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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那位腿脚不好的朋友,是小姑娘吧?”

    万元一愣,旋即笑了起来,长得倒是像小姑娘,可是个实打实的大男人。

    “真不是,比我小个几岁,男娃。”

    岑烟容不信,她也算是阅人无数,就凭万元说起这人时的神态,还为人家打听好的骨科医院,她就不信对方会是个男孩。

    “你可真热心啊,带着这个弟弟出门工作,家里还有个断腿的弟弟。”都不是一个姓,就算是亲戚也是拐了好几个弯的关系了。

    听着岑烟容打趣的话,万元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金民能像许缙云一样,他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心烦。

    吃过饭了,岑烟容给了双倍的工钱给万元,连金民那份儿也没有漏掉,万元一开始不肯要,钱是一分不差地给岑烟容拿回来了,但是一想到金民有带钱跑的想法,万元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岑烟容。

    可岑烟容是个直爽的性格,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万元也只能硬着头皮收下。

    今天运气还算好,从岑烟容店里出来,万元没有闲太久,又遇上一个修建顶楼阳台的大爷,替大爷将材料搬上楼了。

    傍晚回家,万元特意买了点儿点心,就当是哄哄金民的,他快步走回租房,最近他习惯性摸摸楼下的信箱柜子,今天也一样,手一伸进去,摸到了两封信。

    这两封信不难辨认,一封字迹他不认识,但是“张洵”这两个字,万元在请帖上看了好多遍,即便是不怎么会写,也将字形记在了心里。

    至于另一封,字迹隽秀,为了好让自己辨认,特意写得工整一些,一看就是许缙云的回信,而且“许缙云”这三个大字,他不光认得,也会写,怎么都不会错的。

    万元迫不及待上楼,推门进去没看到金民的人影,他有点失望,只是那种淡淡的失望很快被收到许缙云回信的喜悦给冲散了,万元将点心放到一旁,拿着信坐到了桌子旁,小心翼翼拆开信封,从里缓缓拿出信纸。

    “万元,你离开半月有余,山里下了两场春雨,桥头的?树开花了,总觉得你离开了许久,细细数来也不过十来个日夜,收到你信那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这个“?”是许缙云画上去的,万元回忆了一下,桥头的是栀子树,正好也到了栀子花开花的季节,得亏是画的,不然自己都不见得能猜出是啥意思。

    下面两段万元看这样有些眼熟,看了两行,猛然发现是自己写给许缙云的内容,许缙云誊抄了一遍,将错别字和以画代字的地方标记出来,重新修改过。

    许缙云认真的态度,让万元不由勾起嘴角,仿佛回到了在家的日子,许缙云在他身边,手把手纠正他的错误一样。

    他记得许缙云语调淡淡的,听不出言语中的情绪,可又格外的有耐心,能不厌其烦地重复书写姿势,字体结构,就这份耐心,肯定能胜任老师这份工作。

    “学校生活和我想象中有些许不同,还算能够适应,你不必担心,得知你找到工作的消息,我也由衷替你高兴,在外不比家里,吃饱穿暖,保重勿念。”

    落款的位置被划得看不出写了啥,万元举着信纸仔细分辨,这个位置应该是名字,只是划痕的长度不止有三个字。

    “写的啥啊?”万元抓心挠肝的,许缙云这小子莫不是敷衍自己?

    透过灯光,万元隐约能看到最中间的那个字是“的”,什么的?

    实在看不出来是啥字,万元索性放弃了,单薄的信纸被灯光照得透明,他也不知道咋想的,凑近信纸嗅了嗅,只闻到了淡淡的墨水气息。

    第23章

    看完姐夫的回信后,万元小心将两封信放回了信封里,又把信封放到了他行李最里面的位置,还用硬纸板将其隔开,以免被东西压坏。

    这个点儿还不见金民的人影,万元想着洗个澡先,洗完澡出来,金民已经从外边回来了,正在吃自己买回来的桃酥,看到自己不像白天还会那么不高兴,明显是气消了。

    “吃饭了没?”

    金民心情不错,拍掉手上的桃酥碎,又猛地灌了两大口水,就着水将嘴里的桃酥咽了下去,“吃过了。”

    万元又将洗过的衣服亮到窗户口,正好看到发廊里的女人站在楼下抽烟,女人年纪不大,只是穿着很成熟,店里的彩灯透过玻璃打在了女人的身上,看着有种慵懒的气息,胳膊上还能看到青紫的颜色,女人和万元对视时拿下嘴里的香烟,缓缓呼出烟圈,暧昧地笑了笑,眼神也不避讳,有些意味深长。

    万元也不是对女人不来电,只是不喜欢这种太外放的,挂好衣服后,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又冲金民问道:“你不是说回来睡觉吗?又跑哪儿去了?”

