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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川澜

正文 非分之想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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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个不可再重来的瞬间里,沈延非利落松开左手,一把勾住姜时念的腰,拽她越过中央扶手箱的区域,颠簸着拽到自己怀里。

    同时他右手暴力推开副驾驶的车门,风狂灌进来的一刻,他双手把姜时念紧紧抱住,用血肉之躯做保,将她整个围拢在自己中间,严丝合缝护住她头,毫无犹疑地侧身,向外面极速后退的地面倾倒。

    身体重重撞在地上的一刻,车冲出围挡,飞速越过两车道宽的盘山公路,直接撞破山体那边的围栏,巨响着坠下。

    而被惯性带动,活生生的人根本不可能马上停止,沈延非死死抱紧怀中人,顺着平地高出公路的向下坡度差,无法停止地滚落到被撞开破口的山体边缘,在整片嶙峋的石块上摩擦滑下。

    车转眼掉进更深,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

    沈延非搂着姜时念,没有让她身体接触到任何山石,始终把她垫在自己上面。

    他手臂几乎要将她勒断,单手用力,扣着途经的老树,修长指骨绷到血色四溢,阻止了滑落的趋势,紧跟着他环住她转身,跌到陡峭山体距离上面公路大概一少半的位置,一个类似浅浅洞口的杂乱平台上。

    姜时念的呼吸早就消失,全闷在薄薄胸腔里,炸毁着五脏六腑。

    她控制不了自己,身体都像僵硬散架,只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沈延非,看到他鲜血擦过山石,涂红了青灰底色,一张脸却还冷静从容,只管不要命地抱着她。

    阴霾天光里,他背抵山体,矜贵西装凌乱染尘。

    如高山霜雪的人直到这一刻,唇仍然微微向上扬着,闷重喘息中,他沙哑地跟她道歉:“今天的烛光晚餐,可能要延期了。”

    他摸出口袋中的旧银打火机,染红的拇指按住。

    风声里,砂轮轻响,一抹火焰跳出。

    火光映着他深沉漆黑的眉眼,带出烈烈凛然,他抚摸着她痛哭湿润的脸颊,垂眸:“不哭,用这个替代,好不好。”

    姜时念嗓子里都是浓重腥气,想大喊,要掏出手机马上打电话,想抱住他癫狂地大哭,最后心神都凝在他一息呼吸里,呜咽着拒绝:“替代不了!”

    “也对,只有烛光,哪来晚餐。”

    沈延非迎着火焰,定定看她。

    “没别的了,来——”他搂过她,若无其事弯唇,精力在渐渐流逝,他淡笑漫过她染满尘埃的全身,缓声温柔牵引,“宝宝吃我。”

    第37章

    姜时念被沈延非按在胸口上, 她清楚感觉到他手指湿润的血润过她衣服,透到里面。

    她喘得肺要炸开,却一点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 周围风声,山体下面车的报废声, 树木哗啦响动,疼痛干渴,生死一线的恐惧绝望,都像是隔着一层厚重棉花,异常迟钝。

    她感官仿佛在跳车后反复的翻滚碰撞里已经揉碾成泥, 耳朵里无限扩大的, 只有沈延非剧烈之后, 又慢慢在减缓的心跳。

    姜时念张着口, 喉管里挤压得刺痛,汲取不到氧气, 她胡乱揽着沈延非的背, 把他衣服抓破, 手颤巍巍地摸,摸到一手殷红, 她伏在他身前拼命咳嗽, 眼泪无意识地往外疯涌。

