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玄幻仙侠 > 白月刚
    但来查人的管事,觉得这帮粗使下人是最鱼龙混杂的,前院揪不出几个有问题的,要在这儿再揪不出来,老爷就要觉得他这个管事是在敷衍工作,办事不力了。

    山光远作为马厩工作的大小男人里最年少的,也排在被问话的队伍里。

    山光远并不太害怕,真要是查出来了,他就一走了之就是了,真要是找言昳,溜进白府也不算太难。

    不过,如果是前世的他,此刻恐怕心里七上八下,连在白府的几个月安定岁月,也想要紧紧抓住,生怕再跌进流浪与逃难的生活里。

    山光远默默在队伍里往前走着,眼见着前头再有俩人就到他了,忽然有人大步走过来:“哪个是阿远?啊,就是你吧,看你年纪最小。”

    山光远点了点头。

    “白老爷说找你问话。跟我走吧。”

    山光远跟白旭宪接触的很少。

    前世他迎娶言昳的时候,也是从言家接的亲。

    但接触的少,不代表他不知道白旭宪前世对言昳有多狠。

    这会儿他也没多说,跟着往前院去了。

    到了白旭宪书房门口,一位丫鬟提来了一双新鞋。丫鬟只瞧见一个满手是茧的半大少年,手长脚长的穿着粗使奴仆的褐色单衣,脚上一双沾满泥的鞋,隔了还有一步远就赶紧将鞋放下,退了半步。

    那少年举手投足并不畏缩,甚至像是在自家登堂入室,只低头看了一下,对她颇有礼节的一点头,遍将脚上那双沾满泥的鞋子脱掉摆好,趿上新鞋,大方坦荡的进屋去了。

    进了屋,就瞧见珠帘那头,孔管事正在跟白旭宪说话,听见下人通报,转过头来。

    白旭宪笑了笑,道:“进来。”

    丫鬟打起珠帘,山光远低头进去,白旭宪没等他行礼,就笑道:“老孔,你这个私生子,可比你俊太多了!”

    孔管家转过脸去。

    确实,山光远虽然因日晒苦活变得皮肤粗糙,但眉眼里有摸不透的丝丝凉气,人像沾锅灰的旧陶,眼却像日光下的冰棱,嘴唇紧抿,渐生棱角,像首金戈铁马写在宣纸上的诗。

    孔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给白旭宪作揖:“爷快别说了,您这么大声,这是生怕传不进我家那母老虎的耳朵里去呀!俊当然还是俊的,要不也不会在秦淮看上他娘,足足风流几个月,花了我半辈子赚的银两啊!就这孩子也是个废的,半个哑巴,都不大会说话。”

    孔管事拽了山光远衣袖一下,要他往前几步,道:“我跟他也没接触,可他娘卖不动了之后,讹上我了。还在撒手人寰之前,非把他塞过来了,我又不能带他回家,只能说给塞到府上来了。说白了,我对这孩子也没啥感情,就说在这儿养着——”

    白旭宪背着手,绕过桌子来,笑道:“所以你塞他进来的时候,就写他无父无母,祖籍不详?”

    孔管事摸了一下鼻子:“主要是……我刚刚听着有人说,府上彻查奴仆呢。他那进府的档案都是我瞎写的,对不上肯定要赶出去。他知道我跟我婆娘住在哪儿,老爷把他赶出去,他保准明儿就上我家闹去!”

    白旭宪拍了一下孔管事的胳膊:“你早跟我说,都是男人,这点忙还不能帮你吗?不过,多个儿子有什么不好的,他虽然是个哑巴,但你好好待他,往后让他给你养老送终,床前多个人照顾还不好吗?”

    孔管事膝盖发软,满头大汗:“就我家那位,我什么时候也不敢把他领回去啊!”

    白旭宪大手一挥:“没事,放在府上养着。你也心真狠,就把他扔在马厩干那些粗活累活活。等他大了我也可以用他,等你那媳妇真老到也厉害不了了,你再把他领回去也不耽误事儿。”

    孔管事松了口气:“这孩子跟他那破落户的娘过了好些年,跟着花场的护院好像也学了点花拳绣腿,拳脚上算是有天赋,您看着能用上是最好!有白爷这话,我就不用死在我婆娘刀下了。”

    又聊了几句,孔管事拜了又拜,才扯着山光远退下去。

    二人穿过回廊,来往奴仆对孔管事行礼,孔管事走到没人的地方,才抬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深吸一口气,刚刚市侩心虚的口吻收了起来,对他低声道:“从今日,你就是我私生子了。别的先别多想,听闻皇上如今身子不大好,如果太子能妥当即位,山家的事儿就有可能有转机。”

