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
冬天的夜晚，两人肩并肩地坐在汽车后备箱，分吃同一盘点心，月光让两人眼角眉梢都变得温柔起来，知晓萧晨的往事，裴知开口道：“我会弥补你的???????????????????????????????????????????????。”
萧晨擦着眼泪一笑：“我现在……好像只缺男朋友，难道你要弥补我一个吗？”
裴知皱眉道：“如果你看得上的话——”
嗯？萧晨竖起耳朵，听他道：“我打也会打到司空良向你求婚???????????????????????????????????????????????。”
第六章、
对他唯一的遗憾
C大教职工子女冰球队已有三十六年的历史，家属区的男孩子们几乎都要参加，女孩子疯一点儿的比如考古系蓝教授家的女儿也会参加，球打得不怎么样，撞人一级棒，守门员都被她撞进了球网里，把她开心得在场上疯狂表演花式滑冰???????????????????????????????????????????????。
“那是蓝桥吗？”裴知接过叶怀远递来的咖啡，两人在空荡荡的观众席坐下。十点那场的哥们儿都还没到，只有他们两个来得早。
叶怀远看向冰球场上，笑道：“嗯，是蓝桥。她结婚之后比以前更疯了……”他一边笑一边想到了什么，歉意地看向裴知，道：“上次咖啡店的事多谢你了，我到的时候听说你带着萧晨离开了，我怕打扰到你就没有打电话——你跟萧晨以前就认识吗？欣欣那天回家后非说你是萧晨的男朋友。”
“你很关心萧晨嘛。”裴知目光盯着冰球场上驰骋的队员们，对抗的呐喊声和冰球球杆碰撞声音里，他的语气显得格外冷，“那为什么又放任你太太误会她呢？为了保护你的‘裂帛’？”他看向叶怀远，后者在听到“裂帛”二字时、脸色陡然黯淡。
果然，裴知心中确认，那座墓里埋的就是叶怀远的前女友。
“如果被你太太泼咖啡的人是她，你也会这么心平气和吗？”裴知一字一句地问道，“就因为萧晨也想保护你的‘裂帛’，所以她被欺负你觉得是应该的，是吗？”
叶怀远惨淡地笑，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小满和我之间的事，好多连萧晨都不知道。萧晨跟你是怎么说的？说我为了繁殖抛弃小满？”他痛苦地看向裴知，声音极低地说道：“裴知，我当了小满整整七年的地下恋人！看着她拍了多少吻戏、床戏，一次次跟别的男明星炒作恋情……其实如果她事先跟我商量，我也愿意不要孩子跟她两个人过一辈子，可是她问都不问我就把孩子打掉了……我们的孩子，十周的胎儿手腕和脚踝都已经发育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爱她。”
从来都是水墨画一般优雅自如的叶怀远，情难自已地垂下了头去。而裴知望着这样的他，眼前浮现出憧憧的、静山陵园里裂帛的墓碑。
说是肯定不能对他说的，萧晨连遗照和真名都没有放上那墓碑，必定是有重于生命和死亡的承诺。
裴知伸手搭在叶怀远肩上，沉默地拍了拍他。被朋友无声安慰的叶怀远长长地叹了口气，收拾起难得倾泻出口的悲惨情绪，他自嘲地笑道：“这件事我谁都不能说，没想到居然会对着你说出口。”原本裴知是朋友里面最不可能听这种儿女私情的人了。
“所以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跟萧晨？”叶怀远又绕了回来，探究的眼神紧盯着裴知，裴知知道他的意思，但他又不是变态，怎么可能去想弟弟的同学。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正要向叶怀远解释，手机响了起来，是半路拐去帮他买运动装的展曜——“裴知，裴知！你猜我在商场看到谁了？萧大师！”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被看到了。裴知“嗯”了一声，“你买好了吗，赶紧过来，我和怀远都到了。”
“哈哈哈哈……我跟你说，萧大师在那儿买衣服，太可爱了，穿着一个衬裙跑出来、还问这裙子是情趣内衣吗，哈哈哈哈哈……”展曜狂笑，接着问道：“哎，我请示你一下，我能追求萧大师吗？我最近单身！”
“可以。”裴知说。
冰球馆内的灯光似乎暗了一度，叶怀远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突然散发雷暴气场的人，只见裴知也没有如何，甚至语气都是陈述性地说道：“但是如果有一天萧晨说你对她不好，那天就是你的忌日。”
电话那头“展大状”颤颤巍巍地道：“啊？”
“因为你会死在我的手里。”暴君认真地说道。
“哦——这样子啊！知道了！不追、不追、我不追了！”
“赶紧滚过来！”裴知挂断了电话。隔了几秒，觉得叶怀远还在看他，他转头以眼神询问：你看什么看？
“看来萧晨多了个娘家哥哥啊。”叶怀远温柔地一笑。他想到了小满远嫁时，大概是怕欧洲富豪之家有颇多规矩，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陪伴、照顾萧晨，怕留下萧晨无人依靠，分别时小满曾经嘱咐他以后为萧晨送嫁、替她撑腰。
娘家哥哥？这个定位不错，裴知觉得最近自己对萧晨的异样心疼都有了一个合理的归属。
展曜带着萧晨和到达冰球馆的时候十点二十分，裴知他们没等他，场上已经打开了。
C大这边的装备是一式白色冰球服、蓝黑色头盔，展曜带着两位女士走到观众席第一排时，白色冰球服的一号、二号两个前锋正交替运球突破重围。
萧晨听到对方守门员狂吼指挥道：“拦住裴知！别管其他人！裴知、裴知、裴知！”
“哪个是裴知？”萧晨眼睛盯着场上，嘴里问展曜。
还没等展曜回答，一直落后的三号前锋突然加速，两个对手球员过来拦他，他却毫无躲避之意选择正面碾压！“砰砰”两下暴力撞击，对手被他直接撞飞了出去！
这时前方运球的C大队员转身一记长传，那位风驰电掣的三号娴熟地挥杆控球，雷霆之势不减，向着球门直击！
干脆利落地射门、得分！
C大队员们嗷嗷叫起来！一群男人大笑着在冰上追逐庆祝。那位三号前锋摘下头盔高举在手中，在朋友们的笑骂声中驰骋冰上，那平日里气势凌厉的眉眼此刻神采飞扬。
是裴知。
萧晨眼眶莫名一热，她抿唇，深深地呼吸，压制心上沸腾的滚烫热血。
一场冰球赛是六十分钟的比赛时间，实际上分成三局，每局二十分钟，中间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一局打完，裴知到场边喝水，突然看到空荡荡的观众席第一排坐着人，展曜身旁那个穿着牛仔长裙的小女生是萧晨？！
“你怎么来了？！”裴知飞快地滑到观众席前护栏边，错愕地问她。叶怀远也在，就在身后的场上！
他的语气毫无惊喜，反像是嫌弃，萧晨心头一凉。
“我和朋友在逛街，遇到了展律师。没想到你也在。”萧晨往后坐了一些，四平八稳地跷起她的二郎腿闲闲地调侃道：“冰球打得不错嘛，裴总。”
刚才还满眼粉红色少女心的人，一瞬间恢复成君临天下的萧大师。