    他到现在竟然还有心思哄她逗她。

    姜时念哆嗦着找出手机,先打报警电话,接通以后, 她战栗地深深吸气, 找回声音, 最快速度描述现场, 但因为不熟悉周围环境, 位置无法提供得太精准。

    随即她手机就被男人冰冷刺骨的手抽走,他口吻还是理智平缓的,简略把情况说完,保留电量,挂断。

    姜时念用力清嗓子,呛出咸腥气,又被沈延非扯过去安抚,她不敢让他乱动,极力按着他手臂,转而给秦栀打电话。

    距离这里最近的是秦家人,应该可以比警方更快赶到,哪怕他们没有专业能力救援,但只要了解沈延非现在的情况,送下来水或者应急的药,都比这样硬熬着要好。

    秦栀在电话里惊慌地叫出声,噼里啪啦跑着,大吼着马上喊人过来。

    姜时念挂断以后,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这片几乎是峭壁的绝境上,树木其实很少,按她跟沈延非滑下来的地方,中间根本不会途经。

    是沈延非抱着她,中途硬是靠身体反应更改了走势,才用手握住,阻止了绝路,现在从那棵树的位置开始,一直到脚下的平台,一大片锋利山岩上,都是他断断续续的血迹。

    整场事故太突然太快,姜时念脑子还是懵的,满心空洞,血液都在血管里冻着,她要把沈延非扶起来,撕开自己衣服先给他尽可能包扎。

    他却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岿然不动地继续靠在那里,朝她低淡地笑笑:“别慌,电话已经打完了,很快会有人来,把你带上去。”

    姜时念之前还算能稳住,一听到他这句话,情绪终于崩塌,在山间冷风里哭着声嘶力竭:“我上不上去有什么所谓?!我连伤都没有受!沈延非我让你跳车,你管我干什么!你真不要命了!”

    “你看看我们脚底下就是山涧!如果半路没抓住,我们会掉下去一起死!”她难以成句,死命揪着他损坏的西装,手腕不住发抖,“你能不能保住你自己,能不能不要在这种事上发疯?!”

    沈延非沉默捏着她手,眉眼里没有半分焦躁,身上温度却比刚才更低。

    姜时念怕了,比之前命悬一线的时候更怕数倍,她包住他手掌用力揉搓,给他回暖,但根本不起作用。

    她急忙把身上外衣扯下来盖在他身上,他却云淡风轻地抬了抬臂,又给她披回去,随后拉过她,连着衣服一同把人箍住,收紧怀抱。

    “我敢拽你跳,就一定能护住你。”

    “至于疯不疯的……”他声音慵懒沉涩,“更疯的时候也有过,你没看到。”

    “退一万步说,如果我真的护不住,那一起死不好么,”他下巴抵在她头顶,低着眼帘缓缓问,“我早就说了,黄泉路也会陪你,是你不敢听,不敢信。”

    姜时念脑中轰鸣,肺腑里被翻搅得一片淋漓。

    沈延非眼睛合上,漆黑睫毛压着眼睑,唇上血色一点点被风蚀掉。

    他始终不动声色地摁着她,不让她起身看见自己状态,语气听起来只是散淡,微微倦哑,其他一切都被隐藏得分毫不露:“但是今天这出意外,你不用往自己身上揽,这辆车没有任何性别特征,事先也没人知道是我买给你的,连负责全程的许然都不知道,所以对方矛头也不是对准你。”

    “完全是我的问题,”他语速在不着痕迹地减慢,喉结吃力动了动,在颈项上滑出一抹锋利阴影,“我抱你跳,你就当成是我的责任,不需要有负担,不用想着欠我什么,要欠,也是我欠你的,姜穗穗,听到没有。”

    姜时念喘不过气,撕扯开的心潮压抑不了,脸颊压在他胸前无声恸哭。

    重点是在这里吗。

    重点难道不是,突发的生死关头,命在旦夕,任何人的本能都是保全自身,他只要早些推开车门,就可以安全地避险,根本用不着豁出命去赌没有后悔余地的可能性。

    她是他协议婚姻的假妻子,何况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她在圈里见过那么多相爱的夫妻情侣,不需要大难,哪怕是利益受胁迫,都可能会一拍两散。