    金民正脱了鞋想上床睡觉,听到万元的问题,他手上一顿,随即抬头笑嘻嘻的,“睡了一会儿,就出去找活了啊。”

    “那你干啥不来找我?”万元也不是那种记仇的人,还能真跟金民怄气吗?

    “我自己走的,哪儿好意思回去找你。”这倒是实话。

    万元没好气,“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原先没见你这么客气过。”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万元心里已经拿金民当亲弟弟看了,不过是争了两句,就老死不相往来吗?当小娃时,他跟他姐都有打架的时候。

    只见万元从行李里拿出破布包,又从破布包里拿出今天的工钱,“容姐给你的。”

    那钱看着要比平时多,万元可是一分没少,想让金民自己懂点儿事,别辜负人家一番好意,好歹是岑烟容给了他们稳定的工作,也得给人一点儿面子。

    可金民不想顺着台阶下,没有伸手去接,“哥,明天我就不跟你一起了,我找了别的地方。”

    万元一愣,这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啊,“你不跟我一起?啥地方?你当心别被人骗咯!”

    金民不觉得自己就比万元差,而且他真瞧不上现在的活,拼死拼活干一天,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先前的钱还是搁你那儿吧。”他俩赚的钱一直都是放在一起的,等到存到一定数量,就邮回家里去,万元手上也没多少,金民觉着自己不是那么小气吧啦的人,就让万元拿着了。

    “这是钱的问题吗?我俩一块儿出来的,你现在要一个人跑去单干,你要干啥啊?”万元有点冒火。

    可金民不太愿意说,当即打断,“哎,我就不喜欢在岑烟容那儿干活,一个女人对我指手画脚的,我不想受这种气,你要去你就去吧,反正我以后不去了,我换新地方。”

    也就是万元死脑筋,有轻松很赚钱的活不干,非得去着那茬罪,万元不干自己干!他就是要钱,他就是想钱,哪怕是走偏门的,他也不在乎,天底下那么多走偏门的,别人都没事,他能有事?哪儿有万元说的那么可怕?再说了,还有比穷更可怕的事情吗?以后等自己赚了大钱,一定要万元刮目相看。

    万元看了金民好一阵,一些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金民现在上了头,说啥他也不乐意听,他总得在外面去碰了壁才知道回头。

    “行。”

    本以为万元又会长篇大论一堆,见他回答得这么爽快,金民一脸怔松,随即又镇定了下来,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万元不啰唆还不是好事吗?万一万元问一堆,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第二天一早,万元照旧起床,他洗漱完回来,金民还躺在床上,他没有叫醒金民,转身便下了楼。

    等到了灯具店,今天的货又格外的多,货箱将店门堵得严严实实,岑烟容个子娇小,被挡在大大小小的货箱之后,还得跳起来跟万元说话。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周金民呢!”

    万元觉得挺对不住岑烟容的,摸了把后脑勺,“他以后不来了。”

    岑烟容跟人精似的,隐约能猜到周金民不来的原因,或许是看不上自己这儿吧,她冲万元问道:“那你呢?”

    就算是万元不干了,也比周金民会来事一点儿,还知道上门跟自己说一声。

    万元连忙解释,“我来!我不走的。”

    还算万元有点良心,知道店里忙,不会轻易说不干了,其实岑烟容一开始就觉得周金民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主。

    自己多数是跟万元沟通,他就像是万元的跟班,没什么主见,一直躲在万元身后,但是小动作很多,有不满意自己的安排时,总是跟万元使眼色,从不会开口说出来,这些都被自己看在眼里。

    知道万元和周金民关系匪浅,自己也不屑在万元面前说周金民的坏话,万元自己心里也该清楚。

    岑烟容自诩是个敞亮的人,真看不上这种藏着掖着的男人,不来也好,批发市场最不缺的就是人力,她又道:“那你先做着,我去找两个……”

    话还没说完,店里的电话响了,岑烟容跨过箱子,俯身趴到了柜台上接起电话。

    万元没走,还等着岑烟容有别的安排,只见岑烟容笑得有些开心。

    “你想开我肯定陪你啊,只是我店里忙得很,平时没什么时候,看店啥的得靠你了啊。”

    挂了电话,岑烟容的笑容没下去,见万元还站在那儿,随口解释道:“我朋友,说是想跟我一起开个服装店,能从广新那边拿货。”

