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鲸落

    简介:

    提起顾慈,身边认识的人都要感叹一番,韩骋这哪儿是取了个媳妇儿,明明是供了个祖宗!

    (一)

    “这么冷的天儿,你这样出来真的没事吗?”

    顾慈摘下脸上的防风镜,从滑雪板上下来:“没事,韩骋不在家?‍?‍?‍?‍?‍?‍?‍?‍?‍?‍?‍?‍?‍?‍???‍?‍?‍?‍?‍?‍?‍?‍?‍?‍?‍?‍?‍?‍???‍?‍?‍?‍?‍?‍?‍?‍?‍?‍?‍?‍?‍?‍?。”

    许攸抖了抖身上的雪,一脸为难,生怕韩骋知道后会扒了她的皮?‍?‍?‍?‍?‍?‍?‍?‍?‍?‍?‍?‍?‍?‍???‍?‍?‍?‍?‍?‍?‍?‍?‍?‍?‍?‍?‍?‍???‍?‍?‍?‍?‍?‍?‍?‍?‍?‍?‍?‍?‍?‍?。

    顾慈笑了一声,撩了撩被吹乱的刘海,偏头往前看了看,指着前面的山头说:“走,咱们蹦极去?‍?‍?‍?‍?‍?‍?‍?‍?‍?‍?‍?‍?‍?‍???‍?‍?‍?‍?‍?‍?‍?‍?‍?‍?‍?‍?‍?‍???‍?‍?‍?‍?‍?‍?‍?‍?‍?‍?‍?‍?‍?‍?。”

    “别,你可悠着点儿吧!”许攸连忙上前拉住她,“你这身子骨刚好,要是再磕哪儿、碰哪儿了,韩骋真要撕了我!”

    顾慈理也不理,抬脚就往前面的山头走。许攸欲上前拦她,刚走两步,就听见一阵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她扭头往后面的山路上一看,腿都吓软了。

    四五辆车拉成一条长线,从背后的公路上拐过来,打头的那辆路虎就算化成灰,许攸也认得——那不是韩骋的车吗!

    车子在路边停稳,一个人从车上跳下来,边脱手套边往这边走。

    许攸瞠目结舌地看着来人:“韩、韩……”

    韩骋冷冷地扫她一眼,径直走向顾慈。

    顾慈没察觉到背后的动静,冷不防被一件大衣从后面兜头罩住,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裹起来往肩上一扛,下一刻便往回走了。

    顾慈吓了一跳,本能地挣扎了两下,随后就闻出了衣服上传来的熟悉味道。

    她松了手上的力道,扒拉了两下裹在她身上的衣服,探出半个脑袋:“你怎么回来啦?”

    “闭嘴!”韩骋拍了她一巴掌,冷声道,“把脑袋缩回去。”

    顾慈勾唇笑起来,伸出一个手指戳了戳韩骋的背:“你这样扛着我,我肚子不舒服,韩哥哥。”

    每次她卖萌撒娇求原谅,就会叫韩骋哥哥,偏韩骋还真拿她没辙。

    韩骋皱着眉又拍了她一掌,却还是小心地换了个姿势,把她兜进怀里,捂得严严实实。

    韩骋把她塞进副驾驶座,一声不吭地绕到驾驶座,直接开车走了。顾慈缩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瞄韩骋,心跳渐渐地快起来。

    怎么办?又惹他生气了。

    顾慈心里还是有点儿怕的,但是面上肯定不能妥协,直到韩骋把车速提到了一百八十迈。

    “以后不许和许攸一起玩儿了。”韩骋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

    顾慈一听,急了,猛地从座位上坐直身体:“关许攸什么事啊?”