场上休息嬉戏的队员们被吸引了目光，都看向裴知和萧晨这里。穿着一号前锋服的叶怀远从休息区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对着萧晨张望。裴知潦草地穿上运动服外套，单手在栏杆上一撑跳了过来，他拎起他的包和萧晨，果断地道：“走。”
裴知的车就停在冰球馆外面，他把萧晨扔进副驾驶，自己转过车头坐进车里，才顾得上拿毛巾擦一头的汗???????????????????????????????????????????????。
萧晨从座位上爬起来坐好，冷眼斜视他，还故意非常嫌弃地捂住鼻子。
“哦……抱歉。”裴知连忙降下车窗，又打开空调换气。
“你把我带出来干什么？我是来看冰球比赛的。”萧晨认真地皱眉，认真地表演不满。
“叶怀远在。”裴知言简意赅。
“我又不怕他！”萧晨满不在乎地说，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解释道：“前男友这种东西，就像垃圾桶里的空易拉罐，曾经装过饮料，饮料喝完了它就是垃圾！”
她还在隐瞒。裴知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说：“总之能不见面就不要见。而且现在几点了？你这么晚怎么还在市区？今晚还回R县吗？”
“不回去住哪儿？你收留我吗？”萧晨吊儿郎当地说道，“你管我玩儿得多晚，又不要你负责送我回去。”
“我要回公司熬通宵，没空送你。”这时车传来一阵阵抖动，裴知面无表情看向身旁抖腿的人，命令道：“脚，放下来。”
哼！萧大师不仅不放反而抖得更剧烈，纤细的小腿从牛仔长裙下面露出来，抖成无影腿了。可裴知突然侧身压过来，又吓得她双腿瞬间伸直，“砰”地一下整个人贴紧座椅。
裴知从副驾驶前方抽屉里拿出一个系着蝴蝶结的盒子，顺便冷冷瞥了一眼吓成壁虎的萧大师。萧晨缓过神，不好意思地在那里尬笑。
裴知把盒子放在她膝盖上，看她双眼发直，他晃了晃手腕上的沉香木手串，道：“回礼。”
“是什么啊？”萧晨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盒子，手指在上面轻轻戳了戳，心情瞬间很好，转头对裴知一笑。
夜里车内光线暗，女孩子微笑的脸像是闪着光。不过裴知也不知道盒子里面是什么，他下午查了沉香木手串的行情，报了双倍价格叫助理出去买的。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裴总沉着应对道。
“哦。”萧晨低着头慢慢拆，太幸福啦，空调的暖风吹得她脸颊都发烫。
等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只女士手表，萧晨口腔的深处涌起一股滚烫的气息直冲脑门——这、这手表跟裴知手上的是情侣款啊！
她紧紧咬着唇，心跳已经疯了，不敢抬眼去看他，又恨不得立刻尖叫着扑过去抱住他！矜持、矜持！萧大师心中的小人儿疯狂地叫着，矜持一点儿！
矜持你个头啦！另一个小人儿冲出来一脚踢飞之前那个。
萧晨深吸一口气，昂起头，缓缓转过去看向他，故作满不在乎地对他晃了晃手表盒子，道：“挺好看的啊……我喜欢！”
裴知此刻正在心中把助理大卸八块！还好，看萧晨的样子不像是想歪了。但一股像是心虚又像是惆怅的滋味在暴君一向寸草不生的心头蔓延，身上半干的汗更加令他感觉不舒服，刚才已在脑中整理好的通宵工作的思路也被打乱了。
怎么了，怎么了？裴知心内自问，你想干嘛？！
萧晨豪爽地把礼物盒子扔在脚边，津津有味地摆弄她的手表。她这收到礼物之后兴冲冲的样子跟司空良有点儿像，裴知似乎找回了一些当哥哥的感觉，和气地对她说道：“好了，你下车吧。”
我要回去工作了。
萧晨的兴致勃勃被打断，抬眼瞪他，不高兴地拿起她的包包，拎着她的手表，从车上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这车对她来说太高，从座位上直接伸腿下去也够不着地。
身后传来裴知一句“当心”，萧晨扬手潇洒地甩上车门，从车头绕过去到他那边，趴在窗户上说道：“给我一百块钱！我的钱包丢了。”
细细的胳膊伸进车窗搁在裴知面前，掌心摊开着。裴知看看面前的小细胳膊，再看看扒着车窗的小矮子，这场景实在可爱得令人心软，通宵工作都赶不完明天任务量的暴君居然心情很好地、慢悠悠地掏出皮夹，悠声问道：“一百块够了？”
“那你给我两百吧。”萧晨昂着脸，坦荡荡。
裴知笑着抽出五张一百放在她手里，双手捏着五百块的萧大师合掌一拜，念道：“谢谢施主！”
裴知笑出了声，顺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女孩子未经染烫的黑发像匹丝绸，抚上去时手掌都得小心翼翼地控制力气。
怪这夜色太过美好温柔，勾得人心发飘，在他心里全世界第一重要的永盛集团，此刻他都不太想回去了啊。
**
四月一号愚人节，萧晨搬家。
早晨四点多她就悄悄起来下了山。贺家山山脚下有一条捷径小路，五分钟就能穿到R县老街。从前贺小满经常带着萧晨从这里走，拿她跑龙套攒下的钱，去老街上给瘦弱的萧晨喂一顿牛肉砂锅米线。
天还没亮，老街上行人寥寥，几户做早饭生意的商家窗户里亮着灯。萧晨裹着她的黑色运动服外套一路小跑，跑到煎包那家门口“咚咚咚”地敲门。沈师傅的老婆开门出来，见是萧晨，“哟”了一声，道：“这么早啊！去医院看贺老？”
萧晨笑眯眯地点头，递过去一张五十块，说：“麻烦您，给我两袋！”
刚出锅的全肉馅煎包，油水“吱吱”地在焦边上响，芝麻和葱花喷香地撒了一大把！沈师傅将一整锅都取出来，装了四个外卖盒拿出来给萧晨。
贺老几年前肺癌，左叶肺被切除，前两年又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贺小雪把他送到了医院里包房给他常住。但贺老不待见小女儿，贺小雪也不是温柔可人的性格，来得很少。不像萧晨，吃到个三瓜两枣都要跑下山送给师父尝尝。
“慢点儿吃……烫烫烫！”萧晨看她师父一口猛地咬下去，倒像是她自己被烫到了，也跟着张大嘴吸凉气。她向门外张望，没有医生、护士经过，她迅速从口袋里拿出巴掌大小一瓶二锅头递给贺海，催道：“快快快，一口！”
贺海煎包都不要了！浑浊的老眼放着光，双手来捧二锅头！
清晨就在师徒俩盘腿坐在病床上吃煎包的时光里走近，病房里面越来越亮，萧晨这才看到两张床头柜都被雕成了镂空，左边一张青龙摆尾，右边那张白虎下山。
“人家这桌子是有医疗用途的，您就放过他们吧???????????????????????????????????????????????。”萧晨劝老头子道，“为了您损坏公物，小雪每次都跟医院里赔笑脸。”
孩子赌气的神色涌上贺海的脸，他气呼呼地道：“拿着南国雕漆的招牌做生意，赚了那么多黑心钱，赔两张桌子怎么了？！”
“小雪把贺家山南国雕漆的招牌摆进国际漆展的时候，你不也哭着说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天吗？”萧晨嘲笑师父道，“要不是小雪这两年经营，就凭咱们师徒的死脑筋，‘吭哧吭哧’一年出一个活儿，什么时候才能有现在的规模……”
萧晨的话突然断了，她的手腕被攥住，命不久矣的老人，皮包骨的手指却力气大得令人心惊！
