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我家少年郎
    是一个肯定句。

    宛遥有片刻的怔忡,随即解释:“你可能误会了,我爹他们只是……”

    尚未说完,青年便摇头打断:“我那几日留心过你,你跑去药房偷过药,也去庖厨取过鸡血、鸭血。”尽管不知是为何用,也不知她为何行迹诡异,但他可以不追究,毕竟他只需要一个结果。

    “我相信,你的家人能康复,绝不是巧合。”

    这是个有备而来的人。

    认识到这一点,宛遥知道再打太极并不是明智之选,她沉默了一阵,模棱两可地开口:“带我去瞧瞧病情。”

    火堆旁的人侧身卧躺,盖着厚实的毛皮毯子,夜间怕冷是疫病患者最显著的特征。从背影看很纤细瘦弱,应该是个姑娘家。

    宛遥伸手想将她身子扳正,甫一挪过正脸,待看清对方的五官她登时吓了一跳,手不自觉地松开,人又睡了回去。

    “陈……陈大小姐?”

    陈文君,梁华的新婚妻子。

    在疫区时她曾远远的见过一面,由于隐瞒疫情,梁家一家子都被禁足在了西区,此时此刻她出现在这里,也就意味着……

    宛遥皱眉转头:“你居然把她带出来了?”

    青年不以为意:“反正待在那儿也是等死。”

    她觉得不可理喻:“你知不知道这对其他人而言有多危险?!”

    他淡淡道:“谁让你们出来了呢。”

    宛遥被他噎了一句,竟一时哑口无言。

    想他们这些练家子的武林高手,一个项桓成日里无法无天,揍遍天下敢对他说“不”的人;这一位又肆无忌惮,仗着自己会飞檐走壁能从包围成铁桶的疫区中带出患了瘟疫的病人。

    “以武犯禁”说得果然不错。

    陈文君实在是个很美的女子,饶是人在病中,依然有种天然去雕饰的明媚清秀。

    宛遥撩起衣袖,静静地听她的脉象,那些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大大小小的斑覆盖,显得狰狞又恐怖。此刻她偷眼去看了看身边的男子,青年的神色如旧,目光里不曾见得半分嫌恶和厌弃。

    整个人温和得就像一条潺潺流淌的溪水。

    入夜后的郊外比城中要冷上几分,宛遥没有薄被可盖,便凑在火堆边,抱着膝看那些木柴一点一点被火舌吞灭,然后冒出耀眼的火星。

    那人大约也是想着避嫌,故而把山洞留给了她们俩。

    陈文君已陷入昏迷之中,是瘟疫病入膏肓的征兆,很可能就是猜到了这一点,他才冒险将她劫来的。

    身处如此境地,宛遥实在没有那么大的心能睡着,她向火里添了几把干柴后,起身走出去。

    洞口外是长安城灯火缭绕的盛景。

    沉默寡言的青年就坐在山间斜生出来的一块巨石上,看万千繁华尽收于足底。

    宛遥站在离他几步之远的地方,犹豫着开口打招呼:“那个……”

    他友好地给了个台阶,声音平静沉稳:“我姓秦。”

    “……秦大哥。”且先套个近乎。

    “恕我冒昧。”宛遥试探性地问道,“你手上的这个铁环……”

    叫她一提醒,秦征好似许久没留意过了一样,低头晃了晃手腕,那厚重的铁疙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声。

    “不错。”他承认,“我是战俘。”

    第29章

    几十年前, 两国交战,武安侯的铁骑踏进西北草原时, 将数十个边境的小部族夷为平地, 而那些在部族中幸存的男女老幼便被其收为战俘。

    右手的铁环是战俘的标记,他们被发配至大魏的各个边境重修国土, 也有人流入官宦之家成为奴隶。

    铁环约莫有两寸来宽,若是年幼的战俘, 铁环便不会封口, 随着孩童身形的增长,每隔五年换一次, 直到他手腕基本成型时, 封口就会被焊死, 除非斩断手掌, 否则将此生此世无法摘下,一辈子都标志着他奴隶的身份。

    听说当年武安侯一人手里就有成百上千的俘虏,陈家既是他亲妹妹的夫家, 那么想必也能分到不少……

    宛遥打量着他的神情,谨慎地问:“秦大哥和陈府有渊源?”

    秦征难得侧目看了她一眼,仍旧有问必答:“我是陈府的亲卫。”

    说完,像是回忆起什么, 他平板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柔和, “……十年前被侯爷选为小公子的伴当,送进府的。”

    猜测他现在的年纪可能也就二十出头,十年前……大概正是十多岁的样子。

    宛遥心中忽的一软, “那你们,应该也是一起长大的了?”

    秦征望着眼前波澜壮阔的万里河山,轻声说:“是啊。”

    武安侯无后,兄长又被他亲手射死在了城墙上,于是对于这个妹妹他疼爱有加,而陈家的小公子更是两家捧在手心里宠大的独苗。

    他自小骄纵跋扈,盛气凌人,一条鞭子抽遍了所有伺候的下人。

    只要一声令下,仆役们就得在他面前表演摔跤供他取乐;他抬脚往地上一跺,便有人匍匐跪着,由他骑在院中兜圈,或许还得学狗再叫上两声。

    秦征那年还只有十一岁,因为生得比同龄人强壮,是小公子时常使唤的对象。

    他的裤腿常年是破的,膝盖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皮裂开了又结痂,结痂后再裂开。每天夜里都要用好几盆热水,才能把冻伤的关节揉散。

    战俘的一生颠沛流离,他甚至已不记得父母亲的模样,住在陈府的厢房里时,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或许便要这么过去了。

    直到那一日。

    大雪初晴,公子扬鞭坐在他背脊上雀跃呼喝,秦征趴在结霜的青石砖上的时候,远远的,不经意看到一抹海棠色的身影站在腊梅的枝头下,正目光怜悯地望着这边。

    那是个模样精致的小女孩,大红的披风裹住全身,长发乌黑得像段子,明眸如星,令人自惭形秽。

    不知道为什么,秦征被那个眼神瞧得心里一悸,这是他头一次体会到一种让人无地自容的难堪。

    他不想让这个人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于是便不自觉地挺直了腰。

    然后小少爷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让他甩了下去,愣了半瞬,开始嚎啕大哭。

    整个陈家大发雷霆。

    管事挨了骂,愤怒地抽了他一顿棍子。

    腊月凌冽的寒夜中,秦征垂头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北风刮过背脊,清辉如刀。

    明月是冷的,手脚是冷的,连心也仿佛没有温度。

    但在天地间万籁宁静之时,有人竟朝他走过来。

    清浅的步子踩着松软的雪,咯吱咯吱作响,秦征一抬头,对上一双璀璨生辉的眼睛。

    女孩儿向他递出一只手,嗓音清丽:“起来吧,我帮你在爹爹那边求情了,他已经不追究了。”

    秦征望着那只纤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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