    “坐好。”韩骋语气淡淡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路。

    顾慈哪里会听话?她一边伸手扒拉着韩骋裹在她身上的大衣,一边说:“你最好现在就收拾我,否则我……”她说了一半就停住了——不知道大衣的袖子怎么捆的,她一时半会儿竟然挣不脱。

    “我”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气急败坏地偏头瞪着韩骋。

    “我建议你先省点儿力气补个觉。”韩骋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唇角微微勾出危险的弧度:“回去有你受的。”

    顾慈气得要死,偏又挣不脱衣服的束缚,干脆真的往座椅上一靠,不管它了。

    山路崎岖,车子摇摇晃晃的,她今天出来疯玩儿了大半天,这会儿终于觉得累了,慢慢地歪在座椅上睡着了。

    韩骋慢慢地降低车速,伸手过去将顾慈身上挣乱的衣服盖好,眼底哪里还有半点儿愤怒,只有些许的无奈和化不开的温柔与宠溺。

    顾慈半梦半醒间,似乎是感觉到了他手上的温度,习惯性地偏头把脸往他的掌心里蹭。

    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韩骋一路把她抱进屋,搁到沙发上,卷起她的裤腿把小腿露出来。

    上面还蜿蜒着几条深深浅浅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韩骋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偏头问她:“疼不疼?”

    顾慈眯着一双没睡醒的眸子点点头,看着他道:“有点儿。”

    “疼还敢出去野?”韩骋不轻不重地又捏了一下她的腿。

    “下雪天有点儿痛不是很正常吗!都好了这么久了,你难道要我一辈子不出门?”顾慈皱起眉踢开他的手。韩骋顿了一下,伸手慢慢地在她小腿上轻轻地按摩着,一句话也不说。

    末了,顾慈终于败下阵来。她伸手揽住韩骋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闷闷地说:“我错了。”

    那语气就跟说“你吃饭了吗”没两样,听不出丝毫诚意。

    “错哪里了?”韩骋问。

    “我不该大雪天跑那么远去滑雪,不该去蹦极,不该不接你的电话。”顾慈在他怀里嘟囔。

    她倒是拎得挺清,偏偏就是不改。每次一说她,她就连忙认错,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错了就要受罚。”韩骋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之后的一个月,不许踏出家门半步,咖啡店也不许去。”

    顾慈实在闲得无聊,天天在韩骋面前念叨,韩骋才勉强同意给她开个咖啡店打发时间。

    他说完,把顾慈往肩上一扛,踢开面前的椅子,径直往卧室走去。

    “不行!我反对!”顾慈在他肩上嚷嚷。

    “反对无效。”

    (二)

    其实顾慈和韩骋,勉强也算青梅竹马?‍?‍?‍?‍?‍?‍?‍?‍?‍?‍?‍?‍?‍?‍???‍?‍?‍?‍?‍?‍?‍?‍?‍?‍?‍?‍?‍?‍???‍?‍?‍?‍?‍?‍?‍?‍?‍?‍?‍?‍?‍?‍?。

    两人还当过一段时间的邻居。顾慈的爸爸是警察,韩骋的父母经商,两家人都没时间带孩子,久而久之,俩孩子就常常结伴儿去上学。只是韩骋从小就话少,跟个闷葫芦一样。

    高中时期,有段时间顾慈和班上的体育委员走得很近。

    结果一天放学,体育委员送顾慈回家,路上两人走得很近,过马路时体育委员刚伸手牵住顾慈,韩骋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把把他推到地上,拳头直接往他脸上招呼。顾慈吓呆了,反应过来之后连忙上去拽住韩骋。却发现自己根本拉不开他,情急之下,她护在体育委员身前,韩骋的拳头在她面前堪堪停住。

    体育委员吓惨了,顾不得狼狈,连忙爬起来,一溜烟就跑了。

    韩骋喘着气蹲在顾慈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说:“你不要命了?”

    顾慈坐在地上气急败坏:“我倒看看你敢不敢要我的命!”

    韩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是笑了,又像是叹息:“哪儿敢啊?你要我的命还差不多。”

    顾慈每每和韩骋讲到这些往事,她都要嘚瑟地问他:“韩大少爷,你该不会那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吧?”

