向首桌,眼中的羡慕止也止不住。

    “那是当然,有程大人在,程府还可昌盛十年!”

    众人一听,相视几眼,俱是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

    光曜五年,皇上大开科举,许锦逸一路过县试、府试、院试,得小三元,后又过乡试、会试,在殿试上表xiàn尤为出色,被皇上钦点为状元郎。

    科举一甲本应入翰林院,但皇上当场超擢许锦逸为户部侍郎,一年后,又再次超擢其为内阁大学士。

    许锦逸虽对文武百官有救命之恩,但他的升迁之路实在太过顺遂,怎能没人羡慕嫉妒?

    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紧盯着许锦逸,试图从其身上找出一星半点的错误,摘了他头上的乌纱帽。

    但许锦逸为官两年,政绩实在太过突出。其为户部侍郎时,国库比往年增了十之三四,为内阁大学士时,提出的众条意见被丞相连称绝妙。

    如此,久而久之,众人不仅没找到许锦逸的丝毫过错,反而被他的才华深深折服。

    那些气量实在狭小的,也不敢对程子实表示出半点不满。

    无他,当今圣上和程大人的关系,已经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譬如,程大人因政务连宿宫中数日,譬如,皇上便装临幸程府……

    众人一开始还想对此加以驳斥,但皇上一听此种言论便挥袖离朝,还接连罢免了几个指着程大人鼻子骂的老学究。久而久之,大家便默契地不再提及了。

    如今两年过去,程大人圣宠丝毫不见衰减,这不?程大人胞弟的抓周宴,皇上都便装出席。

    不过是个黄口小儿罢了!

    众人心中满脸不屑,但看眼出席的文武大臣,再看眼同样不敢缺席的自己,这不屑又生生转为了堆了满脸的笑容。

    “螃蟹性寒,不可多食。”见许锦逸吃了一只还要再拿,景耀忙摁住他的手掌,亲手倒了浅浅的半杯佳酿递到他的跟前。

    程老爷子瞥了一眼被景耀照顾着的大孙子,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些。

    如今这样,也挺好的。

    大孙子被皇上看上,虽然不能再娶妻生子,但他自己倒是自得其乐。而且皇上对大孙子的情意,让他们这些长辈都无可挑剔。

    媳妇被大孙子调养了一段时日,又给程家添了一个小孙子。小孙子健健康康,如今刚满周岁,便能看出日后聪慧。

    他和老妻都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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