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相府乘车马去未央宫的路上,裴鸢的心情却有些凝重。

    以前她年岁尚小,不用去考虑自己的婚事。

    到如今,她早便过了及笄之龄,那嫁人的事,便该也提上日程了。

    女儿家的婚事,向来都是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要嫁的夫君,并不能由自己决定人选。

    美人儿的曲裾旁坠着的鎏金熏球中,正溢着栀兰香的芬芳。

    自三年前,那个人回到颍国后,她便再没用过那天价的柑枳香。

    如今那人已继承了王位,成了颍国说一不二的国君王上。

    他治国有方,行事狠辣残忍,亦在西疆降服了许多异族和部落。

    鸿胪院并未有他封后的消息,裴鸢也不知,颍国那早已过了成婚之龄的藩王,为何至今都不立王后?

    直到她和女使行在了狭长的宫道上,心里还在想着那个人。

    其实,直到今年,裴鸢才敢再想起这个人。

    他刚回颍国时,她连想都不敢想起他。

    生怕一想到他,自己便会沮丧低落,最后只会自怨自艾地哭泣,到最后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那些尘封在心底的回忆皆被唤起,过去的往事一幕又一幕地在她的脑海中划过。

    可她的心中,却并无想象中的波澜起伏,当然其中夹杂着一些淡淡的怅惘,可总的来说,她还是异常平静的。

    她兴许是,放下了罢。

    ——“小姐,您看。”

    裴鸢的思绪被采莲小声的提醒打断,她因而循着她的指示,看向了承明殿的方向。

    第20章 婚事 做孤的太子妃

    却见承明台的华宇之旁,站着一高大俊朗的男子,他头戴长冠,身着黯色袀玄。

    遥遥望之,亦觉其龙章凤表,气度自带傲睨的天家之威。

    裴鸢定睛一看,见那人正是太子阏临,随即便微微垂下了眸子,她暗觉太子应是刚从椒房殿见过裴皇后。

    而他现下未回东宫,反是静伫在通往椒房殿的必经之路上,不用想也知道,太子八成是在等她。

    太子这时亦注意到了裴鸢,见她正面色微诧地向他问安施礼,一副乖巧温驯的模样,便阔步走到了她的身前。

    裴鸢向太子施礼时,需要微微垂着螓首,待她再度抬眸后,便见太子已然站在了她身前的不远处。

    太子的气质大有上位者的睥睨之威,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只有一丈,恰时一阵微风拂过,裴鸢便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起来罢。”

    太子的语气还算温淡,甚至还存着刻意的温柔,但裴鸢在面对太子时,却还是有些犯怵。

    实则近几年裴鸢的心性渐渐成熟,从前她年岁尚小时,太子于她而言,便是个有些严肃强势的兄长。

    虽然她或多或少有些怕他,但若他主动同她亲近,她便也能很快地消除心中芥蒂,那时她同他相处时,心里也并未有任何沉重的负担。

    可她大了后,再单独同太子相处时,二人间的某种气场便渐渐变了味道。

    裴鸢这几年虽然长高了些,但身量仍很娇小,气质也一贯温软。那袭烟紫色的曲裾衬得她雪肤乌发,容色殊妩,只那精致的眉眼瞧着有些生怯。

    太子觉出裴鸢有些怕他,便将自己的语气又放低了些许,复轻声问道:“随孤去御花园走走?”

    话刚毕,裴鸢明显能察觉出,太子身侧那些宫人的神情明显变得暧昧了许多。

    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太子虽是在问她,可裴鸢知道自己是无法拒绝这位东宫储君的,只乖顺地点了点头,软声回道:“嗯。”

    话音刚落,太子便牵起了裴鸢纤白的小手,她的身子因而蓦地一僵。

    几年前太子这般牵她,她只当是哥哥在牵幼妹,是谓对她的某种照拂。

    可如今自己的手被男人微粝的掌心包裹,她却觉得局促不安,浑身上下都很不自在。

    太子握她手的力道不大,但也是裴鸢费力都挣不开的程度。

    小美人儿一路上面色都不大好看,只缄默地跟在太子身侧,任由他将她牵到了花植已然初显葳蕤的御花园处。

    这时裴鸢纤软的小手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一贯是娇滴滴的温柔性子,不会轻易的拒绝别人。

    宫里的人都惧他,可太子不希望,裴鸢也如那些人一样,对他总是有着万般惧怕。

    可当他面对这样一个单纯无害的小姑娘时,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鸢鸢,你别怕孤。”