    韩骋只会淡淡地看她一眼,不说话,不否认,也不承认。

    夜已经很深了,暖黄的床头灯光打在顾慈的睡颜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影。

    韩骋坐在床头给她理了理身上的被子,他凌晨四点钟的飞机飞瑞士,还有个重要的会议等着他去开。

    本来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在会议地点了,按照原计划的话,估计晚上就能回来。偏偏顾慈半点儿不让他省心,他前脚刚走,打她的电话就没人接了,又打电话到家里,阿姨说她和许攸出门去了。

    三年前顾慈差点儿就死在他面前,韩骋被吓怕了。如今她身上的伤刚刚好利索,就闲不住。

    他在瑞士联系不上顾慈,心神不宁,焦躁不安,只在那里待了两个小时,就推了所有的事,飞回来找她。

    顾慈手机里有定位,找她不是难事。但不管顾慈是故意不接他的电话,还是开了静音没听见,不管她是不是安全的,他都不放心让她单独出门。一旦顾慈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他的心就没了着落,他就什么也做不了。

    他从瑞士回来找到顾慈的时候,其实心里又生气又后怕。这么冷的天,滑雪多危险,还敢去蹦极!他当时恨不能狠狠收拾她一顿,即便是现在,他也一肚子气,想把这不听话的家伙拽起来一通收拾。

    顾慈睡觉极不安分,头要抵在韩骋怀里,手要环着韩骋的腰,睡一会儿后,腿也要挂在他身上,大半个身子都压着韩骋,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韩骋叹了一口气,任由她压着,直到时间要到了,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干什么……”顾慈半梦半醒地微微睁开眼,抓住韩骋的手。

    “我得走了,你在家乖乖的,哪儿也不许去,听到没?”韩骋说完又捏了捏她的脸。

    顾慈一听他的话,瞌睡立马就醒了。她从被窝里爬起来,拉住韩骋的手:“外面天还没亮呢,你就要走了?”

    “是啊,祖宗,这不就为了回来看你一眼吗?”韩骋微微勾唇,在她脑门儿上点了一下。

    顾慈这时候才开始愧疚了,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任性给韩骋带来了多少麻烦。她低着头伸手抱住韩骋,低声说:“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小麻烦精。”韩骋揉了揉她的脑袋,低笑出声,把她塞进了被窝里。

    (三)

    当然,愧疚只是暂时的。

    顾慈没有受伤以前,很喜欢参加室外活动,定期去做义工,假期都要出去旅行。大学时,她还是学校排球队的队长。她这个人,最怕被关在家。刚开始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韩骋几乎是找人二十四小时跟着她,大门一步也不许出,每天给她吃药膳和养生餐,吃得她都要吐了。

    顾慈在家里被关得极其烦躁,开始的时候偶尔还要跟韩骋哭闹,韩骋只会耐心地哄她,但并不会妥协半分。

    既然出不了家门,闹了又不管用,顾慈就决定沉下心来学习画画。于是家里的书房里,都是她的“佳作”。

    有一次韩骋的朋友来家里找他谈事情,推开书房门的时候,简直惊呆了!画得乱七八糟,狗不像狗,人不像人的简笔画,竟然被规规矩矩地裱起来挂了一墙壁!

    他惊愕地问韩骋,这些是出自哪位名师的画作。

    韩骋一脸骄傲地说,是他媳妇儿画的。

    那可不就是魔鬼派的大师吗!韩骋那朋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真的佩服韩骋,抬头低头都能看见这些玩意儿,居然还能淡定地工作。

    后来他就发现,刚刚那些根本不算什么,书房里原本挂的好几幅货真价实的大师名作,每一幅都被人用颜料“修改”过了,要不就是多了一把胡子,要不就是多了一圈眼影,反正没有一幅能够幸免。

    几百万的画就拿来这么乱涂乱画?!

    “韩骋,你这哪儿是养了个媳妇!你确定不是供了个祖宗?”

    每次说起这些事,他的这位朋友都要惊叹不已。

    直到后来,顾慈的体检报告上各项指数都趋于正常,体检结果上写着“健康”两个字的时候,顾慈才终于可以踏出家门了,但前提是和韩骋一起。

    不过总算是能出门了,连家里的阿姨都要替他们家的书房松一口气。

    有时候韩骋公司里忙,没那么多时间陪她,她就去咖啡店打发时间,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借着去咖啡店的名义,偷偷地和许攸她们出去玩儿。韩骋知道了之后虽然生气,但除了把她带回家教训一顿,也拿她没有办法。谁让这人是顾慈,是他爱了很多年又差点儿永远失去了的顾慈?