“贺家传了三十三代的南国雕漆，靠的是什么？闻名于世当然是好，但也要看是什么名！柳家那种贱名谁瞧得上？！他们做的那叫剔红？”
“是是是！”萧晨连忙说道，“您别生气，咱们贺家山出的才是南国雕漆的招牌剔红！”
老人目光如鹰锐利地盯着萧晨，道：“我们南国雕漆传承的是至臻手艺！小雪再怎么折腾，你不能乱了心神！萧晨，你得守住！”
所谓达则兼济天下，柳家也好，贺小雪也好，向这世界展示中国雕漆之美是很好很好的一件事。但萧晨的使命与他们不同，她要守、要传下去的是南国雕漆的至臻手艺，她是穷则独善其身之人，一生只该耗尽心神做这一件事。
“明白。”萧晨对老人家郑重地点头，“您怎么传给我的，我就怎么守着。”
贺海是放心她的，松了一口气。继续再吃煎包却觉得没了滋味，他累了，一天难得的清明时刻已经用完了，脑子里混混浊浊的。“小雪这死丫头敢对你不客气，你要狠狠压着她才行……她不像小满那样懂事，”贺海躺下去，昏昏欲睡地叹气道，“小满很久没来看我了，拍戏很忙？”
“她嫁人了，记得吗？嫁到欧洲去了。前两天她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萧晨照顾老人躺下，柔声道，“你有什么话对她说吗？我待会儿告诉她呀。”
贺海闭着眼睛微微笑，神色憧憬地轻声说：“叫小满给你留心，抓紧啊！你也要嫁人才行……嫁个脾气好的男人，补一补你这些年一个人的辛苦……晨晨？”
“哎！在呢!”背对着窗户站着的女孩子，面上神情看不清，语气却温柔得像梦中人那般说道：“小满介绍了个好男人给我，特别特别好，下次我带他来看您。”
“哦，小满说好肯定好，你看怀远……晨晨，你早点儿生孩子！年纪大了生孩子伤身体。”
“知道。”萧晨蹲下来，用手擦掉他嘴角煎包的残屑，笑道：“生个孩子继承我的手艺嘛！”
“嗯，天赋这东西有遗传。奥运冠军的孩子体育好，博士的孩子念书好，你的孩子一定是天生手巧……那我小满的孩子呢，长相好？”贺海闭着眼睛“嘿嘿”地笑道，“像爸爸更好，我小满脑袋笨……”
老人含含糊糊又说了几句，含笑入梦。
萧晨蹲在他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老头子再糊涂，有多久没见过女儿他还是怀疑的吧？近来一年多，他日日提起小满。
四年前小满在美国做子宫摘除手术之后撑着病体回国，与被蒙在鼓里的叶怀远分手，也与父亲贺海做了含蓄的告别。
这两年贺海清醒时问起小满、萧晨就像今天这样含糊搪塞过去，等他意志不是那么清楚的时候，小雪会打扮成小满的样子来看他，陪他说话。
小满……小满，静山陵园里，萧晨蹲在刻着“裂帛之墓”的墓碑前，将那天逛街时买的一条红色连衣裙烧给她。
茜素深红底，裙摆用同色绣线绣满了花，掐腰及膝，是小满最喜欢的衣服风格，萧晨一见就想起她。
“你最近胖了没有啊？我买的还是0号哦，你要是胖了……夏天来之前少吃点儿减减肥。”说着她在她墓碑前掏出一盒煎包，晃了晃给她看，“当当当当！”萧晨摇头晃脑地笑道，“你那边吃得到吗？应该也有人做好吃的吧？有的魂收到很多纸钱，有的没有家人，就很穷，就得做生意赚钱对吧？”
说到这里，没有真名和照片的墓碑算不算正式下葬呢？万一阴间因此判她一个身份不合格，别的人都去排队投胎了，把她归在无人收敛的孤魂野鬼里怎么办？
“小满……”萧晨扶着墓碑，泪流满面地叹气，道，“对不起啊。”
对不起，最近想到你的时候越来越少。
对不起啊，小满，我最近过得太幸福了，每天早晨醒过来都是充满希望的一天，我再也不想死了——这感觉像是我背叛了你。你孤零零地在这里，我却在外边过得很好，这真的可以吗？
我真的有资格这么幸福吗，小满？
“我今天……搬家，搬去裴知对面的房子住。你总是说我赚了钱不知道花，最近你看我怎么样？我那辆跑车超级贵的！房子更贵！”萧晨拿树枝拨弄焚化盆里燃烧的衣裙，一边落泪一边微笑道，“这几年攒的钱一下子花光了，我妈昨晚打电话问我要钱，说要给我哥买一个公寓，我只能等今年年底分红了——贺小雪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啊，管我的账管得死死的……”
朝阳，高高升起，照耀着静山陵园里的每一块墓碑。清明将至，前来打理墓碑、坟地的人陆陆续续地上来，带着香烛和鲜花的人们，大多神情平和，带着怀念。而山顶墓王位置的一座坟前，焚化盆里红色的布料还在卷曲着燃烧，穿黑色运动服的女孩子跪靠在墓碑前哭得声阻气噎。
R县这里有个风俗，每年清明时，坟地墓碑上的字要描一遍红，亡者的名字鲜亮清晰，显得这家子孙惦记尽孝。萧晨从山顶下来，耷拉着脑袋一路游荡到裴知父亲的坟前，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罐红豆鎏金漆和一包工具在地上铺开。
鼻子哭得还不通气，她瓮声瓮气地对着墓碑边拜边念念有词：“伯父，打扰了，我叫萧晨。”
裴建国暖暖笑着的照片在上，四月朝阳照在背后，萧晨心中的压抑变轻了许多，她拿着小铲子“刷刷刷”地清理墓碑字迹上的污渍灰尘，干活累了就停下来吃个煎包。
“伯父您吃不吃煎包？”一个人吃怪不好意思的，萧晨在碑前放下一张纸巾，搭了三个煎包在上面，“您儿子吃素呢，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吃肉？这煎包是老街上沈师傅那家，他们家开了好多年了，您在的时候应该也吃过吧？您是R县人吗？我看您和裴知的长相，像是混血？您长得比裴知还帅！裴知一天到晚拉着个脸，都不怎么笑……”
唉……拎着一篮白色睡莲的裴知又气又无奈地看着他爸坟前坐着的人，这姑娘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不是半夜在坟地干活就是一大早在坟地吃肉包子，还单方面强迫他爸闲话家常，竟然还在他爸面前吐槽他不爱笑？！
“我是靠脸吃饭的？”裴知拉着脸走过去，瞥了一眼目瞪口呆到煎包都落地的人，他冷着脸放下睡莲花篮，“还是卖笑的？”
萧晨捡起煎包迅速处理好，像只土拨鼠一样快速归拢一地的杂物。“对不起，对不起……”她把坟前的地方空出来让给裴知。
“正好你来了，那你描红吧，我都清理干净了，你拿着毛笔蘸这大漆——这个大漆是我的专利研发，名字叫红豆鎏金漆！”萧晨举着小罐子献宝，道，“用它来描红颜色正，风吹雨打一百年都不褪色！”
伸手不打笑脸人，裴知拿她毫无办法。接过她的笔和漆，他亲手给爸爸墓碑上的字描红，一边描一边问道：“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他今天是专程过来给她搬家的，顺便到墓地送花给爸爸。
萧晨嘴里说着早就收拾好了，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的手。不愧是练了十多年钢琴的人，手真好看，握起毛笔更帅。看他手腕稳稳地悬着，应该是练过书法的。
暴君文韬武略天下第一！佩服佩服！
裴知又稳又快地描过一遍，一旁蹲着的萧晨拍着爪子鼓掌，裴知大概是当着他爸不好意思残暴，竟然勾着嘴唇对她浅浅一笑，这可把萧晨美得狗胆包天了！她心中一荡，竟然学着暴君使出一记摸头杀，一边摸他的脑袋一边念念有词道：“我们裴知描得很好呢！”
