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了个还想在附近转转的借口,崔皓将护送他们的那几个人打发回去了。确定四下已经无人以后,崔皓方才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想到刚才的事情,卢世昭面带疑惑地询问起来,“景珩,你刚刚拉着我干什么?要是我们刚刚闯进去的话,指不定就能找到证据。”

    “聂平仲举止诡异,我想村子里面肯定有猫腻。可是你我要是就那样直接进去,只怕什么东西也查不出来。”崔皓扭头往隐约透着零星灯火的长守村看了看,目露疑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

    “我刚刚观察过在长守村的附近有一片枯木林,只要我们绕过那片林子应该可以到达长守村的另一边。”崔皓指了指身旁,“你我现在这里暂且等一会,时候差不多了我们也就能进去了。”

    听得这话卢世昭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是他清楚崔皓远比自己要聪慧许多,否则大殿下也不会同时派他们两个一块来河东。

    崔、卢二人窝在林中足足两个时辰,等到月高挂于夜幕中。二人才小心翼翼地往那片枯萎的桉林出发,林子里静悄悄的,可以听见脚踩在枯枝败叶上发出的嘎吱声,混杂着栖息在树上的夜枭哀啼声一块传入耳中。

    月寂无声,二人约莫在林中行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才看到了眼前亮着零星灯火的村庄。

    村庄内已经毫无人气,入目只见随意搭成的草棚。扫量四周一眼后,崔皓示意卢世昭跟他一块进去,趁着巡逻的军士走过以后,二人越过围栏跳了进去。

    “这黑灯瞎火的能看见什么?”卢世昭皱眉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闻问崔皓往村口的方向看了看,“不急。我们暂且现在这里面待一会,等到明天早上再查看也不迟。”

    “也好。”

    为了防止身份败露,二人都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草棚钻了进去,安心等着白天来临。

    二人再一声鸡鸣声中惊醒。崔皓打量四周一眼后,发现这些在草棚里的人几乎都是面黄肌瘦地躺在一角,眼下坐在他们身边的是一老者和一稚童。

    “爷爷,您醒一醒。”稚童伸手推了推一旁的老者,眼中满是泪水。

    那老者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口唇更是毫无血色。见此崔皓伸手在老者鼻下一探,接着对卢世昭摇了摇头。

    草棚内的喧哗声将巡逻的军士引了过来,来人扫了眼崔、卢二人,目光转落在老者身上,道了句晦气。转头吩咐他手下的军士将老者尸首抬走。

    “你们干什么?不要带走我爷爷……”

    奉命上前抬走老者尸首的军士,一见眼前这个稚龄男童拦着自己,一脚把男童踹开,恶狠狠地道:“你爷爷已经死了,你好生待在这里。不让老子一刀砍了你。”

    尚在稚龄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做死亡。见有人要带走自己亲人,不顾身体上的疼痛扑了过去狠狠咬在那人手背上。

    那人吃疼之余,拿起刀就往男童身上砍去。

    见此崔皓起身握住了那人手腕,抬眸冰冷地看着眼前那嚣张的军士。

    “你是什么人?还不赶紧让开,小心老子将你一并砍了。”那军士想将刀从崔皓手中抽出,可是半响都毫无动静,“老子可是奉命行事。”

    “这位军爷去忙你的吧,你何苦跟一个小孩子置气。”崔皓不动声色含笑看向面前的人,手上力道未曾减少半分。

    话止崔皓利落地放开手,扶起地上满眼泪水的男童,轻声宽慰道。

    瞧见这幕,那军士冷哼一声和旁人一起将地上的尸首抬了出去。男童想要去追赶却被崔皓牢牢地抓住,动弹不得。

    “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救我爷爷。他们这些人都是坏人,张婶婶明明还没死,他们就要把人投进火中烧死。”男童眼中带泪,低声啜泣起来,“我们每天都吃不饱,好多人饿得昏死过去后,他们就把人带走,直接投进火中烧死。”

    此话落在耳际,崔、卢二人皆是一脸诧异。似乎是没有想到,薛靖衡口中所说的时疫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深的秘密。素来脾气刚烈的卢世昭,按捺不住性子腾地一下长起身来,打算往外走去。

    “卢兄,你冷静些。如今这个情况你我生气有何用?我们先去后山看看。”崔皓向男童问过路以后,“看看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才好写信回长安。”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过于鲁莽,卢世昭当即点点头。二人从连片的草棚中了过去,目之所及皆是面黄肌瘦,在他们不远处的锅里虽然散发着热气,但是崔皓借着路过的功夫,眼角余光往里面一瞥,却发现锅里的哪里是粥,根本就是一锅漂着零星米粒的热水罢了。

    见此卢世昭握紧了拳头,胸腑之间仿佛堵着一口浊气一般,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等二人从草棚中出来的时候,卢世昭抬头望天眼中隐有泪意,“若非此行,我根本想不到还会有这般事情。崔兄,此次若不能扳倒薛靖衡,我誓不回京。”

    闻言崔皓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安静。顺着崔皓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不远处的有一巨坑,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坑内冒着滚滚浓烟,而在坑边站了不少脸上蒙着白巾的军士,动作迅速地把抬来的尸体丢进了坑中。

    “看来那个小孩说得有几分可信。”崔皓看着远处黑烟沉声道。

    扫量四周一眼后,卢世昭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是这里面可能有诈?”

    “倒也不是。只是我觉得并州确实有时疫,只不过比时疫更加可怕的是薛靖衡的算计。倘若真的查下来,并州因雪患饿死百姓数量压不住的话,他大可以用时疫的名头遮掩过去。”崔皓深吸一口气叹道:“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与他们而言,死十万人,死百万又如何,不过只是个数字罢了。可是揭开遮挡之后的真相,你我都不挡不住。”

    话落耳际卢世昭又往冒着黑烟的巨坑看了眼,他无法想象有多少人像那个男童所说仅仅只是饿晕过去,就被以着染病而死的名义投入火中,活生生地烧死。

    哪怕就算是事情传到京城,薛靖衡大可以用为了保证并州安全,不给突厥可乘之机的名义将此事搪塞过去。

    而那无辜冤死的百姓不仅要受烈焰焚身之苦,甚至于满腔冤屈也不达天听。若是他们真的想要把事情查清楚,少不得要对上薛家以及其背后的温家。

    想到这里卢世昭忽然明白过来,为何那人大殿下会同他们说牵一发而动全身。

    河东之行本就离死只有一步之遥。若要查此事,上至温家下至河东大小官员少不得都要遭受牵连,在如今新帝登基,时局未稳的情况下,只会把水越搅越浑。

    “卢兄,我们先回去将这件事情传信于大殿下。薛靖衡那边我会盯着的。”

    崔皓拍了拍卢世昭示意他自己一块先行回去,一来打消薛靖衡的疑惑二来将此事回禀桓儇,请她定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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