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力荐河山
    刑部尚书抬头,看向屋内几人。

    御史公向来是一副不冷不淡、不喜不怒的表情。加之祖辈皆是官宦子弟,底蕴深厚,从不缺钱,于金银反而不多看重,所以并无异样。

    至于王声远与方拭非,该是这样的反应吗?

    刑部尚书觉得手中的东西颇为烫手,那个隐隐冒出又被他埋到深处的猜测再次沸腾出来。

    该不会是……该不会是他被船厂坑了吧?

    他在刑部多年,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哦,对了。”王声远出声,打断了他的遐想:“这文契后边有一条,请周尚书看好了。船厂若要再次转让,须得陛下同意。您若是告老还乡,船厂就必须重新转手,且同这次一样,不得获利。若是您尚在任期,不想再接管船厂,也得等上三年方可。”

    刑部尚书点头同意。

    他一早就看见了这条。也算是情理之中。

    在他管理船厂期间,赚来的银子他可以带走就行。

    顾登恒:“好了吧?可还有异议?”

    二人摇头。

    顾登恒问:“御史公,你与方御史前来又是所谓何事?”

    方拭非抱掌道:“回陛下,御史公是臣请来的。请他将二位人证带至宫中,也可为臣所述之事评个公道。”

    “何案?”顾登恒伸出手说,“若是有冤屈,不该由御史中丞前来?你的奏折呢?”

    方拭非说:“没有奏折,臣来给陛下讲个故事。”

    “呵,”顾登恒觉得新鲜,“你说吧。”

    方拭非深吸一口气,垂着头闭上眼睛。

    王声远眼皮忽地一跳,他抬手扶上,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启封十一年。”

    方拭非清脆的声音乍一出口,殿上众人便白了脸色。

    “京城有一船厂,为民间私人所造。罗庚、李胥二、胡尚等人,皆为船厂的雇佣船手。”

    方拭非一字一句清楚道,“某日。船厂帐房孙尤为,受熟人引荐,接了一批货物。由木箱密封装之。送货之人自称是太子殿下的亲信,不允许船手开箱检验。船厂诸人不敢忤逆,然亦不能违背朝廷律例,执意确认货物安全后才敢运送。僵持无解之际,太子与三殿下,一同出现在船厂。太子亲口道,‘不必拆开货物,以我名义将其送至扬州。’他称船上货物是从北面搜罗来的有趣玩意儿,有些不宜见光,也不宜外传。箱外有商人自己的标记,不可拆卸。要船上众人保密。既是太子开口,孙尤为并未多疑,一口答应,并与船厂众人,安排人手即日启程。”

    王声远等人惊疑的表情还挂在脸上,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

    刑部尚书手中的一沓纸张被他捏得扭曲,连平日号称泰山崩塌也能面不改色的御史公,此时亦是路出一些失态。

    顾登恒拍桌而起,暴戾喝道:“方拭非!”

    侯在门外的侍卫与内臣听他怒吼,皆是一惊。握住武器,准备听取号令,强行入内。

    他们小步靠近,将耳朵贴在门上,以观察室内动静。只听到方拭非的声音还在沉稳叙述。

    “太子所运的货物几乎占满一艘商船。船驶上运河,正值春夏之交,南方多雨,运河水势高涨,船只停滞半路,水漫进停放在底舱的木箱之中。几位船手大感不妙,又实在心中存疑,于是偷偷拆开了木箱。谁料箱中皆是打造好的甲弩、矛矟。”

    “大秦所有铁器皆管制严格,来路需条条登记。即便是京都士庶,亦不得私蓄兵器。运送如此大批铁戈,罪名与谋逆无异。几位船手心中害怕,提前靠岸,弃船而逃。有人前去报案,将武器收缴。”

    “过后不久,谢氏便于扬州起兵造反。太子妃亦身在局中。”

    “是以,太子谋逆之罪,证据确凿。”

    顾登恒忍无可忍,捂着胸口猛烈咳嗽,挥手大喊道:“来人——来人!!”

    下一刻,众侍卫纷纷入内,千牛卫齐齐抽出长刀,直至堂下。

    长刀冰冷的光色,散出摄人杀气。

    刑部尚书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御史公皱眉。

    王声远心急,出列跪下道:“陛下,陛下。小子蛮劣,绝非有意重提太子旧案。”

    顾登恒:“他哪里只是蛮劣?他这还不叫有意什么才叫有意?王尚书你给我让开,否则我连你一并治罪!拿下!”

    两把刀从侧面刺了过来。

    “且慢且慢!”王声远两手抖了下,跟方拭非拉开些距离,又道:“请陛下先听他说完!他总不可能是专程来宫中寻死!”

    顾登恒指着方拭非道:“朕不想听你说!我管你是何意?凭你不可能知道此事!是谁告诉你又是谁让你来,朕要跟他说!”

    第128章

    卢戈阳垂首站着。

    左手侧是一张茶桌, 右手侧则是隔着床铺与外间的墙面。

    他斟酌着道:“可下官确实什么都没看见。下官赶到的时候, 王爷已经落水了。”

    “我听见了。只是我的证词不可取。”顾琰说, “我知道他是谁, 你也知道他是谁。你尽管将你看见的说出来即可。你能猜到的事情,陛下自然也能知道。”

    卢戈阳撕掉手指边缘裂出的细条指甲。有些许的刺痛。

    “王爷叫下官前来, 就是想要下官出面做证?”卢戈阳说, “可下官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顾琰说:“方御史已经入宫。我了解陛下,他最恨有人提及储君相关的事,何况还是已故太子。他至今未能释怀,方拭非若贸然开口, 又没有证据,一定会被问罪。”

    卢戈阳:“既然知道他是冲动,就应该拦住方御史才是。明知证据不足,还前往死谏,莫非要逼他人作假?”

    他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一次两次也罢,可终究本性难移,谁又能保证他可屡次得救?肆意而为, 罔顾律法,实不可取。”

    “因为我也了解他,他决定的事情, 是绝对不可能变改的。即便明知危险,也无不可为。”顾琰说,“本王何时叫你作假?只要你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里头传来些许响动, 应该是顾琰起身了。

    果然轻软的脚步声响起,顾琰披着外衣走出来。

    卢戈阳匆忙将手收进袖子,腰弯得更低,退到后面去些。

    顾琰站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眉目看了片刻,转过身坐到旁边的木椅上。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本就身体不佳,人人称我病鬼,落水后寒气积淤,已是日薄西山。”

    卢戈阳:“王爷吉人自有……”

    顾琰打断他说:“叔父去年得病,今年罢朝两次,他在位三十多年,勤勉刻苦,于历任君王相比,已算长久。”

    “这世间,唯有一件事情是公平的,那就是死。纵你权势滔天,也不能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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