“没大没小！”裴知皱眉看向揉他头发的人。
萧晨皱着鼻子对他吐舌头做鬼脸，嬉皮笑脸道：“你是有多大啊？摸都摸不得？”
裴知不再说话，直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和大漆，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开始卷袖子。
不好！萧大师掉头就逃！
反正翻过这座山隔壁山头就是贺家山啦，她现在脚下生风，飞都能飞过去！
萧晨哄好了摸不得的暴君，将他带到贺家山上的工棚参观。给他看一件价值连城的雕漆作品是如何一步步完成的，也给他看看她萧晨的江山。
“他们刷的这就是红豆鎏金漆？”裴知停在窖房前，里面正在刷漆，那红色上了两米多高的屏风更显得夺人心魄了，像是封印了某种神魂在内，是活的，红得生机勃勃，叫人一眼难忘。
到了贺家山，裴知才理解，这样震撼的手工艺的确值得人一斥千金去求。
“这是髹漆。”萧晨过来向他解道，“那下面底胎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阿金他们在做的。这大漆一天只能刷一层，像我们这个屏风要刷十六层，所以大漆做东西周期很慢，是时间的艺术。”
红豆鎏金漆刷到十二层了，鲜活的红已能看出倾城之色。萧晨骄傲地看向裴知，道：“等他们刷完，就是我的活了，我负责上手雕刻???????????????????????????????????????????????。大漆是雕漆的魂，雕刻是雕漆的魄，这两样是我最擅长的，所以我是南国雕漆的扛把子！”
“你在别人面前也是这么嘚瑟的吗？”裴知将被红豆鎏金漆吸引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娇小女子，问道。
“嗯……嗯！”萧晨认真回忆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点头。“我这种国宝级别的手艺啊，反正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谦虚也没用，做出来的活儿摆在那儿呢。我要是谦虚说我做得一般，反而是伤害别人。像岑南柳家，我要是对他们说“哎呀，我剔红做得一般般啦”，那柳家人再一看他们自己做的……那得是什么？不得羞愧而死？”
这歪理，乍一听还真没毛病。裴知十分想笑，他习惯性地低了低头，忍住嘴角的笑意。萧大师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全然不顾自己脸上的幸福神采会给徒弟们带去多大的冲击。
萧大魔王突然带了个男人上山，还破天荒地允许闲杂人等进入工棚，徒弟们都惊呆了啊！离萧晨最近的阿金正在给木胎作地，被萧晨看裴知的眼神一震，手中一松，刚刷好漆灰的胎底砸在地上，“咕噜噜”地一路滚到了萧晨面前。
萧晨看看脚边停下的沾了泥的木胎，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中，她缓缓抬起眼。
小病一大早就去市区给萧晨收拾房子了，没有了御用递电锯的人，阿金含泪上前主动呈上电锯谢罪，道：“师……师父。”您锯我吧！
萧晨沉默着不说话，她身旁的裴知心头浮起一种很奇异的熟悉感。这工棚里瞬间结冰的气氛很像永盛集团的会议室！他在心里新奇地体验着，原来他在永盛发火训人的时候，在旁看着的人是这种感觉啊。
骂一句他“暴君”也实在不为过。
“行了，捡起来铲了重做吧。”萧晨叹了口气，从阿金手里拿过电锯扔回工具箱，道，“说了多少次作地的时候别挤在这里，你看，又砸一个。”
“对不起！”阿金一边道歉一边偷眼看裴知，对萧晨挤眉弄眼道：“这位是我们的师娘吗？”
裴总突然被点名调侃，他觉得萧晨又要拿他开涮，却听到萧晨一本正经地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裴知一愣，转头看她，只见萧大师双手抱臂、气势十足地教育徒弟：“男的怎么能叫师娘呢？师爹！”
“噢……”工棚内众人起哄。
裴知真是不知道拿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怎么办，皱眉看着她。她也一本正经地皱眉道：“徒弟们没文化，让裴总见笑了。”
“你真当我不敢收拾你是吧？”裴知恐吓她。
萧晨故作害怕地捂住嘴，可怜巴巴看着他。裴知被她气得发笑，棚内她的徒弟们此起彼伏地喊着“师爹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继续用眼神恐吓萧晨，冷声道：“赶紧把你的东西搬上车去，我下午还要回公司。”
“噢。”萧大师乖巧地答应。
“师爹来搬嫁妆咯！”萧大师的徒弟继续起哄。
裴知面无表情地看向起哄的那个，冷声道：“那把电锯，我也会用，想看吗？”
被师爹的死亡凝视扫射，徒弟们背上巨寒，根本不用电锯转起来，一个个都安静地坐下去，仿佛突然特别痴迷自己手中的活计。
萧晨眼见裴知气场全开，她自知是罪魁祸首，趁着裴知还没卷袖子，先开溜啦。她划着小短手跑出工棚，在门口差点儿撞翻了走进来的贺小雪。贺小雪踉跄两步，站稳之后看到撞她的人是萧晨，顿时怒目圆瞪！
萧晨挠挠头，问：“你找我啊？”
“废话！”贺小雪“哗啦啦”抖着手中的一份合同，差点儿要摔到萧晨脸上来，骂道：“裴知是什么东西？！一千万你给他修那么大一个明代老宅？！”
“嘘！”萧晨连忙捂住她的嘴，“那一千万都给工作室，我的分成不要了。”
那也不够啊！贺小雪愤愤地想，萧晨一个工时价值多少？一千万买走她两年档期，那个裴知什么东西啊？！她用力拍开萧晨捂着她的手，正要再骂，突然看到萧晨身后走来一个男人，高大、英俊，轮廓很深的一张脸，表情淡淡的高冷禁欲气质。但是他抬眼看向萧晨的时候，眼神里的侵略性和掌控力又不可忽视。
是个浑身荷尔蒙爆炸的钢铁直男啊，贺小雪喜欢！
“咳……”贺小雪抬手一撩她的披肩长发，一秒钟进入战斗状态，首先亲和自然地嗔了萧晨一眼，柔声问道：“有客人在？”
“哦，他就是裴知。”萧晨瞪了贺小雪一眼，示意她别再提一千万，然后她转头向裴知介绍道：“裴知，这是我师父的女儿，贺小雪……”
不等萧晨说完，贺小雪娉娉婷婷地上前一步，对裴知亲切又不失礼数地温柔一笑，道：“你好啊，我是负责这里工作室日常运营的。裴知……你是晨晨姐的新朋友？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裴知礼貌地上前半步与贺小雪浅浅握手，随即就退回了萧晨身边。
贺小雪一句话没能问出裴知跟萧晨的关系，索性就放弃了身份验证，直接攻城。她大大方方地对着裴知嫣然一笑道：“我带你参观吧，前面的展厅有我们南国雕漆最好的作品。”
裴知扫一眼就知道贺小雪心中所想，可是萧晨居然在一旁自豪地点头，他心中不由得一叹，语气很客气地对贺小雪说道：“不麻烦贺总了，我是来给萧晨搬家的。”
说完他也不等贺小雪回答，直接拎起萧晨运动服的后衣领就走。
【上市预告】
裴知与萧晨重逢，是意外。谁知道，南国漆雕传人会是她？谁知道光华赫赫的艺术家，会是当年被围攻的倔强少女？谁又知道，他堂堂永盛暴君，C市闻名、手段凌厉，会真的栽在她手上？