    广新这个地方服装生意特别红火,不少商家都到这儿去拿货,一听说是广新的货,买的人都多一些。

    “要说服装生意也是个能挣钱的,可惜灯具店忙,我最多出钱,人肯定是出不了了。”这一说就说多了,岑烟容朝万元摆摆手,“你先去忙吧。”

    山里风都不再刺骨,夹杂着暖暖春意,桥头的那棵栀子树枝繁叶茂,许缙云怕花掉落得太快,特意叫胡婶帮忙摘了几朵。

    现如今,许缙云在镇上的小学代课,大小算个老师,自家老幺正是读书的年纪,胡婶还想着许缙云多照顾一点,接送许缙云上下学是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小许,你要的栀子花。”

    雪白的栀子花透着幽香,安静地躺在许缙云的手心,许缙云想着等栀子花干透了,下回连同书信一起寄给万元。

    胡婶没走,“那啥,你妈今早来电话了,问你腿咋样了,说是寄了点儿衣裳和吃食,还邮了点钱。”

    唯一能让许缙云平静的生活泛起涟漪的只有万元的信,听到父母的消息,他也无动于衷,只是淡淡说道:“东西你留下吧,钱给我一半就行。”

    就等着许缙云这句话,胡婶喜笑颜开,嘴上说着那怎么好意思呢,但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

    “告诉她我很好就行。”

    胡婶试探性问道:“跟你妈说说,回去看看腿呗,你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

    先前还嫌许缙云是个拖油瓶,可人家给钱的时候是一点儿都不手软,胡婶现在是生怕这棵摇钱树跑了,她巴不得许缙云一辈子都在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许缙云瞥了她一眼,一眼便看出她心里想的啥,只是不屑揭穿,顺着胡婶的意思道:“这不是好不了吗?说不定这辈子就这样了。”

    “别别别,可千万别说丧气话。”

    胡婶现在学聪明了,没必要得罪许缙云,趁着傍晚的功夫,还来给许缙云掏了掏旱厕。

    忙活完手头活,胡婶见许缙云又坐在窗前,手里拿张纸,这几回来,她就老见许缙云这样,也不知道看得啥。

    万元寄回来信许缙云每天都会看一遍,内容他都烂熟于心,就连每一处错别字他都能刻在了心中。

    他没有说谎,收到万元信的那天,他岂止是欣喜若狂,他那颗跳动不安的心翻腾了好几天都没有平复下来,提笔回信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不只是想告诉万元桥头的栀子花开了,他是想和万元一起看,他想像之前一样,有万元陪着他散步。

    每过一天,堆在柴房里的柴就会少一些,许缙云在想,等他用光那些柴,是不是就能等到万元回来。

    风也好,雨也好,树也好,花也好,对他而言,统统没有意义,只有在分享给万元的那一刻,这些东西才被赋予了生气。

    他很矛盾,既希望万元能陪着他身边,又希望万元能了无牵挂地拼出一番事业。

    给万元的回信前后写了好几封,都被许缙云撕毁了,因为他总是忍不住在最后落款的位置写下“想你的许缙云”,他知道万元称呼他为“亲爱的”,是照着之前自己教过他书信的格式,依葫芦画瓢,但他想念万元是认真,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他只敢肆无忌惮地想念,却不敢大大方方地告诉万元,他怕他不加掩饰的感情,会吓到万元,他不敢冒险,他不敢想象没有万元的日子。

    恐怕连万元都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地讨好,万元让自己好好的,自己就会乖乖听话,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活得最好。

    窗外是聒噪的虫鸣,屋里的烛火快要燃尽,许缙云将信放回了抽屉里,熄灯回到了床上。

    最近多雨,他失灵的关节竟然会觉得疼,晚上都得揉一会儿双腿才能减轻痛感,今天也一样。

    许缙云捏着他的脚踝,他用不上力的地方不是膝盖,而是后脚跟,从楼上摔下来后,他立马起身,很快感觉一阵钻心的疼,随后便无法站立。

    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攒的钱还不够他看病的,他总不能真的指望万元帮他,不是他不信万元,只是他不想成为万元的负担。

    他想要的,是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到万元跟前,堂堂正正站在万元身边。

    第24章

    天气越来越热,万元忙活一整天,晚上回到租房,必须洗个澡才能安心睡觉,这些日子,回回都是洗完澡,才见金民从外边回来。

    原本以为金民无所事事几天,就会主动要求跟自己再回岑烟容那儿,没想到这次他挺有骨气,说啥都没找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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