    “小金丝雀,下午去打排球,来不来啊?”电话那边,许攸说了一半又放低声音,“韩骋在家的话,当我没说。”

    “他在家怎么了?他在家我也能出来,他现在还能管我吗?!”能出来才怪,但是面子不能丢,顾慈不屑地笑了一声,说,“地址发来,我等会儿就来?‍?‍?‍?‍?‍?‍?‍?‍?‍?‍?‍?‍?‍?‍???‍?‍?‍?‍?‍?‍?‍?‍?‍?‍?‍?‍?‍?‍???‍?‍?‍?‍?‍?‍?‍?‍?‍?‍?‍?‍?‍?‍?。”

    韩骋飞去瑞士开会了,算算时间,再怎么快也要晚上才能回来。顾慈换了衣服和家里的阿姨说了声要去咖啡店,就去了许攸她们所在的排球馆。

    上一次打排球都是好几年前了,这几年来韩骋都不让她出门,更别说打排球了。

    顾慈难得这么高兴,一直玩儿到下午五六点才回家。毕竟好几年没打了排球,玩儿的时候没注意,回家了才感觉到双手又酸又痛,尤其是大拇指下面那一片,都隐隐地磕出青紫了,顾慈甩了甩两只手。

    到家的时候阿姨已经做好了饭菜等她,她伸手去拿筷子,手指都在发抖。她胡乱吃了几口就丢了筷子,刚站起身,韩骋就回来了。

    顾慈吓了一跳,心虚得无以复加。为了防止韩骋发现异常,她格外殷勤地跑上去扑进了韩骋的怀里。

    “你回来啦!”她将脸在他怀里蹭了蹭。

    韩骋微微勾唇,伸手揽住她,正欲去牵她的手,顾慈却顺势将手往上一举,圈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就把唇送了上去。

    韩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顾慈,俯身和她接吻。他一路攻略,顾慈一路往后退,直到抵上后面的墙壁。

    他伸手撩了撩她的头发,把唇移到她耳边低低地说:“先去洗个澡?”

    顾慈点点头,在韩骋的下巴上“吧唧”亲了一下,蹦跶着去了浴室。

    韩骋倚在墙上看着,勾唇轻笑了一下。

    顾慈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韩骋已经不在客厅了,她趿拉着拖鞋走出来,正欲开口叫他,就听到楼上传来隐隐约约的钢琴声。

    这么晚了,韩骋在弹琴?

    她循着琴声走到琴房,韩骋果真独自坐在窗户边,垂着眉睫在弹琴。他弹得很认真,是肖邦的《夜曲》。

    弹了一半,他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了,抬眼看向顾慈,冲她淡淡一笑:“小慈,过来。”

    顾慈愣了一下,立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磨磨唧唧地走过去,站到韩骋身边。

    韩骋慢慢地牵起她的手,放到琴键上,嘴凑在她耳边似吻非吻,极尽暧昧:“好久没听到你弹琴了,我想听。”

    顾慈头皮发麻,但是她又不敢拒绝,只得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坐到琴凳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想听什么。”

    韩骋缓缓地直起身,靠在一旁的琴柜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就弹一支《致爱丽丝》?”

    顾慈伸出酸痛的手指放到琴键上,天啊,现在她的手动一下都又麻又痛,怎么弹琴?!

    见她久久不动,韩骋淡淡地笑道:“怎么了?”

    “没、没事。”顾慈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真的好痛啊!她抬头看了一眼韩骋,对上他在灯光下微微眯起来的眼眸。她忽然觉得,韩骋应该是知道了,突如其来的心虚让她把一首好好的《致爱丽丝》弹得断断续续,乱七八糟。

    “乖,琴不是这么弹的。”韩骋走上来,从身后揽住她,双手覆上顾慈放在琴键上略微颤抖的手指,带着她一下一下地按在琴键上,琴音从两人的指尖流淌出来。

    顾慈额头上的薄汗都出来了,一半是吓的,一半是疼的。韩骋的手指覆在她的手指上,根本由不得她不弹。

    终于,顾慈忍不住了,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小声说:“疼。”

    韩骋面不改色,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为什么疼?”

    顾慈抿着唇,没有说话,眼睛都要红了。

    “好端端的,手为什么会疼?别人都是磕着碰着了才疼,你呢?”

