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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恩无以言谢,总要让儿子先来过一下礼数,免得韩世子误会他是忘恩负义之人。

    韩临风这次没有装病,亲自接待了李府公子,随便也跟李公子聊了聊朝堂时局。

    这段时间,六皇子和九皇子的人掐架掐得甚是厉害。六皇子这边搜罗了不少老九手下贪墨水坝银款的证据。

    就算不能坐实了老九意欲谋害兄长的的罪名,可是想要除掉李归田大人,杀人灭口的罪名似乎也逃脱不掉了。

    如今二人脱险的消息再次震动朝野,陛下已经命令刑部之人明日再次走访北镇世子府和李府,探明一下事发时的情况。

    所以李大人叫儿子来,表面是酬谢救命之恩,实际上也是有要跟韩临风商量,统一下口径的事情。

    毕竟这决堤灾祸已经牵扯到了储君相争之上,稍有不慎,他们俩的证词就成了扳倒其中一位皇子的铁证。

    韩临风在书房接待了李家大公子,屏退了左右后,问李公子,他的父亲有何意思。

    李公子沉吟了一下,说出了李归田的心里话:“父亲说了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此等事情,就是做陛下这个父亲的都不好决断,更何况做臣子的?君子不立危墙,他不欲陷入此次纷争,不知世子有何高见?”

    韩临风笑了笑,李大人不愧是大儒,看事情很是通透,不过他让儿子来征求自己的意见,也是为了探探自己的底子吧。

    毕竟他跟李大人这几天几夜的相处,多少也露出的本真性子,李大人久历官场,多少能看出些端倪。

    想到这,韩临风也不打算在李家父子前继续装疯卖傻,只坦然一笑道:“以我之处境,其实比令尊更想避开这次纷争。不过这只是一场意外,跟两位皇子又有何关系?”

    李公子连忙探身道:“请世子再详示一下。”

    韩临风想了想:“此前,李大人查账时,查出了几个河堤水利的蛀虫,贪墨了大量钱银,要抓捕他们时,似乎跑了那么几个。还请李大人回去验看一下存储物料的仓禀,看看有无遗失的火石药器,这些惊天霹雳的东西若是落在那些人的手里,他们恐怕要徇私报复……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公子眨巴了下眼睛,一下子都懂了!

    韩临风的意思,是要拿那几个贪赃枉法之人做筏子,向陛下陈明这可能是下面的贪官报复造成的意外啊!

    “可是……那些火药下落,都有定数,恐怕经不起查验,这托词一说就会被人勘破啊!”

    韩临风敬给了李公子一杯茶水:“李大人不是已经说了,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陛下将鲁国公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六皇子和九皇子,就是希望两位皇子亲上加亲,成就江东孙权孙策,上阵亲兄弟的美话。您只需将我这番话带给令尊,他自然都懂。”

    李公子担心他们的假话太假,岂不知陛下如今也许正等着一个愿意说假话之人。

    至于如何将假话变真,原也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情,自然有人会参悟上意,将此事做圆满。

    李公子低头想了一下,也是恍然大悟,只起身抱拳道:“多谢世子点拨,那我这就回去禀明父亲。”

    韩临风起身相送,同时对李公子道:“还请给令尊再带一句话,我乃生平淡泊之人,只想过些轻松的日子,领了工部的差事,已经承蒙陛下错爱。我与大人共患难的那几日,实在上天垂爱,降下神迹。还望大人莫要太过张扬我之功劳。毕竟我的小舅子刚刚金榜高中,若是李大人显得与我太过亲厚,我怕别人误会内子的弟弟不是靠真凭实学考得榜首。”

    他说得很委婉,但是李公子听懂了。

    这个平日看起来不务正业的世子爷,居然是如此有大智慧之人。

    可惜他生性随散,意欲藏拙,不愿在朝中展露才学,也不愿李大人跟外人说他是如何大显身手救下二人的。

    于是李公子说道:“请世子放心,君子之交淡如水,却也要做救命的水。若不是你与夫人,我父亲不可能生还,府上对我父亲的恩情,我铭记在心,待有一日,定当涌泉相报。”

