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涵嫌恶心,“我说的是万一。这地方离陈留这么近,谁知道从里面出来的人有没有染上鼠疫呢。”

    花媒婆抖了抖身体。显见也是吓得不轻。

    最终大家还是被鼠疫吓怕了,没敢用这小水塘里的水,一家家将水囊凑一起,到底还是凑足够蒸干粮的量。

    吃完干粮,大家继续赶路。

    很快就到了陈留边界,族长让大家表决,“中间这条路是去陈留,那边肯定是不能去的。左边是博兴,右边是寿安。”他看向江舒涵,“我觉得走哪条道比较好?”

    江舒涵想也不想就道,“博兴不行。那边离陈留很近。就算现在还没传染,过不了多久也会沦陷。”

    这话江舒涵没有说谎。第二世,原身到达陈留,博兴那边也逃过不少难民。感染人数虽没有陈留那么多,但也没好多少。

    族长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那咱们就去寿安吧。”

    往右拐,大家快步跟上。

    江舒涵的小女儿柳小丫从来没走这么长路的路,腿都走僵了。江舒涵瞧着不忍心,便让她上车抱着花儿,自己下来走。

    这一下来不要紧,江舒涵总算明白大家有多苦了。

    古代又不像现代是沥青铺的马路,这儿的路都是人一脚一脚走出来的,下雨天,车轱辘一滚,到处都是坑坑洼洼。

    她时不时还得帮忙推一把。

    只走了半个时辰,江舒涵就受不了。

    她真没脸说自己是生在农村。总觉得现代的农村跟古代的农村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她回头瞅了眼小女儿发白的脸色,到底不忍心,硬着头皮又走了半个时辰。

    柳小丫也察觉到母亲走路越来越艰难,很是贴心,叫二哥停下来,换母亲坐。

    柳二郎停下马车,车子刚停稳,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很重很重,好像有许多人。

    一回头,嗯,确实很多。乌泱泱的全是人。柳二郎瞅着,这得有几百口子。而且人家几乎人手一匹马,最中间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前后四匹马拉着的。场面比他们大多了。

    他还在这边感慨呢,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回头了。

    这群人骑马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眼睛的功夫就到了他们跟前。

    江舒涵被原身那些记忆吓怕了,当即就将花儿从马车上抱下来,警惕地看着这伙人。

    柳武看到领头那人,摘下头套,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诧异,“方管家,您这是?”

    众人都听明白了,原来这些是方县令家的人。

    当初在县城决定要不要逃荒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举手选择逃跑,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兴许方县令很快能将鼠疫控制制呢?”

    这话言犹在耳,但方县令一行人这么快就出现狠狠扇了那人一巴掌。

    方县令一行人足有三百多人,除了家眷,大部分都是他府上的家丁,个个身强体健。

    比起屠户这种只有表面能唬人,这些家丁是有真功夫的,身上配备都很精良。

    柳武刚靠近,关切的话刚落下,族长也扎了头套,走过来。

    族长刚靠近,就见一直冷脸打量他们的护卫直接一鞭子挥了过来。

    柳武哪想到平时跟他关系不错的护卫会来这么一下,吓了一跳,赶紧护着亲爹往后退。

    族长没被打着,但柳武后背硬生生挨了一下。那护卫似乎是想震慑住他们,又挥了几鞭子,柳武身上的棉袄都被抽破了。后背很快挂了彩。

    方管家冷冷看着一行人,“再敢靠近,格杀勿论!”

    众人呆若木鸡。这是怎么了?一言不合就挥鞭子打人,这有没有王法啊。

    江舒涵看向护卫后面那辆马车,方县令正好掀开车帘,两人四目相对,方县令神色微微一顿,目光移向方管家,“怎么停下来了?”

    方管家上前禀告,“大人,有两匹马似是生了病,不知道是不是鼠疫。这行队伍里正好有两匹。您看?”

    方县令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

    方管家拍了下巴掌,所有护卫从马上跳下来,抽刀一步步向他们逼过来。

    江舒涵抱着花儿,跟着大伙一块往后退。这些人的眼神不像是要抢马,倒像是要把他们一块解决似的?

    其他人也跟江舒涵一个想法。

    要马,你就牵呗,有必要抽刀吗?还一起上来,瞧着怪吓人的。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诡异,就在这时,马车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隔着白纱,看了一眼这群人,“征用他们的马即可,饶他们一命吧。”

    众人又是一惊。难不成这些人还真要杀了他们?

    什么仇什么怨?凭什么要杀他们?他们招谁惹谁了?

