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千里之外的王都,自此,神策军以楚惊澜马首是瞻。

    旁人都道神策军一战成神,却不知其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十万人马除开死伤病退的只剩下六万多,后来又因为北地缺兵少将而拨走了一批,最后留在王都的仅有三万人,而在楚桑淮伪造圣旨登基后,立刻联手王谢两家以谋逆之名将这三万人残杀殆尽,曾经所向披靡的神策军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凄惨无比。

    楚惊澜初闻噩耗悲痛难忍,一度呕血不止,振作起来之后便开始暗中联系旧部,所幸当初有一批神策军调去了北地,虽然被打散了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可谓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他就借着北地的掩护秘密练兵至今。

    射杀邓天贯的就是他们。

    尽管这次来的人不多,只有区区千人,可要从北地偷摸溜进靖州也不是容易的事,而燕州就在中间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里乃是楚容之子楚峥河的封地,上至巡抚下到县官没一个敢惹他,所以暗度陈仓把神策军送入靖州的就是他。

    这些年在燕州他看似是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子,但实际上他与楚惊澜一样,都为遭受重创的神策军而心痛,他不想他爹的心血就此埋没,所以一直暗中支持楚惊澜的行动,给神策军供应粮饷,并做好一切必要的掩护。

    此时此刻,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楚惊澜的书房里。

    “你看看你,好不容易来我这里一趟却成天板着个脸,靖州那边的事不是都已经解决好了吗?邓天贯的残部和常欣打得正欢就让他们打去好了,你回王都把情况汇报完了自有朝廷派兵去收拾他们,你还操心个什么劲?”

    唐擎风在边上听得直滴汗,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楚峥河敢这么跟楚惊澜讲话了。

    果然,楚惊澜并没有发怒,只冷着一张脸问道:“你过来做什么,神策军安全离开燕州了吗?”

    闻言,楚峥河剑眉耸得老高,一副深受质疑的模样。

    “有我在这你还怕他们回不去北地?我过来做什么……当然是找你出去快活的啊,燕州九城十二路,好玩的东西多了去了,你成天憋在府里有什么意思?真是跟我老爹在外头打了几年仗,脾气性子都跟他一个样了!”

    提到楚容,楚惊澜面色稍霁,但依然没理会他那吊儿郎当的话,只凝声问道:“我让你找的医官你找了么?”

    “找了啊,这不,今天来找你就正好把人给捎过来了……哎,你干什么去?”

    楚惊澜没说话,轻一甩袖直接步出了书房,楚峥河眉梢一扬就要跟上去,结果被满脸苦色的唐擎风拦在了原地。

    “郡王,王爷怕是去看王妃了,您就别给他添乱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僭越失礼,可楚峥河并未生气,反而奇怪地问道:“他跟那个女人不是奉旨成婚么?什么时候这么上心了?”

    “哎,属下也说不清楚,您回头自个儿问王爷吧。”

    唐擎风说完就急匆匆地追过去了,楚峥河盯着他们两人的背影,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兴味之色,抚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决定改天会一会这个澜王妃。

    月上枝头,疏影横斜,一方窄院之中已是人声寥落。

    今天已是夜怀央苏醒的第五天,此前一直守在床畔不曾离开的楚惊澜在她醒后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只让医官按时向他汇报情况,如此又过了几日,夜怀央的病情总是有所反复,他一怒之下便撤了几个医官,方才听到楚峥河说带了新的人来,便忍不住想来探探她的情况。

    九曲回廊,幽深逼仄,他疾行至此才发现没有掌灯,步履却未曾停顿,径直迈向了前方的光源处,当他走到近处,轻掩着的门扉后方竟传来了突兀的男声,他倏地僵在了外头。

    “你身体还虚着,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说?何况这般见面实在不合礼制……”

    听得出男子的声音有些窘迫,那头的人却不以为意,还轻飘飘地笑了。

    “几日不见,元舒又变回老样子了,我还以为经此一难你已经大彻大悟了呢。”

    “什么大彻大悟,礼不可废!”裴元舒瞪直了眼睛看着她,似有点急了,“你再不说是什么事我可要回去了。”

    “没什么,就是想向你亲口道谢。”夜怀央挪了挪被绷带缠住的左腿,动作甚是吃力,“医官说幸好事先紧急处理过,要不然恢复起来可就慢了。”

    现在这模样也没多快啊!

    裴元舒如此想着,面上露出无奈之色,道:“道谢就不必了,我只盼着回到王都以后你能在怀灵面前多说些好话,我也能少挨些骂。”

    夜怀央挑了挑眉梢道:“你怎么不干脆让我帮你瞒下这件事?”

    “本来把你一个人扔在山涧就是我不对,况且男子汉大丈夫做了便是做了,无谓遮遮掩掩的,有违君子之道。”

    夜怀央抿着唇笑了,苍白的脸颊浮起一团红晕,但很快又被急遽而来的咳嗽洗刷干净,月牙连忙递来温水,她吞了几口勉强压下咳意,背后已是虚汗淋漓,倚在床榻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裴元舒见状忙道:“不早了,你快些休息吧,我……”

    “元舒。”夜怀央轻声打断了他的话,尔后缓缓抬起头来,凤眸中一片蔼然清明,“你告诉我,那天在山下你看到了什么?”

    裴元舒面色微变,刚才因男女共处一室而产生的拘谨和紧张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戒备。

    他当时看到了安然无恙的楚惊澜和影卫,还看到了干净得没有一个敌人的吴山,若不是之前亲身经历了被围攻的场面,他几乎要以为邓天贯才是被埋伏诱杀的那个人。

    邓天贯也的确死了,死得十足蹊跷,他们这一行人冥冥中如有神助。

    如果他是个乡野村夫或许会就此信了,可惜他不是,他知道楚惊澜背后一定藏着些什么,但他不想去探究,正如他不想遵从楚桑淮的命令去伺机陷害楚惊澜一样,他的心中自有公理正义。

    夜怀央知道以裴元舒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瞧出个中端倪,但她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此时此刻,她需要他立场鲜明。

    “不管你看到什么,我都不希望它们原样呈现在皇上面前,你明白吗?”

    裴元舒忽然静了下来,直直地瞧了夜怀央好一阵子才道:“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没有说话,莲灯影落,晃进层层轻绡薄帐里来,映出她沉静如水的双眸,凝凝练练,尽是算无遗漏的精明。

    可怪的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精于算计的她。

    裴元舒暗自轻叹,尚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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