    “我……嘶!”顾慈话还没说完,忽然被韩骋一把握住手,疼得她眼泪都要滚出来了。其实她并不是爱哭的人,比这疼一百倍的伤都没让她掉过眼泪。但是这个人是韩骋,在韩骋面前,她从来不用克制自己的情绪,甚至变得格外娇气。

    “还想瞒着我呢,嗯?”韩骋手上一用力,把顾慈拉到跟前。

    顾慈疼得直哭,嗓音都发抖了:“我,我去打排球了。韩骋,我手疼……”其实也没多疼,但她就是想哭。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单独出门,不许参加剧烈运动。”韩骋手上又微微用力,低沉的嗓音震得顾慈头皮发麻,“转头就不记得了?”

    韩骋不准她做的事情太多了,不准吃火锅,不准吃烤串儿,不准滑雪,不准蹦极……这么多事,她哪会记得清还有一项不许打排球?

    “不疼一下,我看你下回还是不记得。”韩骋叹了一口气,松开了顾慈的手,牵着她下楼。

    顾慈坐在沙发上还在抽抽搭搭地哭,却并不是因为手有多疼。韩骋也就意思意思教训一下她,哪里舍得真用力?她就是要哭给韩骋看,就是要让韩骋觉得,无论她做了什么,到最后都是韩骋的错。

    韩骋找来医药箱,取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涂在顾慈的手上,轻轻地给她按摩,推开。

    “以后想做什么,提前和我说,我抽空陪你去。”韩骋一边给她按手,一边抬头看她,“但是你的身子还没有彻底恢复,还要调养一段时间,不能玩儿排球。”

    “嗯。”顾慈低着头闷声闷气地答应。

    韩骋叹了一口气,把她搂进怀里。

    夜好像突然变得很长,平常这个时候,顾慈早就窝在韩骋怀里睡着了?‍?‍?‍?‍?‍?‍?‍?‍?‍?‍?‍?‍?‍?‍???‍?‍?‍?‍?‍?‍?‍?‍?‍?‍?‍?‍?‍?‍???‍?‍?‍?‍?‍?‍?‍?‍?‍?‍?‍?‍?‍?‍?。

    窗外的月光细细碎碎地洒进来,顾慈翻了个身,掀开被子坐起来。

    这是怎么了?

    从前她和韩骋也这样吵吵闹闹,之后很快又会和好如初,但是今晚,她却突如其来地觉得低落,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被压抑在心间,现在就要冲破胸腔了。

    顾慈烦躁地伸手抚了抚额,起身下床倒了杯水,出了卧室的门。

    门刚被轻轻地带上,床上的另一个人就慢慢睁开了眼睛,他静静地看着门口,侧脸隐在光影里,看不清表情。

    顾慈正坐在客厅吧台边发呆,冷不防面前就放了一碗药膳,她抬眼一看,是韩骋。他微微皱着眉,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顾慈话都不想说,直接无视那碗药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憋得慌,心里闷闷地疼。

    “听话,待会儿凉了。”韩骋伸手把托盘往顾慈面前推了一点儿。

    “不听。”顾慈皱着眉,一把推开面前的碗,较上劲儿了,“我就不喝。”

    韩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刚要说话,顾慈忽然伸手拿过托盘里的那只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韩骋的视线从地上的碎片慢慢地移到顾慈的脸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开口:“你再摔一个?”

    顾慈冷笑一声,伸手把托盘里的汤盅、勺子挨个“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

    “顾慈——”韩骋只是急促地喊了一声,声音又淡又低。顿了一会儿,他抬手欲拉顾慈的手过来。

    顾慈把手背在身后退了两步,不让韩骋碰。

    “顾慈!”韩骋语气微微加重,却不再试图拉她。因为顾慈就站在距他几步远的位置,眼眶红得像要哭。他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顾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生生地咽回去。她慢慢呼出一口气,转身夺门而出。

    快半夜12点了,外面下着细细的雨,一盏盏路灯将整条道路都照得通明,顾慈垂着眼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她真的觉得有点儿累了。她向来口无遮拦,她怕再待下去,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韩骋会难过。她清楚地知道韩骋有多爱她,所以任由他把自己圈起来,宁愿就此折断了翅膀,也不想他再心痛一丝一毫。