    如此商定之后,李公子转身走人了。

    而第二日,就像韩临风预料的那般,刑部又去李府询问了供词,而李大人正是照着他说的那般,将这河堤炸裂的事情,推到了逃跑贪官的身上。

    陛下闻言,勃然震怒,立刻降下圣旨,昭告天下,缉拿逃逸贪官。

    同时皇帝赐下名贵的药材,给这劫后余生的两位爱卿进补身子。

    李大人的一句话,消融了两位皇子朝堂对立,陛下很是欣慰,觉得还是老臣贴心,所以给大人的奖赏又格外重,连带着韩临风也可以跟着享受一下陛下的恩泽。

    第56章

    陛下为这场朝廷纷争定了调子,别人也不好再兴风作浪。六皇子此番讨伐九弟弟的声势虽然浩大,却结束得有些匆匆。

    老六恒王虽然心情不畅,也只能拿了彦县的贪官撒气,一路严刑深查,将户部九皇子的人敲掉了不少。

    当然,六皇子还是有些不死心,派人去敲打了李大人,想要他看清形势,因势利导,跟他一起深查老九。

    奈何李大人脱水严重,一直高烧不退,压根说不上话。

    至于那个北镇世子,废物点心一个,就拿他做棋子,也是臭棋一枚。

    可恨这绝佳的机会,却被父王最后稀里糊涂地和了稀泥。

    六皇子无奈,可平面上倒是跟九弟瑞王赔了不是,只说一切为了国事,绝无私人感情刻意打压云云。

    老九皮笑肉不笑,只意味深长地表示,记住了皇兄费心提携这一遭,容得以后慢慢计算。

    再说之前的童试,陛下宣旨,要召见榜首。

    归雁也是早早便开始准备面圣的事宜了。

    当初评卷都是封闭了名字,待得开卷之后,李大人才知这上好的佳卷居然是北镇世子的小舅子写出的。

    若是以前,他只以为盐碱地里长出个好瓜,怪稀奇的。

    可现在想到这个苏归雁在卷纸里稳健的见识,颇有他姐夫韬光隐晦,临危不乱之风。这心内也是更加赏识。

    若是依着他的意思,此等英才当重用才行,户部最近下去了不少人,若是可以,他愿意替这小公子引荐,让他去户部历练。

    不过当他将这意思含蓄透漏出来时,韩临风亲自给李大人写了信。

    大概的意思是归雁年幼,只因为一时文章出彩,得了大人与陛下错爱。他历练不够,若是骤然升到高位,只怕他认不清自己的斤两。若是小舅子得了陛下垂爱,意欲引他入仕,希望李大人帮衬,最好能让他入翰林院为吏,从低微做起,跟着饱读诗书的翰林们一同修习,慢慢提升自己。

    这信写得很谦虚。而且所求的不是“官”,而是无品无阶管理文书的“吏”。

    很显然,世子知道如今朝堂储君未立,党羽纷争,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子能把握好分寸的。

    他希望李大人帮忙,让小舅子进入能避开朝堂风雨的翰林院,专心从事编撰文书诗词的事务。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这位世子走后门求的不是“高走”,而是“低流”。不过在李大人看来,若是让苏公子为吏,那就实在太可惜了!他既然知道了韩临风的意思,自然会尽心安排。

    这届童试的头名入殿前,陛下亲眼看了苏归雁的文章,也是龙心大悦,觉得如此年少,却能务实田务,实在是国之栋梁。

    就在他询问主考李大人,这少年是不是该破格入仕时,李归田大人投桃报李,便按照世子的恳求,向陛下面呈,如今翰林院正在编撰大魏典史,正缺可用之人,不知能否将这英才拨入翰林编修典籍?

    陛下现在不用给自己的两个儿子主持公道,看李大人顺眼得很,这类小事自然也尽随了大人之意。

    于是陛下召见苏归雁,温和询问了些试卷考题后,见这少年算是个沉稳谦和之辈,便钦点翰林,从正七品编修。

    至于他是不是北镇王府小舅子的事情,倒也没那么重要,一个七品摆弄文墨的闲官,赏也就赏了。

    这对于一个童试初过的少年来说,当真算是破格录用了。虽然编修是个清闲差事,主管的也是诗词歌赋,典籍编撰。

    但这是正经的七品官位,对于他这样的少年来说,前途不可限量。

    像苏家这种没有根基之人,入仕为官若无人牵引,不免会犯下错处。要知道,人情交际都是学问,有时候比书本的典故难多了。

    可是苏归雁如今算是李归田正经的门生,一入翰林便有李大人指引,也算是顺风顺水,少了许多的波折。

    就像韩临风所言,翰林院虽然也有从政的翰林,绝大部分都是一心扑在书本立考据的书虫清流,跟那些朝中根基深厚的世家也没什么交集。

    这样的环境,相对单纯些。

    落云对于韩临风为弟弟的设想周到很是感激。弟弟如今领了俸禄,总算可以自立,她这个如母长姐,也能松缓一口气了。

    韩临风虽然不是苏归雁的兄长,却比亲兄长还要体贴周到。

    不过听到苏落云说谢谢,韩临风却不甚满意:“为何跟我这般见外。再说了,我还担心归雁恨我阻他前程呢,他若能明白我的这番安排,我便欣慰了。”

