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一生的故事 1-41
    人办事特别咋呼,一声不吭的把我扔了两个礼拜。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是故意要吓我,只是事关重大,他们也需要时间去组建调查组,因为各方都卡着,不许别人先提审我。

    但那会儿我是真害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像坐牢一样。每天每天都在想,发生什么事了,兄弟们的伤怎么样,队长的伤怎么样,陆臻知道了会不会难过?

    嗯,是的,队长是陆臻的人,他们是一对儿,特别好的一对儿。我很愧疚,总觉得是我没保护好陆臻的爱人,我毫发无伤的回来了,他却倒下了。我那时候还想不到自己,顾不上,每天尽胡思乱想别人的事,只盼着有人来给我一点消息。

    还好,后来我女朋友来看我,她们家门路是真是大啊!她给我带来很多好消息,说队长的伤有救,说我也会没事儿,说她爸爸一定会帮我。我是个头脑简单的人,那些特别高深复杂的事情我根本想不到,所以当时我是真高兴。

    我说过,我这个人没有别的长处,就只能看出谁是真心对我好。梁一冰也是真心对我好的人,这么多年,跟着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兵,从来没有二心。

    我那天抱着她只想哭,后来我真哭了,高兴的。

    我遭这么大难,倒这么大霉,她一个大小姐,没有放弃我,拼了命从火里捞我,我还图什么?我跟她说,等这事儿了结了,我们就结婚,马上就结婚,谁的话也不听了,谁的意思也不等了。结完婚,我整个人都是她的,赚的钱都给她花,她让我往东就往东,让我往西就往西。

    她就坐在我腿上看着我笑,眼睛弯弯的,特别好看。她很漂亮的,出了名的漂亮,我都不知道她看上我什么。

    她老说我不够爱她,我说下次把给把刀你,做人要讲良心,你把我心挖出来看看。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理直气壮的,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才是对的,没良心的那个人是我。

    但我没得选择。

    那天,我看着严头,严头看着我。我原来很怕他,他一个眼神我都得琢磨好几天,可当时我什么都不怕了,因为再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一直看着严头的眼睛,直到他冲我点头,我觉得有些东西死了,有些又活了,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天要塌了。

    梁一冰后来又找过我一次,告诉我她爸爸为了我,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她说,本来这一次应该是夏明朗走,去个风景秀美的院校呆着,供着,想什么干什么,轻轻松松的养老。只要我不折腾,麒麟的未来一定会有我一笔,我将不再是一个小卒子,我再也不用看着她爸肩膀上那颗星吓得要死,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娶她进门。

    她问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说不出来,她也不会懂。

    她看着我哭,我从来没让她这么哭过。以前只要她红一红眼眶我就得投降,她一掉眼泪我什么都听她的。只要能让她高兴,我可以一整个休假都呆在他们家附近,每天帮她妈买菜,陪她爹跑步,甭管别人怎么嘲笑我,我都能坚持,只要他们不给我使绊子,能让我进门。

    我一直拿她当观音供着,陆臻一直嘲笑我,但我不在乎,我乐意,只要她爱我,我什么都乐意。

    那天临走的时候,她最后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不会再爱我了,她恨我。

    我花了很久才忘记那个眼神,我不可能记着它活下去,那太难了,我会后悔,会想弄死自己。

    我看到树不停的在摇,大概它也觉得很难办。

    北京的春天很怪,大风吹得特别猛。没人要审我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屋里呆着,他们给我送饭,我就吃。有个小兵跟我说,看我吃饭的样子,下次往菜里混两把铁砂我都能咽下去。我冲着他笑,我说你试试呀?他小声问我犯了什么事。我摇头,告诉他这个不能说。

    后来这个小兵被调走了,换了个完全不说话的。

    我一度怀疑这个房间里有摄像头,但查了一遍没发现。

    他们说我指挥失误,但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运气好点折成小兵还能继续在麒麟呆着,运气差点,没准儿会上军事法庭蹲几年牢。我当时交待的时候拼了往黑里说,好把夏明朗洗白了出来,我不知道我现在的运气是好还是坏。

    再后来气氛轻松了很多,连严头都能来看我,他劝我想办法哄一哄梁一冰,说现在最想把我往牢里整的人就是她爹那拔人了。我问他要怎么哄,严头看了我半天,没再说话。

    临走的时候,我让他帮我带个字条,我撕了桌上的台历写的,借了严头的笔。

    我说:我对不起一冰,如果她想让我坐牢,我就去坐牢。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哄,也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是真心话。

    我的手机被还回来了,还有我留在麒麟基地的一些东西,我知道快了,也知道坏了,最好的那个运气没有了。这地方没有信号,手机只能当闹钟用,我闲得没事干,坐在窗边一条一条地删联系人名单。

    梁一冰是一个很热闹的姑娘,我跟她谈了好几年恋爱,认识了她身边一群人。我每删一个都要想很久,我怎么认识他的,我们干过些什么,吃过什么饭……把所有的联系人名单都删光,就像是把我们的恋爱经历都回忆了一遍,然后一个个忘掉。

    我的脑子一向很好使,听话,我让它记什么它就记什么,我让它忘什么,它就能忘什么。

    陆臻就不行,他老是喜欢记着一些破事儿,翻来覆去的想,自己跟自己较劲儿,不想明白了绝不罢休,不过……那挺好,说明他遇上的破事儿还不够多。

    我那天没有吃晚饭,第二天也没有吃午饭,第二天下午有个军官跑过来很严肃地问我是不是要绝食。我说我就是忘了。他很不相信的对我说,绝食是很不明智的选择,会给领导留下坏印象。我说对不起,以后我一定注意。

    我在这屋里呆了三个月,差不多一百天,被提出去审了十次,写了四份材料,大部分时候就在屋里呆着,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但一直不运动,所以常常睡不着,睁着眼睛就看到了天亮。

    有一次,在会议室碰到老金,他说他快被整疯了,问我怎么样。我说还好。他说你们干狙击的心理素质就是不一样。我想了想,大概吧。

    最后一次开会的时候,有人口头告诉了我处理结果,比最坏的好一点,比最好的坏一点。我听完就坐下了,他们都看着我,我想了半天,站起来敬了个军礼,鞠了一次躬。

    会后,严头送我回去,他说想哭就哭出来,他不会忘了我,也不会亏待我。我说我不想哭,我也不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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