    只是憋得久了,累了吧?顾慈微微闭上眼,心想,明天就会好了。

    身后有车灯一闪一闪地跟着,始终保持在离顾慈十米左右的距离,在寂静的公路上格外显眼。黑色的迈巴赫就这样静静地跟在她身后,陪着她慢慢地走。

    走了一段儿,顾慈忽然跪坐在地上。她低着头,头发被细雨打湿了一些,贴在脸颊上,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滴落在手背上。

    头顶上方的雨不知不觉地停了,顾慈微微抬头,上方罩着一把伞。

    韩骋慢慢地蹲下来,把外套披到她身上,裹紧,一把把她按进怀里。

    顾慈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勾唇笑起来,轻轻地说:“我淋雨了,总不让你省心,这回能不生我的气吗?”

    “不生。”韩骋叹了一口气,一把把她抱起来,往回走。

    韩骋向来话不多,他走得不快,感受着臂弯里沉甸甸的充实感,心脏仿佛被人拽住了一样,又酸又痛,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在瓦解。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连指尖都在颤抖。

    (四)

    韩骋从前并不会这样管着顾慈,一起上中学的时候,顾慈常常半夜拖着他出去吃夜宵。她尤其喜欢吃麻辣小龙虾,不要人帮忙,她自己就能吃两三斤。

    通常这个时候,韩骋就默默地坐在一旁给她剥虾壳,看着她吃。

    可是这几年来,韩骋再也没让她吃过这些东西,无论顾慈怎么闹,怎么求,他就是不让她吃。

    并不是他爱管着顾慈,三年前顾慈血淋淋地躺在他面前的样子,实在是把他吓怕了,他第一次尝到了将要失去顾慈的滋味,那种恐惧深入骨髓。

    高中毕业后,顾慈遵循她爸爸的意愿,考了医科大,要当医生。韩家的公司也越做越大,韩骋去了国外留学,毕业后回国接管公司。他本来想等公司这边稍微稳定一点儿,就向顾慈求婚。结果凉山突如其来的一场地震,彻底粉碎了这一切。

    顾慈他们医院组织了志愿医疗小组前往灾区,她也是志愿者之一,每天要抢救伤员,完全没时间和韩骋联络。那天半夜,猝不及防来了一场余震,顾慈跑了一半,听见孩子尖锐的哭叫声,又折回去抱那个孩子,房屋就在那一瞬间垮塌。

    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应该都记得韩骋接到消息后带着人赶过来时的样子。

    很多跟过他的人都说,从没见过韩骋如此疯狂的模样,他满眼通红,如果有眼泪落下来,那一定是带着血的颜色?‍?‍?‍?‍?‍?‍?‍?‍?‍?‍?‍?‍?‍?‍???‍?‍?‍?‍?‍?‍?‍?‍?‍?‍?‍?‍?‍?‍???‍?‍?‍?‍?‍?‍?‍?‍?‍?‍?‍?‍?‍?‍?。

    直到第二天早上,救援队才寻到顾慈,她被压在预制板下面,身上多处被钢筋扎穿,几乎是被钉在地上了。她怀里的孩子还在呜呜地哭,身上浸透了浓稠的血,都是顾慈的。

    顾慈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失血性休克了。韩骋永远忘不了他看到顾慈时的那一幕,以至于那么多年以后,那依然是他一闭眼就能看见的噩梦。

    指针指到了凌晨四点的位置,韩骋的喉头滚了滚,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她依然没有睡相,一只腿架在他的腰上,脑袋抵在他的胸口,呼吸绵长而平稳。

    他换了个姿势,伸手轻轻地把顾慈揽进怀里,搂得很紧,下巴搁在她脑袋上。外面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映在他的脸上,依稀反射出一抹湿漉漉的水光。

    第二天一大早,顾慈就被韩骋从被窝里挖出来,拖到医院去体检了。距上次复查已经差不多半年了。这家医院是顾慈以前工作的地方,给她做体检的正是当年带她的老师,现在已经升为科室的主任了,她一直很喜欢顾慈,要不是当年出了那样的事,她定要好好培养顾慈的。

    “给,顾慈的体检报告。”陈主任把体检报告递给韩骋,“各项指标都很正常,除了一些不能避免的小后遗症以外,差不多都已经痊愈了。”

    “麻烦陈主任了。”韩骋伸手将体检报告接了过来。

    “听到没有,陈老师都说痊愈了!”顾慈高兴得都要跳起来,又凑上去问,“那我可以吃辣的了吗?比如说,小龙虾?”