    落云坐在他的书桌边,正挽着衣袖子给他研墨,听他这么说,便笑道:“他虽然年纪小,又不是不知道好歹!他这么小的年岁若入了要害官场,岂不是要被虎狼吃得肉渣都不剩?而且那翰林院里有许多他仰慕已久的大儒,他欢喜还来不及呢!”

    虽然操心小舅子的前程,但韩临风自己却秉承着上工如上坟一般的态度,正大光明地请了病假。毕竟在被洪水困了几天几夜,娇养如世子自然得精心调养一番才可回工部。

    这段时间来,他都带着落云在京郊静养,吃着老崔的大锅菜倒是补了身体空虚。

    今日闲来无事,他提出要给落云画一幅画像。

    这次去彦县,他跟她分开这么长时间,经常无以慰藉。以后再有公干,若是能画一幅小像在身边,便能一解相思。

    落云起初不愿,可拗不过他,只能在书房的雕花高背椅子上,手持团扇摆了个规矩姿势,任着他画。

    韩临风嫌弃看得不仔细,干脆挪了个桌子挨着她画。

    落云虽然看不见,可总觉得他离得自己似乎太近,也不知道是自己脸上的哪个痦子看不清,非要这么挨着画。

    待他的长指突然轻轻抚摸上自己的脸颊,落云无奈道:“不是说画像吗?摸脸作甚?”

    韩临风将她的嘴角挑了挑:“脸上都没有笑,是要我画个大苦瓜带在身边?”

    落云噗嗤一笑:“你挨得这么近,怪不自在的,要如何笑得出?”

    韩临风看着小苦瓜笑开了,却忍不住俯身亲吻上了她的樱唇。

    落云坐在椅子上来不及躲,只能任着他亲吻。她也不清楚,自己跟这男人如今为何会亲密如斯。

    起初她只是敬着他,知道了他另一张隐藏的面目时,便加了畏惧。如今他与她成婚已经两月有余,朝夕相处中,又添了说不出的诡异亲昵。

    虽则他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可是自从彦县历劫归来后,两个人先前的冷战也自动消融,变得似乎更加亲密。

    最起码两个人现在睡觉时,是盖一张被子的。

    苏落云觉得自己先前将韩临风想得太好了,什么谦谦君子柳下惠?这世上断没有不吃荤腥的猫儿!

    入寒的夜里,两个人依偎着取暖虽然很好,可是他总要做出些亲昵之举,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现在这样,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清白的姑娘身了,该吃的,他几乎没落下,还有些吃不饱的样子。

    不过嫁给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虽则他俩的婚姻来得突然,但是世间的夫妻大部分都是难得糊涂,落云觉得不必想得太远了,唯有珍惜眼前的一切,一步一个脚印继续往前过日子就好。

    好不容易画好了像,侍女端了伤药纱布,给世子的左胳膊换药。

    落云便问香草,看看世子的画像画得如何。

    香草偏头看,小声道:“画得甚好,不过画的却是姑娘在隔壁院子里抱猫儿的样子,压根不是您方才摆的姿势啊?”

    画像里的姑娘雪颈粉腮,梳的还是姑娘家的发誓,她正低头抚摸怀里的雪白狮猫,被花团映衬,恬静极了。

    该说不说,这个世子居然有这般画功,可不是一两日能练成的。

    这倒是大姑娘未出嫁前的日常,不过世子能画出这个,怎么看都是没少隔墙偷窥啊?

    苏落云听了默不作声,听了香草的赞不绝口,却忍不住地脸红。

    他那时是不是老在偷窥她?不然怎么不用摆样子,就能画得那般惟妙惟肖?

    韩临风只是左胳膊受了伤,能绘画,却不能吃饭,每日吃饭的时候,还得由着落云来喂。

    落云看不见,用汤匙舀了之后,还得世子自己递嘴过来寻,一顿饭吃起来甚是花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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