冬天的夜晚，两人肩并肩地坐在汽车后备箱，分吃同一盘点心，月光让两人眼角眉梢都变得温柔起来，知晓萧晨的往事，裴知开口道：“我会弥补你的???????????????????????????????????????????????。”
萧晨擦着眼泪一笑：“我现在……好像只缺男朋友，难道你要弥补我一个吗？”
裴知皱眉道：“如果你看得上的话——”
嗯？萧晨竖起耳朵，听他道：“我打也会打到司空良向你求婚???????????????????????????????????????????????。”
第六章、
对他唯一的遗憾
C大教职工子女冰球队已有三十六年的历史，家属区的男孩子们几乎都要参加，女孩子疯一点儿的比如考古系蓝教授家的女儿也会参加，球打得不怎么样，撞人一级棒，守门员都被她撞进了球网里，把她开心得在场上疯狂表演花式滑冰???????????????????????????????????????????????。
“那是蓝桥吗？”裴知接过叶怀远递来的咖啡，两人在空荡荡的观众席坐下。十点那场的哥们儿都还没到，只有他们两个来得早。
叶怀远看向冰球场上，笑道：“嗯，是蓝桥。她结婚之后比以前更疯了……”他一边笑一边想到了什么，歉意地看向裴知，道：“上次咖啡店的事多谢你了，我到的时候听说你带着萧晨离开了，我怕打扰到你就没有打电话——你跟萧晨以前就认识吗？欣欣那天回家后非说你是萧晨的男朋友。”
“你很关心萧晨嘛。”裴知目光盯着冰球场上驰骋的队员们，对抗的呐喊声和冰球球杆碰撞声音里，他的语气显得格外冷，“那为什么又放任你太太误会她呢？为了保护你的‘裂帛’？”他看向叶怀远，后者在听到“裂帛”二字时、脸色陡然黯淡。
果然，裴知心中确认，那座墓里埋的就是叶怀远的前女友。
“如果被你太太泼咖啡的人是她，你也会这么心平气和吗？”裴知一字一句地问道，“就因为萧晨也想保护你的‘裂帛’，所以她被欺负你觉得是应该的，是吗？”
叶怀远惨淡地笑，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小满和我之间的事，好多连萧晨都不知道。萧晨跟你是怎么说的？说我为了繁殖抛弃小满？”他痛苦地看向裴知，声音极低地说道：“裴知，我当了小满整整七年的地下恋人！看着她拍了多少吻戏、床戏，一次次跟别的男明星炒作恋情……其实如果她事先跟我商量，我也愿意不要孩子跟她两个人过一辈子，可是她问都不问我就把孩子打掉了……我们的孩子，十周的胎儿手腕和脚踝都已经发育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爱她。”
从来都是水墨画一般优雅自如的叶怀远，情难自已地垂下了头去。而裴知望着这样的他，眼前浮现出憧憧的、静山陵园里裂帛的墓碑。
说是肯定不能对他说的，萧晨连遗照和真名都没有放上那墓碑，必定是有重于生命和死亡的承诺。
裴知伸手搭在叶怀远肩上，沉默地拍了拍他。被朋友无声安慰的叶怀远长长地叹了口气，收拾起难得倾泻出口的悲惨情绪，他自嘲地笑道：“这件事我谁都不能说，没想到居然会对着你说出口。”原本裴知是朋友里面最不可能听这种儿女私情的人了。
“所以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跟萧晨？”叶怀远又绕了回来，探究的眼神紧盯着裴知，裴知知道他的意思，但他又不是变态，怎么可能去想弟弟的同学。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正要向叶怀远解释，手机响了起来，是半路拐去帮他买运动装的展曜——“裴知，裴知！你猜我在商场看到谁了？萧大师！”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被看到了。裴知“嗯”了一声，“你买好了吗，赶紧过来，我和怀远都到了。”
“哈哈哈哈……我跟你说，萧大师在那儿买衣服，太可爱了，穿着一个衬裙跑出来、还问这裙子是情趣内衣吗，哈哈哈哈哈……”展曜狂笑，接着问道：“哎，我请示你一下，我能追求萧大师吗？我最近单身！”
“可以。”裴知说。
冰球馆内的灯光似乎暗了一度，叶怀远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突然散发雷暴气场的人，只见裴知也没有如何，甚至语气都是陈述性地说道：“但是如果有一天萧晨说你对她不好，那天就是你的忌日。”
电话那头“展大状”颤颤巍巍地道：“啊？”
“因为你会死在我的手里。”暴君认真地说道。
“哦——这样子啊！知道了！不追、不追、我不追了！”
“赶紧滚过来！”裴知挂断了电话。隔了几秒，觉得叶怀远还在看他，他转头以眼神询问：你看什么看？
“看来萧晨多了个娘家哥哥啊。”叶怀远温柔地一笑。他想到了小满远嫁时，大概是怕欧洲富豪之家有颇多规矩，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陪伴、照顾萧晨，怕留下萧晨无人依靠，分别时小满曾经嘱咐他以后为萧晨送嫁、替她撑腰。
娘家哥哥？这个定位不错，裴知觉得最近自己对萧晨的异样心疼都有了一个合理的归属。
展曜带着萧晨和到达冰球馆的时候十点二十分，裴知他们没等他，场上已经打开了。
C大这边的装备是一式白色冰球服、蓝黑色头盔，展曜带着两位女士走到观众席第一排时，白色冰球服的一号、二号两个前锋正交替运球突破重围。
萧晨听到对方守门员狂吼指挥道：“拦住裴知！别管其他人！裴知、裴知、裴知！”
“哪个是裴知？”萧晨眼睛盯着场上，嘴里问展曜。
还没等展曜回答，一直落后的三号前锋突然加速，两个对手球员过来拦他，他却毫无躲避之意选择正面碾压！“砰砰”两下暴力撞击，对手被他直接撞飞了出去！
这时前方运球的C大队员转身一记长传，那位风驰电掣的三号娴熟地挥杆控球，雷霆之势不减，向着球门直击！
干脆利落地射门、得分！
C大队员们嗷嗷叫起来！一群男人大笑着在冰上追逐庆祝。那位三号前锋摘下头盔高举在手中，在朋友们的笑骂声中驰骋冰上，那平日里气势凌厉的眉眼此刻神采飞扬。
是裴知。
萧晨眼眶莫名一热，她抿唇，深深地呼吸，压制心上沸腾的滚烫热血。
一场冰球赛是六十分钟的比赛时间，实际上分成三局，每局二十分钟，中间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一局打完，裴知到场边喝水，突然看到空荡荡的观众席第一排坐着人，展曜身旁那个穿着牛仔长裙的小女生是萧晨？！
“你怎么来了？！”裴知飞快地滑到观众席前护栏边，错愕地问她。叶怀远也在，就在身后的场上！
他的语气毫无惊喜，反像是嫌弃，萧晨心头一凉。
“我和朋友在逛街，遇到了展律师。没想到你也在。”萧晨往后坐了一些，四平八稳地跷起她的二郎腿闲闲地调侃道：“冰球打得不错嘛，裴总。”
刚才还满眼粉红色少女心的人，一瞬间恢复成君临天下的萧大师。
场上休息嬉戏的队员们被吸引了目光，都看向裴知和萧晨这里。穿着一号前锋服的叶怀远从休息区的凳子上站了起来，对着萧晨张望。裴知潦草地穿上运动服外套，单手在栏杆上一撑跳了过来，他拎起他的包和萧晨，果断地道：“走。”