    山光远垂眼。

    孔管事拽了拽他的衣袖,看他披着给成年人穿的粗布旧衣,袖子长了一大截:“……早在没出事之前,我就听说过你。说是山以将军有一幼子,打小不哭不闹不说话,不知感恩不认父母,有时举止失常有时形如木偶。有人说是山以将军在西海战役杀孽过重,这孩子便沾了邪祟没了魂魄,只有个活壳。”

    山光远终于抬眼看向他。

    孔管事也看着他点墨似的眼睛。

    真是个没魂魄的活壳,能跨过几场战乱,从京城逃到金陵来吗?他心里怀揣的是报仇?还是与生俱来的坚韧?

    孔管事半晌道:“君子……十年不晚。”

    山光远没接话。

    孔管事清了清嗓子:“你认识的字多吗?”

    山光远摇头。

    孔管事:“回头我给你送去几本书,还有笔墨,你好好学一学,哑症要养,先学写字吧。”

    孔管事要走,山光远忽然开口,他声音哑哑的,说不成句子:“怎么……知道……查、人?”

    山光远跟他好不容易说这句话,竟是问这个。

    孔管事挥了一下手,不在意:“也是赶巧了,前院有俩丫鬟闲逛,说起来这个让我听见了,否则真难办呢!”

    前院?

    谁家丫鬟闲着没事儿跑前院去?

    更重要的是,谁家丫鬟有那个胆子和本事,敢到前院溜达还不怕被骂。

    孔管事说罢,就揣着帐箱,急急的走了。

    山光远站了会儿,弹了一下身边的树叶子。

    这算是他还没讨,她就主动还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旭宪臭不可闻啊。

    第11章 彩礼

    言昳过了两天听说,府上赶出去好几个人。

    她不知道里头有没有山光远,也没主动去打探,早上就先去给李月缇请安去了。黎妈看她连着来请安一段日子,有些吃惊,赶紧让人给二小姐准备早点粥茶。

    李月缇还没起来,言昳就先跟晚起的白瑶瑶一起在餐桌旁用餐。

    白瑶瑶还是个孩子呢,困的前仰后合的让丫鬟给扎头发。

    言昳比她爱美些,再加上前世小时候受了太多苦,给她日后落下一些病根创伤,于是她早早起床便喝热牛乳,去院子里锻炼,回了屋又梳头的时候看了几眼书,才出门。

    李月缇其实私下有些在意言昳,黎妈却总觉说言昳天天打扮的喜气漂亮,从不落一点狼狈,看起来就掐尖要强,精致到难缠。

    更何况这二小姐变得太快,李月缇刚嫁进来的时候,她差点闹翻了天,连给李月缇敬茶都不肯,也不喊她一句阿娘。

    到最近这些天又转了性子似的,假模假样的又来请安了,只是她依旧不喊一句“阿娘”。

    吃着吃着早饭,白瑶瑶大概清醒了一点,忽然凑过来跟言昳说:“二姐姐……他不在马厩那边做事了?”

    言昳正在喝汤,她不用人喂,听见白瑶瑶的话,手一顿:“你一个三小姐,倒是往马厩跑的勤快。”

    白瑶瑶有点着急:“二姐姐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言昳夹了块青笋:“他?你说的是谁……我压根就不认识。怎么着,马厩那边归我管了?”

    白瑶瑶脸靠过来,两只小手扒着桌边:“不是。我就怕他被赶出去了。”

    言昳挑着汤碗里的红枣吃:“那我建议你别在这儿坐着了,出府找他去,看见他就给他磕俩响头八抬大轿迎回来,把他供的比老太君还亲。”

    白瑶瑶也是真好脾气,一般人早被她气死了,白瑶瑶竟然只是扁了一下嘴:“我就问问。”

    言昳:“眼前的大奶奶你不关心,你去关心一个连名也不知道的下人。不愧是你啊大爱菩萨。”

    正说着,李月缇在里屋似乎拾掇好起身了,她是被打了之后头一回露面,平日不大爱化妆的她脸上敷了些薄粉,但并没坐到桌上吃饭,反倒去了主屋。

    言昳也大概吃饱了,便也放下碗筷。她没有自己跑去找李月缇,就坐在白瑶瑶旁边喝茶看窗外,等一会儿,果然李月缇叫了她俩。

    言昳拿帕子擦了擦嘴走过去,白瑶瑶也赶忙咽完了最后一口粥,赶忙跟上。

    李月缇在正屋,没大有精神的坐着,胳膊底下压着一沓书,让黎妈给两个小的搬了凳子。她道:“爷那儿忙完了,估计要叫你们过去说话,不过我这儿也先透几句。你们两个丫头,早也都开蒙了,但往后读书不能再请些三流先生来家里教,就该跟男儿似的出府去书院里学去。”

    你们两个?

