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个规矩的前身就是世家兴盛时期的举贤制度,后来寒门崛起,此等陋规便逐渐演化成结党营私的另一种手段——新晋士子需要有老师推举,以便在朝中站稳脚跟,而老师也需要新鲜血液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不过其中也有清流,比如寒门中的翘楚——中书令岳廷门下就只有一名学生,全凭德行学识才入了他的眼,师生之间向来也只论道谈学,不涉政事,类似这样的也不止他一人,但在朝廷里算是少数了。

    对于像夜怀信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投帖认师不过是个形式,毕竟背后有个偌大的夜家顶着,还有身为关中统帅的大哥在朝中,即便不这么做,谁敢给他脸色看?只不过他心里是想找个老师正经学些东西的,所以才犹豫至今。

    “姐,你说我这帖子投给谁好?放眼朝中,权贵皆是王谢之流,岳廷虽为我心之所向,却是决计不会收世家子弟为学生的,真是让人头疼……”

    夜怀央自案牍间抬起头来,唇角轻翘,“你不去试试怎知道不可能?”

    “这还用试么?”夜怀信有些怀疑。

    “岳廷乃当世之鸿儒,但凡有一丝希望你都该去试试,被拒绝了也不要紧,这点事夜家还是能兜住的,况且……”夜怀央声音微顿,眸底扬起浓浓的兴味,“要说你比不上裴元舒,我可不信。”

    裴元舒正是岳廷唯一的学生。

    夜怀信也笑了,他本就不缺胆色和才智,只是有些担心这事在朝中传开会对夜家造成不良影响,夜怀央这番鼓励算是给他吃了定心丸了。

    “好,那我明日就去岳府投帖!”

    言罢,他自行回房准备去了,出门时恰好撞到月牙,只道是谢芸来访,眼下正在凉亭等候,夜怀央闻言挑了挑眉梢,也没换衣服,就一身便装出去见她了。

    来到凉亭,周围花团锦簇,一抹浅碧映入眼帘,似岸堤杨柳,动静皆宜。

    “芸姐,久等了。”

    夜怀央浅声打着招呼,没有过多的客套也没有虚伪的寒暄,谢芸仿佛很适从这样的相处模式,神色自然地起身致礼:“是我不请自来,叨扰妹妹了。”

    “哪里的话,姐姐请坐。”

    两人先后落座于圆几两边,中间隔着一臂宽的距离,夜怀央亲自执壶沏茶,缕缕白烟从中冒出,卷若云团,将散未散之际她抬眼看了下谢芸,眉尖似青瓷茶盏里的嫩芽,前一刻还高耸着棱角,下一刻就舒展在一汪绿水里,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这谢芸自打上次跟她请教了养宠之事以后就再无动静,今儿个突然上门,来的还是她的私人府邸,想必是另有目的,她也懒得挑破,且秉着耐心看看谢芸到底想干什么。

    “听说今年的试题难倒了不少才华横溢的士子呢,怀信能顺利通过闱试,真为他高兴。”

    “他不过运气好罢了。”夜怀央淡淡一笑,虽说得轻巧,眼底那抹自豪却不曾掩饰。

    谢芸微笑道:“运气亦是实力的一部分,况且我哥哥在协助封大人理卷时曾见到了怀信的策论,观点独到,条理清晰,颇受公卿赏识,又怎能以运气盖言之?”

    此次科举参加人数众多,吏部上下忙得昏天暗地,她兄长谢邈是吏部尚书的学生,遂也在协理之列。

    “他平时吊儿郎当,想必姐姐有所耳闻,既已中举,我也没什么可多说的,若将来有幸在朝为官,不说能匡扶社稷,只要能磨一磨他这放肆的性子便是好的。”

    边上的月牙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

    整天听到王爷怒斥小姐放肆,八少爷与之相比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现在她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这种话,实在是好笑。

    “若有个老师悉心教导,想是不成问题的,不知怀信的帖子投到谁门下了?”

    夜怀央微微一叹,似有些头疼,“他尚未想好,大哥不在家中,我也拿不定主意。”

    谢芸见状便提议道:“以我陋见,御史大夫顾咏乃是不错的人选,纵然脾气火爆了些,但为官清廉且刚正不阿,怀信若能投到他门下,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此话一出,倒真教夜怀央愣了好久。

    她故意那样说就是想看看谢芸想说什么,若是替谢氏公卿抛下橄榄枝,那目的就不言而明了,可她居然让她选择顾咏,此人乃是世家出身,学富五车,做起事来完全不顾门第派别之争,在御史台二十年不知弹劾了多少犯事官员,软硬不吃,也算是硬骨头一个,若不是夜怀信一心向往岳廷,他倒算是世家阵营中难得的可选之人。

    由此看来,谢芸这番建议倒显得颇为真诚。

    “姐姐所言甚是,回头我便说与怀信听,让他好好考虑一下。”

    谢芸颔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笺放在桌上,然后慢慢推到夜怀央面前,“家父曾与顾大人是至交好友,若怀信有意,不妨以此作帖,顾大人收到自会明意,还望妹妹切莫推辞,就当是我的小小心意吧。”

    夜怀央垂眸盯了半晌,忽而一笑,旋即让月牙捧来锦盒收好,并对谢芸道谢:“如此就多谢姐姐了。”

    谢芸浅笑,眉睫轻扬,绽出几许柔和的光芒,似邻家长姐那般温雅。

    之后两人又聊了许久,提到家中宠物,谢芸来了兴趣,夜怀央便邀她到后院去看澜澜,她欣然前往,哪知眼前看到的一幕颇让她吃惊。

    澜澜正在捣乱,确切地来说是给澜王府捣乱。

    自从上次爬过墙以后它就爱上了这个运动,虽然澜王府的墙壁砌高了,可几个月以来它也长高不少,所以爬起来毫无难度,现在正扒在墙头用屁股对着夜怀央和谢芸,眼看着扭啊扭的又要翻进王府的院子里了。

    “澜澜,下来!”

    夜怀央一声轻斥,它立刻回过头来,身子却没往回缩,反而举起爪子冲她们摇了摇,谢芸凝目细看,轻微地抽了口凉气。

    它手上还抓着一条蛇!

    夜怀央看谢芸好像被吓到了,遂轻笑道:“姐姐莫怕,澜澜不会把蛇往这边扔的。”

    谢芸担忧地说:“即便如此,那蛇被它甩得晕头转向,万一张口咬它怎么办?”

    “放心吧,你别看澜澜显得笨重,动起来可灵活了,那蛇咬不到它的。”夜怀央十分有把握,但见谢芸还是忧心忡忡便缓声解释道,“当初这院子买得匆忙,也没检查就在后院给它搭了个窝,谁知隔几天就掏出一个蛇洞来,它抓着蛇到处乱甩,玩得不亦乐乎,说来也怪,那群蛇竟都怕了它,渐渐的都逃走了,今天难得又被它逮住一条,这会儿无论怎么训它恐怕都是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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