    陈主任闻言略微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韩骋,又笑起来:“哟,还管得那么严啊?”

    “是啊!他什么都不给我吃,就给我吃那些寡淡无味的药膳,我现在吃啥都没味儿了!”顾慈不满地瞪了一眼韩骋。

    韩骋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龙虾、麻辣烫什么的,可以吃。”陈主任笑着扶了扶眼镜,说:“不过啊,你还是不要经常吃,对肠胃不好。”

    顾慈差点儿没高兴得哭出来,她转身拽住韩骋:“你听到没?陈老师说可以吃了!”

    韩骋笑了笑没有作声,伸手牵住她,又转身和陈主任道别:“那我们就先走了。”

    “等一下。”两人刚转身,顾慈正闹着要吃龙虾,就被陈主任叫住了,“韩总,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想和你聊聊。”

    韩骋闻言转过身,略微惊诧地挑了挑眉,道:“当然,您请。”

    两人到了另一边的走廊上,顾慈没有跟过来。

    “我知道这些年,你管顾慈管得很严,你怕她生病,怕她恢复不好,怕她留下什么后遗症。”

    “但是韩总,顾慈她曾经是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顾慈曾经是什么样子呢?韩骋微微垂眸。

    曾经的顾慈,张扬骄傲,锋芒毕露,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她成绩好,很善良,空闲的时间会参加各种各样的社团,定期做义工,假期会拉着韩骋去登山、露营、旅行,最是闲不住的一个人。

    “一个好端端的人,一个从来都不愿意停下脚步的人,整天这样被管束着,哪儿也去不了,那该是有多难受呢?”

    “韩总,所有的人都以为是你惯着顾慈,宠着顾慈,但是顾慈她何尝不是同样地惯着你呢?她为什么放弃她自己的生活和梦想,甘愿被你像金丝雀一样养着?只是因为,你是韩骋。”

    对,只是因为,他是顾慈最爱的韩骋。

    (五)

    韩骋从对面走廊过来的时候,顾慈正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跟许攸发微信吐槽韩骋不让她吃小龙虾。

    面前的光线忽然被一团阴影挡住,顾慈抬头,韩骋就逆着光站在她面前。

    “饿了没?带你去吃饭。”韩骋向她伸出手。

    “哦。”顾慈不开心地站起来,把手交到他掌中,任由韩骋牵着走。

    韩骋并没有带她回家,而是去了从前顾慈最喜欢吃的一家小龙虾店。

    幸福来得太突然,顾慈拿着菜单点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小龙虾,等她吃得差不多了,韩骋把她从凳子上牵起来:“到那边去走一圈,不然会影响消化。”

    顾慈在韩骋面前向来娇气,走了没几步就嚷嚷脚疼,韩骋只得蹲下来问她:“要背回去还是抱回去?”

    顾慈毫不客气地张开双手:“要背!”

    韩骋并不是第一次背顾慈,相反的,背过无数次了。顾慈伏在他宽阔的背上,昏昏欲睡。

    “小慈。”

    “嗯?”顾慈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下个月,我们去东极岛露营好不好?”

    “啊?”顾慈的瞌睡瞬间醒了,不确定地问他,“露营?”