    言昳拳头攥紧了。

    果然,哪怕她能改命,能去上林书院读书了,也不能委屈着锦鲤女主,本来一个名额都难以争取下来的事儿,也不知道白旭宪是怎么想法子,讨来的第二个。

    李月缇:“上林书院头一年招女生徒,这是我当年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如今轮到你们身上了。不过,能入选的女孩,少不了是比你们俩读书多才情高的,还有一两个月到立夏就开学了,爷也是心里知道你俩几斤几两,怕拿出去丢人,特意让我来教一教。”

    言昳想了想,手指松开,摸了摸裙摆。

    言昳对自个儿说:别跟白瑶瑶争,她以后工作是要给人生五个儿子,言昳可没这魄力抢她的高难度工作。只能说赶紧开开眼、读读书、早日出人头地,最好是离白瑶瑶日后那位亲亲猪头衡王老公远一点。

    哦,也不是说衡王是猪头,他好歹是个男主,长得当然不差。只是走的是表面邪魅冷情王爷,实则人形泰迪路线的,在白瑶瑶视角里端的是天上神仙一般的令人仰慕,实际细看他做事还不是光想着脱裤子。

    言昳烦的就是白瑶瑶在内的各路衡王的女人,既是生怕她抢,又怕她不愿意抢。她们最想看言昳这种美人对衡王投怀送抱,但衡王对她就是不要。

    从那之后,言昳就把这群女人捧在手心里的衡王殿下,叫做亲亲猪头。

    她从不怕人,在自个儿房里就这么骂。就有一回,刚好是山光远回了她府上来住,她自己住惯了,忘了他在,只当没外人,听见小报上一些关于她和衡王的腌臢传言,狠狠的骂:

    “谁要抢她们的亲亲猪头,见了他我便只觉得被人从鼻子眼里灌了二斤猪油!呸,他可是见了个胸前有二两肉的走不动道,老娘如今怎么着也有三斤,瞧把他馋成了什么鬼样!打从十七八岁他就装着深情模样在我面前打转悠,被我怼回去了,现在又编排老娘觊觎他?我觊觎山光远那狗,都不会觊觎猪头!”

    她那时候只瞧见眼前丫鬟噤声,一转头才瞧见山光远旧伤初愈,披了件衣裳,站在门口。

    不过她记得,山光远被骂,却半点生气也没有,甚至脸上见了笑影,还难得有点风光霁月的明亮样子。

    言昳从前世的回忆里拔出神。

    看李月缇话落了,言昳才道:“立夏开学,也时间不多了。”

    李月缇点头:“更何况,过几天咱们还要跟老太君、老爷一道去灵谷禅寺祈福,又要耽误点时间。”

    哎呦我的妈呀,刚才琢磨着,这就来了啊!白瑶瑶跟男主衡王初见的剧情可总算来了啊!

    再不来,白瑶瑶眼里全她妈是山光远。

    真要这俩人两情相悦,谷堆里抱着啃去,言昳这个前妻还愿意拉着横幅十里喜相送。

    但白瑶瑶这小丫头片子,还总觉得言昳是他的老妈子,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问山光远这那的!

    言昳差点就喜上眉梢,但白瑶瑶是真的高兴起来。她毕竟还是个小丫头片子贪玩,直有些坐不住。

    李月缇大概也是想出去的,她也露出点难得的笑意。

    正说着,外头下人来报,说是老爷请两位小姐去书房说话。

    李月缇:“你们先去,睡了午觉后,来我这儿学字,不必带东西,我这儿备的都有。”

    言昳点头行礼,出了门去,就瞧见院子门口站了几个人,手里拿着东西,估计是知道李月缇要教孩子,给送来的文房四宝。所以今日为首的难得是府上管事,后面跟了四个小厮。

    言昳站在漆门前,一打眼就瞧见了抱着盒子的山光远。

    好家伙,他穿着深绿色的圆领袍子,扎软皮腰带,窄袖带布面靴子,白府小厮不多,有些常随白旭宪出入,大多穿的熨帖体面,把他衬的跟跟个小户公子似的。

    山光远显然也瞧见他,他可不装跟她不认识,眼皮子阂了一下,就跟给她低头问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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