裴知的车就停在冰球馆外面，他把萧晨扔进副驾驶，自己转过车头坐进车里，才顾得上拿毛巾擦一头的汗???????????????????????????????????????????????。
萧晨从座位上爬起来坐好，冷眼斜视他，还故意非常嫌弃地捂住鼻子。
“哦……抱歉。”裴知连忙降下车窗，又打开空调换气。
“你把我带出来干什么？我是来看冰球比赛的。”萧晨认真地皱眉，认真地表演不满。
“叶怀远在。”裴知言简意赅。
“我又不怕他！”萧晨满不在乎地说，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解释道：“前男友这种东西，就像垃圾桶里的空易拉罐，曾经装过饮料，饮料喝完了它就是垃圾！”
她还在隐瞒。裴知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地说：“总之能不见面就不要见。而且现在几点了？你这么晚怎么还在市区？今晚还回R县吗？”
“不回去住哪儿？你收留我吗？”萧晨吊儿郎当地说道，“你管我玩儿得多晚，又不要你负责送我回去。”
“我要回公司熬通宵，没空送你。”这时车传来一阵阵抖动，裴知面无表情看向身旁抖腿的人，命令道：“脚，放下来。”
哼！萧大师不仅不放反而抖得更剧烈，纤细的小腿从牛仔长裙下面露出来，抖成无影腿了。可裴知突然侧身压过来，又吓得她双腿瞬间伸直，“砰”地一下整个人贴紧座椅。
裴知从副驾驶前方抽屉里拿出一个系着蝴蝶结的盒子，顺便冷冷瞥了一眼吓成壁虎的萧大师。萧晨缓过神，不好意思地在那里尬笑。
裴知把盒子放在她膝盖上，看她双眼发直，他晃了晃手腕上的沉香木手串，道：“回礼。”
“是什么啊？”萧晨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盒子，手指在上面轻轻戳了戳，心情瞬间很好，转头对裴知一笑。
夜里车内光线暗，女孩子微笑的脸像是闪着光。不过裴知也不知道盒子里面是什么，他下午查了沉香木手串的行情，报了双倍价格叫助理出去买的。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裴总沉着应对道。
“哦。”萧晨低着头慢慢拆，太幸福啦，空调的暖风吹得她脸颊都发烫。
等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只女士手表，萧晨口腔的深处涌起一股滚烫的气息直冲脑门——这、这手表跟裴知手上的是情侣款啊！
她紧紧咬着唇，心跳已经疯了，不敢抬眼去看他，又恨不得立刻尖叫着扑过去抱住他！矜持、矜持！萧大师心中的小人儿疯狂地叫着，矜持一点儿！
矜持你个头啦！另一个小人儿冲出来一脚踢飞之前那个。
萧晨深吸一口气，昂起头，缓缓转过去看向他，故作满不在乎地对他晃了晃手表盒子，道：“挺好看的啊……我喜欢！”
裴知此刻正在心中把助理大卸八块！还好，看萧晨的样子不像是想歪了。但一股像是心虚又像是惆怅的滋味在暴君一向寸草不生的心头蔓延，身上半干的汗更加令他感觉不舒服，刚才已在脑中整理好的通宵工作的思路也被打乱了。
怎么了，怎么了？裴知心内自问，你想干嘛？！
萧晨豪爽地把礼物盒子扔在脚边，津津有味地摆弄她的手表。她这收到礼物之后兴冲冲的样子跟司空良有点儿像，裴知似乎找回了一些当哥哥的感觉，和气地对她说道：“好了，你下车吧。”
我要回去工作了。
萧晨的兴致勃勃被打断，抬眼瞪他，不高兴地拿起她的包包，拎着她的手表，从车上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这车对她来说太高，从座位上直接伸腿下去也够不着地。
身后传来裴知一句“当心”，萧晨扬手潇洒地甩上车门，从车头绕过去到他那边，趴在窗户上说道：“给我一百块钱！我的钱包丢了。”
细细的胳膊伸进车窗搁在裴知面前，掌心摊开着。裴知看看面前的小细胳膊，再看看扒着车窗的小矮子，这场景实在可爱得令人心软，通宵工作都赶不完明天任务量的暴君居然心情很好地、慢悠悠地掏出皮夹，悠声问道：“一百块够了？”
“那你给我两百吧。”萧晨昂着脸，坦荡荡。
裴知笑着抽出五张一百放在她手里，双手捏着五百块的萧大师合掌一拜，念道：“谢谢施主！”
裴知笑出了声，顺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女孩子未经染烫的黑发像匹丝绸，抚上去时手掌都得小心翼翼地控制力气。
怪这夜色太过美好温柔，勾得人心发飘，在他心里全世界第一重要的永盛集团，此刻他都不太想回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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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号愚人节，萧晨搬家。
早晨四点多她就悄悄起来下了山。贺家山山脚下有一条捷径小路，五分钟就能穿到R县老街。从前贺小满经常带着萧晨从这里走，拿她跑龙套攒下的钱，去老街上给瘦弱的萧晨喂一顿牛肉砂锅米线。
天还没亮，老街上行人寥寥，几户做早饭生意的商家窗户里亮着灯。萧晨裹着她的黑色运动服外套一路小跑，跑到煎包那家门口“咚咚咚”地敲门。沈师傅的老婆开门出来，见是萧晨，“哟”了一声，道：“这么早啊！去医院看贺老？”
萧晨笑眯眯地点头，递过去一张五十块，说：“麻烦您，给我两袋！”
刚出锅的全肉馅煎包，油水“吱吱”地在焦边上响，芝麻和葱花喷香地撒了一大把！沈师傅将一整锅都取出来，装了四个外卖盒拿出来给萧晨。
贺老几年前肺癌，左叶肺被切除，前两年又得了阿尔兹海默症，贺小雪把他送到了医院里包房给他常住。但贺老不待见小女儿，贺小雪也不是温柔可人的性格，来得很少。不像萧晨，吃到个三瓜两枣都要跑下山送给师父尝尝。
“慢点儿吃……烫烫烫！”萧晨看她师父一口猛地咬下去，倒像是她自己被烫到了，也跟着张大嘴吸凉气。她向门外张望，没有医生、护士经过，她迅速从口袋里拿出巴掌大小一瓶二锅头递给贺海，催道：“快快快，一口！”
贺海煎包都不要了！浑浊的老眼放着光，双手来捧二锅头！
清晨就在师徒俩盘腿坐在病床上吃煎包的时光里走近，病房里面越来越亮，萧晨这才看到两张床头柜都被雕成了镂空，左边一张青龙摆尾，右边那张白虎下山。
“人家这桌子是有医疗用途的，您就放过他们吧???????????????????????????????????????????????。”萧晨劝老头子道，“为了您损坏公物，小雪每次都跟医院里赔笑脸。”
孩子赌气的神色涌上贺海的脸，他气呼呼地道：“拿着南国雕漆的招牌做生意，赚了那么多黑心钱，赔两张桌子怎么了？！”
“小雪把贺家山南国雕漆的招牌摆进国际漆展的时候，你不也哭着说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天吗？”萧晨嘲笑师父道，“要不是小雪这两年经营，就凭咱们师徒的死脑筋，‘吭哧吭哧’一年出一个活儿，什么时候才能有现在的规模……”
萧晨的话突然断了，她的手腕被攥住，命不久矣的老人，皮包骨的手指却力气大得令人心惊！