    他手掌高位重权,应有尽有,怎么能连犹豫都不存在,就拿一副身骨给她做保,垫在她底下。

    到这一刻,他没有索要回报的打算,甚至提前斩断了她感念的可能。

    她的感动和亏欠,好像洪水猛兽,沈延非一丁点都不要。

    沈延非仍然在和她说话,话语不多,但没有断过,音调节奏听不出任何异样,直到山壁上方的栏杆破口处,开始陆续出现很多人的影子,太多声音在拢声大喊,有人穿戴着专业装备,快速下降,姜时念才抬起身,想把沈延非扶起来。

    他没有动。

    身上温度不复存在。

    所有姜时念感受到的热,都是那件外衣被他双臂紧扣着,她自身体温蓄在里面,带来的错觉,稍一分离,他就只剩冰凉。

    沈延非脊背抵靠着山石,唇角略微敛着,沾尘的眼睫低垂,神色沉凛从容,意识早在不知道哪一秒涣散,手仍一如既往揽着怀中人。

    天穹阴霾,后方是万里无垠的松澜山景,层层浓云压低,暴雨将至。

    姜时念浑身冷到打颤,搂着他要让他起身,但他背上一直没有示人的伤,已经被沁出的血液黏在石壁上。

    滑下来的消防队环顾四周情况,摇头叹了声,随口对姜时念讲:“这块平台面积太小了,没遮没挡,一不小心就得掉下去,再底下可没有能接住的地方,他这是怕你不安全,尽量在给你节省空间,就可惜失血太多了。”

    共济医院楼层急诊外,姜时念垂着头,面无表情坐在长椅上,身上还裹着那件被沈延非抱过的衣服。

    秦栀在她跟前,急得坐立不安,更远处的走廊另一端,沈家几乎全员到场,以沈济川为首,气势压抑到风雨欲来。

    “沈总绝对不会有事,医生是外伤科大牛,说了是失血过多才暂时昏迷的,他实在厉害,那么凶险的情况,筋骨都没有重伤,只要处理好伤口,正常输血就能清醒了,”秦栀压着嗓子,紧攥她手,“你别这样,念念,他很快会好的。”

    姜时念抬了抬头说:“我知道,我没事。”

    从进了共济医院起,姜时念表现得异常冷静,完全收起山壁上那个抱着男人哭到嗓子哑透的模样,擦掉泪,情绪在脸上完全不显,就如同平常她最熟悉的那个沈延非。

    姜时念平稳地劝走秦栀,再三保证她真的没问题,让秦栀回去忙家里的丧事,然后她拿下肩上外套挽在手臂,脊背笔挺地从长椅上站起来,不管自己一身尘土,径直走向神色各异的沈氏成员。

    她没有靠太近,利落停在两米之外,目光对上满脸阴云的沈济川,低声说:“爷爷,延非是皮外伤,晚点就会醒过来,不好意思我们出了点小意外,还惊动了您,您放心,他的伤不重,耽误不了集团公事,您既不需要留下等什么结果,更不需要费心找人帮他代劳。”

    姜时念清楚维护完沈延非的地位和利益,杜绝这个处处暗剑的沈宅里趁机对他有任何觊觎,随后才扫过其他人,继续镇静开口:“您不如带着叔伯弟妹们先回去,医院这边有我照顾就足够了,等延非出院以后,我再跟他一起回老宅去看您。”

    沈济川眼角跳着,快抽成一团,攥着手杖才维持住表情不崩,沈惜在后面实在快哭出来了,硬是强忍,得知三哥没有危险,就死活也不敢在嫂子面前真的破功。

    她抿起的唇直颤,眼底发红地多看了姜时念一眼,鞋尖碾着地,强忍想去抱她的冲动。

    嫂子还装,明明已经要顶不住了,为了他们这一家子“恶人”,还得硬撑着过来护三哥,唯恐他们对三哥不利。

    她现在全然是沈太太的样子,是整个沈氏的当家主母。

    沈惜受不了了,忍着哭腔暗骂了一声三哥太心机太缺德,让他们干着急不能靠近,她第一个转身离开。

    沈济川也不能留下去,怕担心过多就在孙媳面前露馅儿了,等延非一醒,不得要他老命,他也一言不发进了电梯,再次去找主治医生确定情况。

    沈灼哭得最不掩饰,等他跟沈家人都走完,走廊里恢复清静,姜时念才回过身,弯腰喘了两下。

    继而她牙关紧了紧,手背抹一把眼尾,拨通一个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打的电话,响两声对方就接起来,声音嘶哑,语气堪称受宠若惊:“念念?!你没事吧!”