    方管家挥了挥手,前面两个护卫走上前。

    江舒涵扯了下柳二郎,生怕他舍不得马,跟这些人拼命,“算了,马就给他们吧。”

    那两个护卫劈剑将绳索砍段,将马牵走。

    而族长家的那匹马也没有幸免于难。

    柳武忍痛想上前跟他们理论,被其中一个护卫毫不留情踢开。

    这方县令翻脸不认人。众人气愤难当,但碍于他们人多势众,到底不敢硬拼。

    更何况方县令到底是官,他们是民,民不与官斗,这是古代的生存法则。

    大家再气愤,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骑着他们的马一点一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等人走了,田大夫赶紧从自家马车上翻找药箱。

    抹药的时候,各家当家人齐齐围过来。

    屠户脾气暴躁,一拳头砸在地上,“这狗官!刚刚居然要杀了我们?要不是嫂子把陈留有瘟疫的事情告诉他,他能这么快就逃吗?而且他还把安照百姓全扔了。这狗官不得好死。”

    屠户这话也激起猎户的不满,“就是!自打这狗官到咱们安照县,三不五时就收税。我进山逮毒蛇等于拿命博,卖来的钱全进了他的口袋。凭什么?狗日的。”

    其他人也都愤愤不平,争相讨伐方县令。

    江舒涵见他们越说越激动,劈手打断,“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咱们逃命有紧。”

    方县令这一逃,安照等于群龙无首,瘟疫就会往各个地方蔓延。

    他们必须得赶在这些人前面逃出青州。要不然等其他地方知道这边有瘟疫一定会关闭城门不让他们进去。

    时间很紧迫!扯这些有的没的,除了能过过嘴瘾,能让他们日子好过一点吗?

    不能!

    大家齐齐住了嘴,面上讪讪地。

    族长也发话了,“咱们赶紧走吧。”

    柳族长再心疼二儿子,可为了赶路,也只能让下人扶二儿子趴到板车上。

    八户人家里,族长家人口最少。

    他早年婆娘就已没了,请了个奶娘和两个下人照顾三个儿子的起居。

    奶娘跟着大儿子去沙江照顾他起居。两个下人各赶一辆牛车。另一辆牛车之前坐着族长和小儿子。现在二儿子伤了,自然不能赶车。

    他自己和小儿子一起推着板车往前走。

    “族长?他们留下的两匹马,还要吗?”那两匹马病奄奄的,明明没人栓着,可他们也不跑。就这么随意歪在路边,眼皮耷拉着,连叫声都显得那么无力。

    族长看向田大夫,田大夫仔细看了一眼,“这两匹马很有可能已经得了鼠疫。”

    “那就不要了。”族长摆了摆手。

    大伙吓得不敢再靠近,跳上牛车开始赶路。

    到寿安需要三日路程。

    第一天,大家还能用蒸干粮留下的硬水润润口。

    第二天,连硬水都没有,大家已经渴到说不出话。

    大人还好些,小孩子本就体虚,根本受不住。

    偏偏地头水井里的水都很脏,里面有许多小虫子,根本就不能喝。

    江舒涵看着虚弱不堪,已经睁不开眼的花儿。这个孩子之前生了病,好不容易退烧了,不仅没好好养身体,反倒跟他们吃苦受累。江舒涵出了个主意,“咱们用麦苗捣点汁,煮开给孩子们喝吧。”

    大家纷纷看向一望无际的麦地。

    这些麦苗有三尺高,绿油油,要是没有这场瘟疫,今年一定会有好收成。

    “可这些都是粮食啊。”

    大家都是在地里刨食吃的农民,爱惜庄稼是本能。听到江舒涵要拔麦苗,一个个心疼得不行。

    江舒涵叹了口气,用不了多久,整个青州府就会尸横遍野,钦差焚烧尸体,春风一吹,所有庄稼都会毁于一旦。

    不过这些不好跟大家说,她反问他们,“是庄稼重要,还是你们的孩子重要。如果你们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在他们地头放些铜板,就当咱们买的。”

    这个法子倒是可行。大家纷纷从身上摸出铜板放到地头,然后开始拔麦苗。

    想要榨汁,那就得拔掉成片成片的麦苗。

    大人们直接放嘴里嚼,小孩子脾胃弱,得煮开了喝。

    半个时辰后,花儿才喝上一小碗麦苗汁。

    小丫头喝了一口,一股青草香,咧着小嘴笑了。

    张氏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跟着一块笑了。

    大家解了渴,纷纷收拾东西继续上路,唯有江舒涵站在地头眺望。

    族长走过来,“怎么了?”

    江舒涵指着这一片地,“你没觉得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吗?”

    去陈留那一路,他们好歹能看到有人在地里干活。但到了寿安地界,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碰到。

    陈留发达,寿安穷困,不应该是越穷的地方,地里刨食才越多吗?这大片的田地怎么没有百姓劳作呢?这麦地里可是有那么多杂草需要拔呢。

    族长眉头紧锁,还真是。他定了定神,“那咱们进城小心点。要是这边也传染鼠疫,咱们只能绕远路。”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江舒涵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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