“贺家传了三十三代的南国雕漆，靠的是什么？闻名于世当然是好，但也要看是什么名！柳家那种贱名谁瞧得上？！他们做的那叫剔红？”
“是是是！”萧晨连忙说道，“您别生气，咱们贺家山出的才是南国雕漆的招牌剔红！”
老人目光如鹰锐利地盯着萧晨，道：“我们南国雕漆传承的是至臻手艺！小雪再怎么折腾，你不能乱了心神！萧晨，你得守住！”
所谓达则兼济天下，柳家也好，贺小雪也好，向这世界展示中国雕漆之美是很好很好的一件事。但萧晨的使命与他们不同，她要守、要传下去的是南国雕漆的至臻手艺，她是穷则独善其身之人，一生只该耗尽心神做这一件事。
“明白。”萧晨对老人家郑重地点头，“您怎么传给我的，我就怎么守着。”
贺海是放心她的，松了一口气。继续再吃煎包却觉得没了滋味，他累了，一天难得的清明时刻已经用完了，脑子里混混浊浊的。“小雪这死丫头敢对你不客气，你要狠狠压着她才行……她不像小满那样懂事，”贺海躺下去，昏昏欲睡地叹气道，“小满很久没来看我了，拍戏很忙？”
“她嫁人了，记得吗？嫁到欧洲去了。前两天她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萧晨照顾老人躺下，柔声道，“你有什么话对她说吗？我待会儿告诉她呀。”
贺海闭着眼睛微微笑，神色憧憬地轻声说：“叫小满给你留心，抓紧啊！你也要嫁人才行……嫁个脾气好的男人，补一补你这些年一个人的辛苦……晨晨？”
“哎！在呢!”背对着窗户站着的女孩子，面上神情看不清，语气却温柔得像梦中人那般说道：“小满介绍了个好男人给我，特别特别好，下次我带他来看您。”
“哦，小满说好肯定好，你看怀远……晨晨，你早点儿生孩子！年纪大了生孩子伤身体。”
“知道。”萧晨蹲下来，用手擦掉他嘴角煎包的残屑，笑道：“生个孩子继承我的手艺嘛！”
“嗯，天赋这东西有遗传。奥运冠军的孩子体育好，博士的孩子念书好，你的孩子一定是天生手巧……那我小满的孩子呢，长相好？”贺海闭着眼睛“嘿嘿”地笑道，“像爸爸更好，我小满脑袋笨……”
老人含含糊糊又说了几句，含笑入梦。
萧晨蹲在他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老头子再糊涂，有多久没见过女儿他还是怀疑的吧？近来一年多，他日日提起小满。
四年前小满在美国做子宫摘除手术之后撑着病体回国，与被蒙在鼓里的叶怀远分手，也与父亲贺海做了含蓄的告别。
这两年贺海清醒时问起小满、萧晨就像今天这样含糊搪塞过去，等他意志不是那么清楚的时候，小雪会打扮成小满的样子来看他，陪他说话。
小满……小满，静山陵园里，萧晨蹲在刻着“裂帛之墓”的墓碑前，将那天逛街时买的一条红色连衣裙烧给她。
茜素深红底，裙摆用同色绣线绣满了花，掐腰及膝，是小满最喜欢的衣服风格，萧晨一见就想起她。
“你最近胖了没有啊？我买的还是0号哦，你要是胖了……夏天来之前少吃点儿减减肥。”说着她在她墓碑前掏出一盒煎包，晃了晃给她看，“当当当当！”萧晨摇头晃脑地笑道，“你那边吃得到吗？应该也有人做好吃的吧？有的魂收到很多纸钱，有的没有家人，就很穷，就得做生意赚钱对吧？”
说到这里，没有真名和照片的墓碑算不算正式下葬呢？万一阴间因此判她一个身份不合格，别的人都去排队投胎了，把她归在无人收敛的孤魂野鬼里怎么办？
“小满……”萧晨扶着墓碑，泪流满面地叹气，道，“对不起啊。”
对不起，最近想到你的时候越来越少。
对不起啊，小满，我最近过得太幸福了，每天早晨醒过来都是充满希望的一天，我再也不想死了——这感觉像是我背叛了你。你孤零零地在这里，我却在外边过得很好，这真的可以吗？
我真的有资格这么幸福吗，小满？
“我今天……搬家，搬去裴知对面的房子住。你总是说我赚了钱不知道花，最近你看我怎么样？我那辆跑车超级贵的！房子更贵！”萧晨拿树枝拨弄焚化盆里燃烧的衣裙，一边落泪一边微笑道，“这几年攒的钱一下子花光了，我妈昨晚打电话问我要钱，说要给我哥买一个公寓，我只能等今年年底分红了——贺小雪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啊，管我的账管得死死的……”
朝阳，高高升起，照耀着静山陵园里的每一块墓碑。清明将至，前来打理墓碑、坟地的人陆陆续续地上来，带着香烛和鲜花的人们，大多神情平和，带着怀念。而山顶墓王位置的一座坟前，焚化盆里红色的布料还在卷曲着燃烧，穿黑色运动服的女孩子跪靠在墓碑前哭得声阻气噎。
R县这里有个风俗，每年清明时，坟地墓碑上的字要描一遍红，亡者的名字鲜亮清晰，显得这家子孙惦记尽孝。萧晨从山顶下来，耷拉着脑袋一路游荡到裴知父亲的坟前，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罐红豆鎏金漆和一包工具在地上铺开。
鼻子哭得还不通气，她瓮声瓮气地对着墓碑边拜边念念有词：“伯父，打扰了，我叫萧晨。”
裴建国暖暖笑着的照片在上，四月朝阳照在背后，萧晨心中的压抑变轻了许多，她拿着小铲子“刷刷刷”地清理墓碑字迹上的污渍灰尘，干活累了就停下来吃个煎包。
“伯父您吃不吃煎包？”一个人吃怪不好意思的，萧晨在碑前放下一张纸巾，搭了三个煎包在上面，“您儿子吃素呢，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吃肉？这煎包是老街上沈师傅那家，他们家开了好多年了，您在的时候应该也吃过吧？您是R县人吗？我看您和裴知的长相，像是混血？您长得比裴知还帅！裴知一天到晚拉着个脸，都不怎么笑……”
唉……拎着一篮白色睡莲的裴知又气又无奈地看着他爸坟前坐着的人，这姑娘到底是怎么过日子的？不是半夜在坟地干活就是一大早在坟地吃肉包子，还单方面强迫他爸闲话家常，竟然还在他爸面前吐槽他不爱笑？！
“我是靠脸吃饭的？”裴知拉着脸走过去，瞥了一眼目瞪口呆到煎包都落地的人，他冷着脸放下睡莲花篮，“还是卖笑的？”
萧晨捡起煎包迅速处理好，像只土拨鼠一样快速归拢一地的杂物。“对不起，对不起……”她把坟前的地方空出来让给裴知。
“正好你来了，那你描红吧，我都清理干净了，你拿着毛笔蘸这大漆——这个大漆是我的专利研发，名字叫红豆鎏金漆！”萧晨举着小罐子献宝，道，“用它来描红颜色正，风吹雨打一百年都不褪色！”
伸手不打笑脸人，裴知拿她毫无办法。接过她的笔和漆，他亲手给爸爸墓碑上的字描红，一边描一边问道：“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他今天是专程过来给她搬家的，顺便到墓地送花给爸爸。
萧晨嘴里说着早就收拾好了，眼睛专注地盯着他的手。不愧是练了十多年钢琴的人，手真好看，握起毛笔更帅。看他手腕稳稳地悬着，应该是练过书法的。
暴君文韬武略天下第一！佩服佩服！
裴知又稳又快地描过一遍，一旁蹲着的萧晨拍着爪子鼓掌，裴知大概是当着他爸不好意思残暴，竟然勾着嘴唇对她浅浅一笑，这可把萧晨美得狗胆包天了！她心中一荡，竟然学着暴君使出一记摸头杀，一边摸他的脑袋一边念念有词道：“我们裴知描得很好呢！”
“没大没小！”裴知皱眉看向揉他头发的人。
萧晨皱着鼻子对他吐舌头做鬼脸，嬉皮笑脸道：“你是有多大啊？摸都摸不得？”