    “商瑞,”姜时念指甲狠狠掐着掌心,不让自己失态,“你今天到底为什么去秦家。”

    商瑞急促问:“你在共济医院吗?!我就在楼下,你等我我上去,我们见面说!电梯——电梯下不来,我马上走楼梯上去!”

    姜时念脚步铮铮,死攥着手机,推开步梯间门出去,快步往下走,在中途迎面碰到往上跑的商瑞。

    商瑞瘦削的脸上满是惊喜,正要说话,姜时念一步过去,揪住他衣服领口,用尽全力往后一甩,直接把他推得摔在台阶上。

    “是不是你,”她还维持着最后冷静,茶色眼瞳灼烈盯着面无人色的商瑞,厉声问,“是你在车上做了手脚?!你怕他把你赶尽杀绝,就想先一步要他命是不是!”

    商瑞跌坐着,一时没有起来,错愕到有些惊惧地瞪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姜时念。

    她不是从前的娇柔温顺,乖巧不言语,老老实实按别人的愿望去活,很少激动,更不会表达真正内心。

    此时此刻他看到的这个,是爆开的一团冷火。

    姜时念走近他,双眼透出浓红:“还是你跟徐清越合谋,再加上姜家?!一群人渣聚在一起,怕为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价,只想用龌龊手段害我先生,你敢沾他的边,你配吗?!”

    商瑞意志力塌掉,心脏被绞磨得不成形,惨白着脸冲口问:“姜时念,你爱上他了?你从前爱我的时候,都没有一次这么为我争取心疼过,你看看你现在!”

    姜时念一步没有停,继续往下走,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爱啊,怎么了?你刚刚才知道?当初我跟他婚礼,我在腾冲的温泉酒店,我前几天和他上过的新闻,还不够让你确定我爱他?!”

    她干涩唇边翘出冷笑:“商瑞,我爱你的时候,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只是个空壳的工具,我爱他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天底下最贵重,值得自珍自爱,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你敢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她目不转睛凝视商瑞,冷意刺人,“我就会跟你拼命。”

    商瑞嗓子犹如被绳索勒死,瞠目结舌看着姜时念。

    他什么都没做,他靠近不了沈延非,也靠近不了他身边任何人,更遑论碰他的车,他唯一做的,就是还没从云南回来前,就把当年蒋勋的真相,私下里通过私密渠道,透露给了现在的蒋家。

    蒋家虽然早比不过当年的如日中天,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根基终归在那,虽然主核心已经撤离北城,换到外地,但真要想做什么,必然比他强过数倍。

    他只是暗地查到,当年蒋勋的事,一发生就被压下去冷处理了,除了当时的蒋家爷爷,极少有人了解内情,如今蒋家爷爷早死了,其余的蒋家人很有可能并不清楚旧事,而一旦知道了,说不定就会对沈延非报复。

    时隔多年,沈延非当然不会特意分神去关注一个不成威胁的蒋家,就算是神仙也防备不到,到时候他则可以在背后受益,不用再怕沈延非置他和商家于死地,还有希望抢回姜时念。

    可他没想到,蒋家人会用这种方法,差点害了她。

    他更想不到,姜时念会在他面前,这么清楚直白地坦然承认,她在情感上,爱上了沈延非。

    走廊里声控灯明明灭灭,姜时念紧盯着商瑞的表情,忽然想通,那股激烈稍微冷却下来,是她太心急了,凭商瑞,再加上十个徐清越和姜久山,也挨不到沈延非的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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