    她可以出门了吗?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把她卷得晕头转向。

    “嗯!”韩骋把她往上托了托,继续往前走,“以后想去的地方,我们都会去。”

    “她为什么放弃她自己的生活和梦想,甘愿被你像金丝雀一样养着?只是因为,你是韩骋。”

    韩骋微微抬眸,他背上这个不足一百斤的家伙,的确已经背负太多了。

    是了,我不应该为你画地为牢,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和想走的路,即使会遇上危险,也要走下去,因为我会保护好你。

    我把你的自由,一点儿一点儿地都还给你。

    (六)

    天气一点儿一点儿地暖起来,已经是初春了。顾慈每天央求,再三保证太累太远的地方不去,韩骋终于同意她去参加义工社团,每个月跟团去做两次义工,就在本市?‍?‍?‍?‍?‍?‍?‍?‍?‍?‍?‍?‍?‍?‍???‍?‍?‍?‍?‍?‍?‍?‍?‍?‍?‍?‍?‍?‍???‍?‍?‍?‍?‍?‍?‍?‍?‍?‍?‍?‍?‍?‍?。

    其中一次是去附近的一所小学教小朋友们做手工。

    小朋友们天真可爱,顾慈很喜欢,回去就和韩骋说了。

    “韩骋,我和你说,今天我去东郊小学了,小朋友们好乖啊!”

    韩骋正在厨房流理台边给她榨果汁,听她这么说,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问:“有多乖?”

    “很乖!背诗的时候摇头晃脑的,可爱死了。”顾慈撑着脑袋学着那些孩子的样子摇头晃脑。

    韩骋端着果汁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慈,眉目一挑:“所以……?”

    这么容易就被韩骋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人该不会是成精了吧?

    顾慈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双手捂住脸,露出两只大眼睛看着韩骋:“所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说来听听?”韩骋饶有兴致地把果汁放到她面前,眼神深得像漩涡,似乎要把人溺毙。

    “你看啊,我现在很闲,而我又那么喜欢小孩子……”顾慈掰着手指,在韩骋危险的目光下,稍微往后面挪了一点儿。

    “是。”韩骋看了她一会儿,了然地点点头,起身向顾慈走过来,“这事儿怪我。”

    他一把将顾慈抱起来,往楼上的卧室走。

    “啊?”顾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韩骋三两步扛上楼,不轻不重地丢到床上。

    随即重重的吻落在她耳边,他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我们可以生一个。”

    顾慈偏头躲过韩骋的唇,抽空喘息着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同意,我想去教书,之前好不容易考到的教师资格证呢……。”

    “好……”韩骋闭着眼睛亲了一半,突然清醒过来,“什么?!”

    “教书?”韩骋撑起身子,“你说的是想去教书?”

    “是啊,不然你以为我说什么?”顾慈伸手勾住韩骋的脖子,讨好地说道,“东郊小学正在招语文老师,你看我整天闲着,都要闲出病来了,你就让我去吧!”

    韩骋的满腔热情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他闭了闭眼,在顾慈颈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翻身坐起来:“当老师会很累。”

    “不会的,东郊小学离我们家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你看,小学生四点就放学了,又有寒暑假,多好啊。”

    “不好……”韩骋揉了揉太阳穴,凑近顾慈,“怕我养不起你吗?”

    说完他自己先笑起来,又把顾慈揽进怀里半真半假地说:“你这么喜欢孩子,要不咱们自己生一个自己带?”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不要转移话题!”

    韩骋叹了一口气,天地可鉴,他说的真的是肺腑之言。

    顿了一会儿,顾慈忽然轻轻地开口了,她说:“韩骋,我现在真的好了,你不要害怕。”

    韩骋一愣。

    顾慈抬头看着他,伸手轻轻地覆上他的脸:“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还有一辈子,很长很长。”

    她的眸光很亮,像有星河落入其中:“我们一起旅行,一起工作,一起生活,未来还有好多好多时间,我们并肩一起走。”

    韩骋很久没有说话,原来她一直都知道,所以虽然偶尔任性,但从来不反抗,心甘情愿地让他画地为牢。

    他低下头轻轻地蹭着顾慈的额头,不知道是在酝酿,还是在考虑。

    顾慈心里有点儿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韩骋。

    韩骋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脑袋, 笑了一下,似是叹息,又像是妥协:“行,只要你高兴,干什么都行。”

    (七)

    第二个月月初,顾慈就如愿以偿地站在讲台上了。那天她只有两节课,上课完之后备了课,便提前下了班。

    她刚走出校门,就看到前面抽芽的柳树下站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到那人身上,他身上斑斑驳驳的,像是印着山茶花。逆着光,那人正冲她招手。

    顾慈竟看得愣了,恍如隔世。

    “愣着干什么呢?顾老师,我来接你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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