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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头疼……”姜稚衣有气没力地扶上额角。

    “想是昨日醉酒所致, 奴婢伺候您洗漱完喝些养神汤。”

    姜稚衣被扶坐起来,由翠眉伺候着洗漱, 喝过一盏热浓浓的汤, 稍微舒畅了些,问起:“宝嘉阿姊呢?”

    “公主出府去了, 说您只习惯奴婢伺候,便让奴婢留在这里。”

    姜稚衣点了点头。

    当年皇伯伯还是端王的时候, 她常跟着爹爹去端王府做客, 爹爹与皇伯伯在书房议事,她便与王府里的哥哥姐姐们玩。

    后来她成了郡主, 那些哥哥姐姐也成了皇子公主, 这么多年下来, 大家成家的成家, 变了的变了, 皆彼此疏远了去,只有宝嘉阿姊年至二十二还未出嫁, 与她也还像儿时那般亲厚。翠眉身为宝嘉阿姊身边的老人, 对她的习惯脾性自然了解。

    姜稚衣也当翠眉是身边人, 又问:“我有些记不清了, 昨夜府上可是来过什么——客人?”

    翠眉笑起来:“公主说若您忘了便忘了,也没发生什么要紧事,倒是她留了三条锦囊妙计给您, 说可解您心事。”

    姜稚衣眨眨眼,接过三只神神秘秘的锦囊,照翠眉所说,先抽开了正红色的那只。

    一张字条掉出来,是宝嘉阿姊的字迹——

    “暗通款曲,必无所进益,欲要情郎成新郎,化暗为明、公之于众为上计。”

    姜稚衣看了眼笑眯眯的翠眉,轻咳一声,收起字条,又抽开了第二只青绿色的——

    “阿姊为妹妹出此妙计,望你投桃报李,帮阿姊一忙,阿姊对你口中那位裴家公子颇感兴趣,请你代为打听,这裴家公子可有婚配,若没有,属意什么样的女子?切记须妹妹亲口问他,不可假手于人,阿姊放心不下。”

    “一共也就三条妙计,怎还有一条是请我帮忙的?”姜稚衣一愣,她昨日不过说起与裴子宋合奏的事,阿姊光听说人家琴艺不错,便动了……那种念头?

    “那相国之子可不能给阿姊当面首,阿姊这……”

    “想是公主胡闹惯了,郡主既与裴公子说得上话,便帮着问两句,问时不必提公主名号,免得吓着了人,至于裴公子有无心思,便随缘吧。”

    “那好吧。”姜稚衣这就要去抽开第三只桃粉色的锦囊,却被翠眉虚虚一按。

    “公主说,等前两只锦囊的事办完了,您再打开这第三只,否则恐怕好事不成。”

    翌日清早,姜稚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宝嘉给的两张字条,陷入了新一天的沉思。

    昨日她醉后头疼,从公主府离开后便没有去别处,回府歇了一日,一面思忖该如何去办前两只锦囊里的事。

    毕竟宝嘉阿姊说了,只有完事才能看第三只锦囊。

    她跟阿策哥哥的事倒是能等,反正也等好几日了,不差这一天——

    可是,她的好奇心不能等了!

    已经忍了一日,她现在必须马上知道,这第三只锦囊里到底写了什么!

    ……要将她与阿策哥哥的关系公之于众,总要有“众”在,又刚好得帮阿姊打听裴子宋的婚配,想来想去,最一举两得的办法便是去一趟书院。

    姜稚衣拿定了主意,摸摸头顶的步摇,朝身后人吩咐:“拆了,换男子发髻,今日去书院。”

    谷雨:“嗯?可奴婢听说今日书院不在学堂开课,众公子们都去城郊狩猎了。您若过去,颠簸受冻不说,野外都是脏兮兮的泥巴地,狩猎之事也怪血腥的呢。”

    姜稚衣皱眉掩了掩鼻,好像已经闻到那些腥气:“怎的书院还有狩猎的事?”

    “听说这冬季狩猎是‘军礼’,也属六艺之中‘礼’的一环。”

    “那书院何时再开课?”

    “狩猎要两天一夜,最快也得后日,若有些娇气的公子累了要歇歇,就说不好何时了。”

    那她如何能等,再等下去,那第三只锦囊都要被她眼睛剜破了……

    姜稚衣闭了闭眼,下了决心:“算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狩猎就狩猎,还有本郡主拿不下的事?”

    一个时辰后,城郊。

    姜稚衣被谷雨扶着走下马车,抬手挡了挡刺眼的日头,眺望向面前一眼看不到头的营寨。

    有那些世家公子在,这营寨倒不算简陋,搭建于青山绿水环绕之地,围栏高深坚固,内里行走之处皆铺设毡毯,一顶顶六边形的营帐帷布厚实,装饰富丽,帐顶赤旗招展,每顶营帐之间都隔开了一段保持私密的距离。

    今日天晴,有日头照着的地方也不太冷,算得上天公作美。

    姜稚衣抬起靴尖往里走去。协办此狩猎赛事的礼部官员立马挂着笑脸迎出来,说她临时过来,来不及现搭她的营帐,不过原也多搭了几顶以备不时之需,请她将就入里。

    姜稚衣不打算在这儿过夜,也就白日坐坐,便不挑剔了,一面往里走一面朝四下看了看,没见到那些公子哥儿的身影。

    “人都做什么去了?”

    官员殷切答:“方才刚结束祭礼,这会儿暂时无事,有的公子们先出去熟悉地形了,有的在帐子里头歇息。”

    姜稚衣点点头,朝那一扇扇紧闭的帐门看去:“这帐子是照什么分配的?”

    “生怕公子们为着风水吵起来,是提前抽签决定的。”

    “那裴子宋裴公子的帐子在哪儿?”

