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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哦,”她给忘了,“你、你伤着哪儿了?”

    “你刚才拽着的地方。”

    “啊?”姜稚衣脸色一变,立马拎起他的手,见他中指第二指节上一道渗着殷红的伤口,惊地“呀”了一声。

    他的手太大了,她方才其实只拽到他三根手指,好像刚巧就抓在这道口子上……这得多疼呀!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郡主有命——臣何敢不从?”

    “我不也是一时情急才那么说……”姜稚衣快快拉过他的手,朝前方一座八角凉亭走去,这回小心避开了他的伤口,“快过来我看看。”

    元策被她拉进凉亭,摁着肩膀在长凳坐下。

    姜稚衣坐在他旁边,揪着他的手指左看右看,忧心忡忡:“瞧着好像有点要渗血的样子,是不是方才被我抓的……”

    一抬头,却见元策随意摊着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似的睨着她头顶心,看也没看那根手指一眼。

    “怎么,你跟你这根手指是不亲吗?”姜稚衣满眼诧异,“这都渗血了,你不疼?”

    元策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这点口子,三岁就——”

    “嗯?”姜稚衣一愣,“什么三岁?”

    元策目光轻闪了下:“我说过去三年受的伤多了,这也至于疼?”

    “你不疼,我心疼……!”姜稚衣拿起随身的锦帕轻轻压了压渗血的口子,忍不住“疼”地嘶了口冷气。

    元策懒懒靠着凉亭柱子,弯了弯唇:“不必如此以身相代,你若受这伤,也不会疼,早就晕过去了。”

    “……”

    姜稚衣瞪他一眼,继续低下头去:“这么细的口子,又怪深的,你是被什么伤到——”

    话说一半,姜稚衣蓦地一顿,脑海里忽闪过她的唇擦向他下颌,他脱手射出的那一箭。

    像弓弦嗡一声轻振,两人齐齐一滞,沉默对望间,飞快各朝一边撇开头去。

    森冷的空气里陡然升腾起一股热意。

    姜稚衣红着脸盯住了自己的靴尖:“那个,再小的伤也是伤,要不还是包扎一下……”

    元策目视竹林:“……随你。”

    “我这锦帕内衬是干净的,就是需要撕一下,我撕不动……”姜稚衣垂着眼将帕子递过去。

    元策错着目光接过,撕了条布条下来,继续望着竹林那头的风景递回给她。

    姜稚衣慢吞吞将布条一圈圈缠上他的手指。

    伤口看不见了,脸热也终于慢慢被压了下来。

    捏着布条剩下的两头,姜稚衣思考着比划了几下,打了个结:“……好了,你看看。”

    元策回过头来:“……”

    姜稚衣眼睛一眨:“怎、怎么了?”

    一根手指被裹得两根粗,还带着一个两丈之外便能看见的外翻蝴蝶结,她说怎么了?

    元策:“这就是你的——略通医术?”

    “……”

    “包扎不就是包好然后扎起来,我哪里做得不对?这么嫌弃,那你让略通医术的裴姑娘帮你好了!”

    姜稚衣不高兴地撇撇嘴,才想起这事差点被他躲了过去:“你还没说呢,你跟那裴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何会与你说上话,还这么关心你?”

    不过是走廊里碰上,她打了声招呼,他抬手作揖,便叫人看到了这道口子。

    元策据实答。

    “那她为何在你面前自称闺名呢?”

    “这很不寻常?”元策眨了眨眼,“我近来在长安偶遇的年轻贵女一多半这样。”

    “……”

    行啊,要不是他今日说漏嘴,她都不知道这长安城里还有千千万万个裴雪青!

    姜稚衣起身跺了跺脚:“这些在你面前自称闺名的姑娘,以后都不许再跟她们讲话,不然不给你好果子吃!”

    用完饭的学生开始陆续往学堂走,两人不宜大庭广众并肩同行,姜稚衣让元策在凉亭等谷雨送食盒过去,将午膳吃了再回来,自己先一步回了天字斋。

    晌午过后便是下午的第一堂课,堂中本是一片昏昏欲睡的气氛,教书先生进来的时候,姜稚衣发现前排打瞌睡的世家公子们一下清醒了一半。

    满头华发的老先生走到讲坛上,一拍镇尺,剩下那一半也醒了。

    姜稚衣记得,昨日下午那位年轻先生的课,满堂的人几乎都是睡过去的。看眼下这位老先生一脸刚正不阿的模样,想来同冯教头一样,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不过姜稚衣无甚可怕的,坐在末排坐席,时不时往右手边的元策看一眼,仍自顾自想着心事。

    是她错以为他还是当初那个在外讨人嫌的纨绔,忘了他如今有多风光,该成了京城贵女圈中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她如今无名无分,实则也怪不得那些贵女向他示好,要不干脆回头摆个宴,把这香饽饽已“名花有主”的消息暗示给她们?