    太子倏地停在了原地,如是说到。

    裴鸢也不知该回他什么,可她确实是有点怕他,便讷声回道:“臣女.......“

    太子这时松开了她的手,他同娇小无措的美人儿面对着面,神情难能不如平日般冷肃,还带着几分郑重:“原本你和孤的婚事,应由母后来同你说。但孤想了想,这件事还是由孤亲自同你说比较好。”

    裴鸢听着太子低沉的嗓音,只觉自己的心跳得极快,可它跳得那般快的缘由,却不是因为兴奋和期待。

    而是紧张,和没来由的恐惧和无助。

    ——“做孤的太子妃罢,孤日后会待你很好。”

    “东宫就在未央宫之旁,离相府也很近,你若想念家人,还可时常归宁看望裴相和夫人。”

    “至于东宫的那两个良娣...她二人不是孤想纳的...孤也未曾碰过她二人.....你放心,待你进东宫后,她二人绝对会恪守本分,孤也只会对你一个人好。“

    话说到一半,太子见裴鸢的云鬓之边有一缕鸦发微垂,刚想着将它别至美人儿的耳后,却见裴鸢竟是微微侧首,闪躲了一下。

    太子的手,因而悬在了半空。

    他身后的宫人见状,忙提起了精神,生怕太子会因此做怒。

    可太子并未在裴鸢的面前展现出过于强势的一面,他收回了手,语气极低地又道:“孤不逼你,你回去后好好想想。”

    裴鸢盈盈的剪水眸已然蔓上了一层雾气,她迟疑了半晌,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般温驯又娇弱的模样,最是惹人怜爱。

    太子看她时,眸中也带了几分宠溺和垂怜,可他嘴上说要给裴鸢选择的机会,实则却没有任何放过她的打算。

    太子心中清楚,实则皇帝并不希望身为储君的他,再娶裴家女为正妃,可最终父皇还是拗不过他,近日终于有松口之态,同意了他娶裴鸢这事。

    且放眼整个上京城,也没人敢动求娶裴家幼女的心思。

    裴鸢,也只能选择嫁给他。

    除此之外,她并无任何选择。

    *

    及至申时三刻,裴鸢方从椒房殿走出。

    裴皇后适才亦正式同她提起了和太子的婚事,裴皇后摆出的姿态亦不强硬,只说让她回去好好想想,若想通了、决定要嫁给太子了,便差人到宫中知会她一声。

    裴皇后还说,皇帝应该不会很快下赐婚圣旨,但是她可以先将成婚之期定下。

    裴鸢在出宫的路上,一直在静想着心事。

    实则太子也是龙中人凤,虽然他性情有些强势,但是待她却一贯很好。

    而她和颍国的那个藩王,怕是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事到如今,她还在妄想些什么呢?

    ——“是啊,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司家父子,都是杀妻诛妾的狼心狗肺之徒。”

    司家父子。

    杀妻诛妾?

    实则那两个扫洒宫人谈话的声音并不算大,但裴鸢路过她二人时,却能清楚听见她们谈及的内容。

    司俨他…纳妾了吗?

    裴鸢只觉呼吸一滞。

    太子无论有多少良娣亦或是奉仪,她对此丝毫都不在意。

    可当她听到,司俨或许有了别的女人时,她只觉心口那处也似被剜了一下。

    于倏然间,便变得一抽又一抽的疼。

    裴鸢倾耳,复又听着那些宫人的小声探讨——

    “我听闻啊,那抚远王司俨的另一个妾室也主动同他提了和离,回到自己的老家去了。说到底,谁能想到那抚远王父子就是喜欢杀自己的女人,谁都想好好活着,为了些富贵生活搭上自己的命才是最不值当的。”

    是啊,封后需要呈给上京鸿胪院,可若司俨只是纳个美人,那这等小事,便无需呈到圣上的面前了。

    司俨都二十四岁了,又是位高权重、割据一方的诸侯王,他的身侧怎么会没有其他的女人呢?

    仅一瞬的功夫,裴鸢娇美温软的脸便变得异常惨白。

    采莲见状,不禁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陪侍在裴鸢身侧的大长秋亦担忧地看向了她。

    裴鸢默了默,亦暗暗地蜷紧了拳头。

    半晌过后,裴鸢终是语气艰涩地对大长秋道:“大长秋,您回去后告诉娘娘罢,我想明白了,我要嫁给太子殿下。”

    第21章 情蛊 别再来找我,我要嫁给别人了。……

    颍国国都姑臧,南城谦光殿。

    距离司俨杀妾之事,已过去了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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