    “您随我来。”

    姜稚衣跟着这官员一路走到了一顶挂着“裴”字木牌的营帐门前。

    她想好了,第二只锦囊里的事比第一只容易做,便先帮宝嘉阿姊把话问了,裴子宋不是那等热衷于武事的人,想必不会积极出去熟悉地形,倒是阿策哥哥此刻大多不在营中。

    而且,她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

    这些天一开始是很生他的气,可前天夜里她隐约记得他来过,好像在她摔倒的时候给他当了“人肉垫背”,这会儿说原谅吧,又还生气,说生气吧,又总觉前天夜里他似乎照顾了她很久……

    姜稚衣这一恍神的功夫,官员已替她将裴子宋叫了出来。

    “多日不见,姜小公子可还安康?”裴子宋朝她有礼地作了一揖,也没问她这几日为何没去书院。

    “安着安着,”姜稚衣随意摆摆手,让那官员退了下去,朝四周一看,见附近无人,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问你个事。”

    “姜小公子请讲。”

    “是这样,”姜稚衣一开口,想起翠眉让她先别提宝嘉名号,“我有一位闺中姊妹,她托我问问你——”

    “嗯?”

    看着对面人澄澈干净的眼神,姜稚衣一时有些不太好意思,清清嗓子道:“就是,那个……不知裴公子可已有婚配?”

    一帐之隔的不远处,元策拎着弓掀开帐门出来,一耳朵听见这道刻意压轻的女声。

    这含羞带怯的用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语气,几乎不必听完一整句话,便已认出是谁。

    元策一脚站定,头稍稍一歪,朝斜前方望去——

    只见对话里的男主人公目光一闪,耳根微红地摇了摇头,略有些磕巴地道:“不、不曾。”

    紧接着,背对他这边的少女长长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属意什么样的女子?”

    男主人公耳朵更红了:“我尚未及冠,还不曾考虑婚配之事。”

    少女不满地啧了一声,步步紧逼般追问:“那你现在考虑考虑?”

    “我——”男主人公被问得没法,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或许属意安静些的……”

    “这样啊……”少女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元策拎着弓抱起臂来。

    那头望风的谷雨一双眼到处瞄着,瞄到元策这里,突然惊恐地扯了把姜稚衣的衣角。

    姜稚衣顺着她所指回过头去,对上了元策杀人不用刀的眼神。

    “……?”

    眨了下眼的功夫,元策已经冷着脸一个转身,大步往营寨外走去。

    姜稚衣一愣过后,看了眼身后的裴子宋,缓缓回过味来。

    “……沈元策!”姜稚衣拔步就追,走了两步,想起裴子宋还在原地,连忙回头解释了句,“真是我闺中姊妹问的,不是我无中生有啊,你千万别误会!”

    裴子宋迟疑地眨眨眼,点了点头,目送着姜稚衣急急朝元策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另一头,一张悄然掀开已久的帐门也合拢了起来——

    营帐内,钟伯勇朝身后好友道:“沈元策出去看地形了,咱们也走?”

    卓宽不紧不慢坐着饮下一口茶:“看不看地形都一样,他有那等骑射的功夫,你要在狩猎赛上赢他,根本无稽之谈。”

    钟伯勇恨恨一甩手,在几案边坐了下来:“我爹又不让我主动挑事,这狩猎是我近日唯一能与他一较高下的赛事了。”

    “他打断你阿弟的腿是暗夜行凶,你又何必非在这儿光明正大地计较?”

    “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钟伯勇眼睛一亮。

    卓家祖上因战功封侯,爵位传到卓宽他爹这里却是从文了,文官的儿子,脑子就是比他这武夫好使。

    上回打马球赛时,也是卓宽给他出主意,说可以在沈元策的队伍里安插内应。

    卓宽:“上回马球赛时我尚不确定,方才都这么明显了,你还没瞧出来?”

    “瞧出什么?”钟伯勇光盯着沈元策那把弓的样式看了。

    “郡主和沈元策恐怕不是死对头,而是——”卓宽附到钟伯勇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钟伯勇一惊:“你的意思是?”

    “说不定你阿弟就是知道得太多了,才会被他们——”

    回忆着阿弟当时支支吾吾不肯说原因的样子,再联想阿弟出事那日,确实曾去过贵女云集的那间酒楼,钟伯勇气得涨了红脸,慢慢捏紧了拳头。

    “岂有此理,此仇不报,我枉为人兄……!你快说说,可想到了什么治他们的办法?”

    卓宽悠悠晃着茶盏:“你阿弟吃了一记哑巴亏,你便叫他们也吃上一记,你动不了沈元策,难道还动不了一个丫头片子?”

    营寨深处,姜稚衣坐在一顶单人营帐中,经过一段漫长的回想,双手啪地一合十:“……明白了,这下全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了?”谷雨在旁给她斟了盏热茶。

    姜稚衣接过茶细细品味了一番。

    方才她与裴子宋说的话,一定是令阿策哥哥误会了,可惜他着实走得太快,她没能追上去解释,便只好先找了顶空帐子落脚。

    坐下歇了会儿,一回想,却觉阿策哥哥方才冷漠的眼神好像在哪儿见过。

    再记起上回马球赛时,他突然撂挑子下场的那一刻,她似乎也在与裴子宋说话。在那之后,他就开始不搭理她……

    这一串连,不就全对上了?

    “想不到,”姜稚衣啧啧摇头,“阿策哥哥竟在意我至此,连我与别的男子多说两句话都受不了……”

    “不过,我有什么不高兴都是直接同他讲的,他为何不与我说呢?只要他与我说,别说一个裴子宋,就是十个裴宋子,宋子裴,宋裴子围着我转,我也不会正眼瞧他们一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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