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的碗筷去厨房,张蔓就倚在门口看他。

    这样的画面,实在太居家,让她满心都是安全感。和他在一起,每一件再平凡的小事,都是温馨。

    张蔓看着少年把两个瓷碗放进水池,打开水龙头。

    怎么几日不见,他似乎笨拙了不少,洗碗的时候也不知道把袖子挽起来,水龙头里的水喷溅在衣袖上,很快就湿了一小圈。

    张蔓笑着摇头,看不下去,走过去要帮他把衣袖挽起来,却被少年巧妙躲开。

    “蔓蔓,厨房里不干净,你先去沙发上坐着等我,好不好?”

    他笑着对她说,脸色看不出丝毫异样,两只手浸在洗洁精丰富的泡沫里,衣袖盖住手腕,随着洗碗的动作沾上了许多泡沫。

    张蔓眯了眯眼,心里的敏感再次发作。

    她一把抓住少年的手,强硬地挽起他的衣袖,却在下一秒,心脏抽痛到她难以呼吸。

    他干净有力的手臂上,一道一道,全是刀割出来的口子,深浅不一,角度不同,有一些甚至交错着盘在手臂上。

    显然都是新伤口。

    其中有几处结了紫红色的痂还没掉,另外几处却是皮肉绽开,还有些微的鲜血往外冒。

    实在是太狰狞。

    一个人,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这样伤害自己?

    她的心脏不断往下坠,右手颤抖着抓着他的手臂,根本不敢再看那些伤口一眼。

    她抬起头,咬着唇,直直地看着他。

    这个场景,实在太恐怖,让她上下牙关无法控制地打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连问都问不出口。

    少年慌了神色,想要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奈何张蔓实在使出了很大的力气,他再挣扎,或许会伤了她。

    两人僵持了许久,张蔓先认了输。

    这是在伤害谁呢。

    他的手臂上有几道伤痕,她的心上就有几道。

    她再也没心情,难受地放开他,自顾自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无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太阳穴“突突”地跳动,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画面,怎么也挥散不去。

    空荡荡的卫生间,雪白的瓷砖,巨大的镜子,被鲜血染红的浴缸,和里面躺着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生气的男人——长相和少年时期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他泡在浴缸里的那只手,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伤痕累累,遍布着深浅不一的刀口。

    他是不是尝试了许多次之后,最后实在太深的那一道,结束了他的生命。

    是这样吗?

    所以,如果她再晚一点找到他,他就会像前世那样?

    张蔓捂住嘴。

    这个新年,怎么这样呢,这明明是他们在一起以后过得第一个新年,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累。

    她正难受地发着抖,忽然双脚腾空,被人拦腰抱起来。

    少年一手绕过她的背,一手绕过她腿弯,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穿过宽广的客厅,往楼梯上走。

    二楼他收拾出来一个房间,这些天一直自己住在那儿。

    少年用肩膀推开门,把怀里的少女放在柔软的大床上,自己则侧身躺在她身边。

    “蔓蔓,你别难过,看着可怕,其实没什么感觉的。”

    他拨开她盖住整个脸庞的长发,在她脸颊上细细亲吻着,想要安抚她。

    看着她这样,他心里的疼痛,不知道比手臂上隐隐约约的疼痛,强烈多少倍。

    张蔓躺在那儿任他摆弄,心里像是被划开一道大口子,在这样的冬天里,透着冰冷的风。

    她咬着牙,发着抖对他说:“李惟,你记住,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

    尝试过一次的,不是么。

    前世,她在他死后不到一年,就遇上了泥石流。

    张蔓从来都没有再敢去回忆那天。

    那天下了极大的暴雨,也是她为期三个月旅行的最后一天。

    她准备回家了,因为她发现,旅行对她似乎完全没有用。

    丝毫没有获救。

    每到一处景点,都会遇上不同的人和事,旅行中的人们总比工作生活中的同事、朋友,更放得开。他们来自天南海北,谁也不知道谁的过去,更容易互相倾诉生活中遇到的一些折磨。

    但她没有。

    每天,她都静静地听他们说自己的故事,成了一些陌生驴友口中,最完美,最温柔的倾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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