裴知不再说话，直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和大漆，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开始卷袖子。
不好！萧大师掉头就逃！
反正翻过这座山隔壁山头就是贺家山啦，她现在脚下生风，飞都能飞过去！
萧晨哄好了摸不得的暴君，将他带到贺家山上的工棚参观。给他看一件价值连城的雕漆作品是如何一步步完成的，也给他看看她萧晨的江山。
“他们刷的这就是红豆鎏金漆？”裴知停在窖房前，里面正在刷漆，那红色上了两米多高的屏风更显得夺人心魄了，像是封印了某种神魂在内，是活的，红得生机勃勃，叫人一眼难忘。
到了贺家山，裴知才理解，这样震撼的手工艺的确值得人一斥千金去求。
“这是髹漆。”萧晨过来向他解道，“那下面底胎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阿金他们在做的。这大漆一天只能刷一层，像我们这个屏风要刷十六层，所以大漆做东西周期很慢，是时间的艺术。”
红豆鎏金漆刷到十二层了，鲜活的红已能看出倾城之色。萧晨骄傲地看向裴知，道：“等他们刷完，就是我的活了，我负责上手雕刻???????????????????????????????????????????????。大漆是雕漆的魂，雕刻是雕漆的魄，这两样是我最擅长的，所以我是南国雕漆的扛把子！”
“你在别人面前也是这么嘚瑟的吗？”裴知将被红豆鎏金漆吸引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娇小女子，问道。
“嗯……嗯！”萧晨认真回忆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点头。“我这种国宝级别的手艺啊，反正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谦虚也没用，做出来的活儿摆在那儿呢。我要是谦虚说我做得一般，反而是伤害别人。像岑南柳家，我要是对他们说“哎呀，我剔红做得一般般啦”，那柳家人再一看他们自己做的……那得是什么？不得羞愧而死？”
这歪理，乍一听还真没毛病。裴知十分想笑，他习惯性地低了低头，忍住嘴角的笑意。萧大师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全然不顾自己脸上的幸福神采会给徒弟们带去多大的冲击。
萧大魔王突然带了个男人上山，还破天荒地允许闲杂人等进入工棚，徒弟们都惊呆了啊！离萧晨最近的阿金正在给木胎作地，被萧晨看裴知的眼神一震，手中一松，刚刷好漆灰的胎底砸在地上，“咕噜噜”地一路滚到了萧晨面前。
萧晨看看脚边停下的沾了泥的木胎，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声中，她缓缓抬起眼。
小病一大早就去市区给萧晨收拾房子了，没有了御用递电锯的人，阿金含泪上前主动呈上电锯谢罪，道：“师……师父。”您锯我吧！
萧晨沉默着不说话，她身旁的裴知心头浮起一种很奇异的熟悉感。这工棚里瞬间结冰的气氛很像永盛集团的会议室！他在心里新奇地体验着，原来他在永盛发火训人的时候，在旁看着的人是这种感觉啊。
骂一句他“暴君”也实在不为过。
“行了，捡起来铲了重做吧。”萧晨叹了口气，从阿金手里拿过电锯扔回工具箱，道，“说了多少次作地的时候别挤在这里，你看，又砸一个。”
“对不起！”阿金一边道歉一边偷眼看裴知，对萧晨挤眉弄眼道：“这位是我们的师娘吗？”
裴总突然被点名调侃，他觉得萧晨又要拿他开涮，却听到萧晨一本正经地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裴知一愣，转头看她，只见萧大师双手抱臂、气势十足地教育徒弟：“男的怎么能叫师娘呢？师爹！”
“噢……”工棚内众人起哄。
裴知真是不知道拿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怎么办，皱眉看着她。她也一本正经地皱眉道：“徒弟们没文化，让裴总见笑了。”
“你真当我不敢收拾你是吧？”裴知恐吓她。
萧晨故作害怕地捂住嘴，可怜巴巴看着他。裴知被她气得发笑，棚内她的徒弟们此起彼伏地喊着“师爹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继续用眼神恐吓萧晨，冷声道：“赶紧把你的东西搬上车去，我下午还要回公司。”
“噢。”萧大师乖巧地答应。
“师爹来搬嫁妆咯！”萧大师的徒弟继续起哄。
裴知面无表情地看向起哄的那个，冷声道：“那把电锯，我也会用，想看吗？”
被师爹的死亡凝视扫射，徒弟们背上巨寒，根本不用电锯转起来，一个个都安静地坐下去，仿佛突然特别痴迷自己手中的活计。
萧晨眼见裴知气场全开，她自知是罪魁祸首，趁着裴知还没卷袖子，先开溜啦。她划着小短手跑出工棚，在门口差点儿撞翻了走进来的贺小雪。贺小雪踉跄两步，站稳之后看到撞她的人是萧晨，顿时怒目圆瞪！
萧晨挠挠头，问：“你找我啊？”
“废话！”贺小雪“哗啦啦”抖着手中的一份合同，差点儿要摔到萧晨脸上来，骂道：“裴知是什么东西？！一千万你给他修那么大一个明代老宅？！”
“嘘！”萧晨连忙捂住她的嘴，“那一千万都给工作室，我的分成不要了。”
那也不够啊！贺小雪愤愤地想，萧晨一个工时价值多少？一千万买走她两年档期，那个裴知什么东西啊？！她用力拍开萧晨捂着她的手，正要再骂，突然看到萧晨身后走来一个男人，高大、英俊，轮廓很深的一张脸，表情淡淡的高冷禁欲气质。但是他抬眼看向萧晨的时候，眼神里的侵略性和掌控力又不可忽视。
是个浑身荷尔蒙爆炸的钢铁直男啊，贺小雪喜欢！
“咳……”贺小雪抬手一撩她的披肩长发，一秒钟进入战斗状态，首先亲和自然地嗔了萧晨一眼，柔声问道：“有客人在？”
“哦，他就是裴知。”萧晨瞪了贺小雪一眼，示意她别再提一千万，然后她转头向裴知介绍道：“裴知，这是我师父的女儿，贺小雪……”
不等萧晨说完，贺小雪娉娉婷婷地上前一步，对裴知亲切又不失礼数地温柔一笑，道：“你好啊，我是负责这里工作室日常运营的。裴知……你是晨晨姐的新朋友？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裴知礼貌地上前半步与贺小雪浅浅握手，随即就退回了萧晨身边。
贺小雪一句话没能问出裴知跟萧晨的关系，索性就放弃了身份验证，直接攻城。她大大方方地对着裴知嫣然一笑道：“我带你参观吧，前面的展厅有我们南国雕漆最好的作品。”
裴知扫一眼就知道贺小雪心中所想，可是萧晨居然在一旁自豪地点头，他心中不由得一叹，语气很客气地对贺小雪说道：“不麻烦贺总了，我是来给萧晨搬家的。”
说完他也不等贺小雪回答，直接拎起萧晨运动服的后衣领就走。
【上市预告】
裴知与萧晨重逢，是意外。谁知道，南国漆雕传人会是她？谁知道光华赫赫的艺术家，会是当年被围攻的倔强少女？谁又知道，他堂堂永盛暴君，C市闻名、手段凌厉，会真的栽在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