    讲坛上,先生开始讲课,姜稚衣偶尔听上一耳朵,更多时候专心想着她的宴席该如何操办。

    不知多久过去,忽然听见一声“姜小公子”。

    姜稚衣眼皮一抬,对上了讲坛上老先生望过来的犀利目光。

    “这一问,请你来作答吧。”

    姜稚衣一愣,看见前排有人窸窸窣窣回过头来,似乎也很惊讶老先生竟然会点她的名。

    一愣过后,姜稚衣明白了,为何这位先生方才进门之时有那般威力。

    不惧权贵的大儒,是连皇伯伯都吃不消的。

    姜稚衣张了张嘴——

    问题是什么来着?

    虽看穿她根本没听讲,老先生并未下她的面子,又提了一嘴:“若你是朝中臣子,当此时,是主战,还是主和?”

    原是二选一,那便随意蒙一个就是了。

    姜稚衣刚要开口——

    “理由是什么?”

    “……”

    姜稚衣轻轻闭了闭眼。

    她倒不像这堂中的公子们惧怕挨手板,料定这老先生也不可能罚她,只是当着这么多纨绔的面,她若比他们还一问三不知,未免也太丢脸了。

    这事要传出去,别说宴席不必摆了,她看她日后婚席也不必摆了!

    这一辈子都别出去见人了!

    姜稚衣抬袖掩了下额,往右手边悄悄递去眼神。

    恰见元策搁下笔,将书案上写了字的白宣扯下,在掌心叠了起来。

    “先生请容我想想——”姜稚衣拖延着时辰,盼着这字条快些扔过来,正是紧张之际,余光忽然瞥见前方什么一闪。

    姜稚衣转过眼,看见前座人状似无意地举高了手中的书卷。

    书卷空白处赫然写了几个大字。

    姜稚衣一眼扫过去,如蒙大赦:“我主和。”

    右手边,元策将将掷出的字条顿在了手心,顺着姜稚衣的视线往斜前方看去。

    姜稚衣清了清嗓,回想着那几个大字的提醒,继续道:“西北两族联合发动战事,若迎战,我军必大损,纵观前朝,陆时卿陆中书大人便曾在吐蕃与南诏两族联合起战之时,有过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先例,若和谈可击破瓦解西北两族之联盟,又何必有此一战?”

    老先生捋了捋长须,尚算满意地点点头:“此问并无定论,主战或主和不过各抒己见,姜小公子由此想到前朝吐蕃与南诏之战,也算切题——行了,今日的课便上到这里。”

    姜稚衣为捡回的面子松了口气。

    老先生一出学堂,前排世家公子齐齐转过头来:“姜小公子真是博古通今,令我等佩服不已!”

    “我若有姜小公子一半引经据典之能,也不会总挨手板了!”

    “……”

    可都闭嘴吧!真正博古通今、引经据典的人,在她前面。

    姜稚衣冲众人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向前座尴尬地看去一眼。

    裴子宋似有所觉,半转过头来,朝她压低声道:“这是姜小公子应得的夸赞,我不过写了几个词提醒,若姜小公子不通晓这段史实,不可能看明白,若不是真心主和,也不可能答得上来。”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愧是相国之子,夸人也夸得分寸有度,让人听着不至于尴尬,不像那群言过其实的马屁精。

    姜稚衣缓缓点了点头,认可了自己肚子里的墨水。

    “这是自然,和为贵嘛!”主和这事自然是毫无疑问的,若是打起仗来,阿策哥哥不就又要去边关受苦,与她分隔两地了吗?

    姜稚衣笑盈盈说完,感觉到右手边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偏过头去,朝元策会心一笑,轻眨了下右眼。

    元策看了眼侃侃而谈的裴子宋,面无表情撇开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将那张写有“主战”二字的字条撕成了两半。

    第28章

    翌日一早, 姜稚衣又多贪睡了半个时辰,到天崇书院时,上午第一堂课已经过半。

    听说今日这第一堂课又是昨日那老先生讲授, 姜稚衣立马打消了中途进学堂的念头。

    这等资历老又性情刚直的大儒,昨日既能当堂点她的名,今日见她迟到, 当众训斥她几句也不是没可能。

    想想自父亲母亲不在以后,别说挨训, 这近十年她连句重话都没听过,姜稚衣干脆在马车里小憩至第一堂课结束,等到课间歇息的时辰才进学堂。

    一走进天字斋, 却发现里头只有七零八落几名学生, 元策也不在席上。

    姜稚衣在书案前坐下, 看向前座的裴子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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