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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到了夜间,气氛不比白天时轻快,那些被步惊川压抑住的情绪,忽然因为秋白的这一句话悉数爆发。

    “秋白,你说我师父他是为什么……会选择封印我身上的灵力?”步惊川泄气地抬起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额头,“我真的,真的想不明白。”

    秋白抬眸看他,低声道:“或许他只是有苦衷。”

    “秋白,我讨厌别人骗我。”步惊川重重往后一倒,躺在了床上,他放空目光,喃喃道,“我也不喜欢别人同我隐瞒什么。”

    秋白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下的动作忽地一顿。

    这话听着稀疏平常,仿佛只是那一刻有感而发,却叫秋白隐隐生出一种被警告的错觉。

    然而他的怔楞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便逐渐回过神来。

    这似乎是步惊川第一次同他坦白自己的喜恶。步惊川年少之时,还不敢同他说这些话题,而在长大了之后,却总是一副随性的模样,从不会这般倾泻自己的情绪。

    步惊川也不打算看秋白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时候,整个宗门中最小的便是我,那时候很多师兄师姐都喜欢来逗我玩。我还记得有一位姓宋的小师姐,她每次回家,都能给我带很多我没见过的玩意儿,所以我那时候最喜欢见到她。”

    “但是有一天,她像往常那般回家,却再也没有回来。我去问师兄师姐,他们只说,宋小师姐不过是回家了,晚些回来。”

    “但是直到我懂事,我才发现宋小师姐已经几年未归。那时候我还单纯地认为说不定是宋小师姐遇到了什么意外,他们不忍告诉我……可后来,我在上一次的折桂大会遇到了她。”

    “那时候她已经不认识我了,我甚至听到她同别人讨论起长衍宗时,带着不屑的口吻。”

    “后来我问星移师兄,星移师兄这才说了实话。他说,当年宋小师姐正是嫌弃长衍宗小,无论是资源还是什么,都比不过别的宗门,正巧碧华阁邀她前去,她便借着回家探亲的籍口,从长衍宗脱离了出去。”

    “她骗了整个宗门,就连师父,也是在她去了碧华阁两个月后,才知道此事。”

    “但是他们都觉得那时候的我还没必要知道这些,便无人同我提起。他们以为我会忘了,却未想过我一直记着那位宋小师姐,以至于在折桂大会碰到的第一面,我便将她认了出来。”

    步惊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封印这个事,即便在我不懂事的时候不与我说,多少也该在我懂事之后说。而不是这般,让我不明不白地……”

    他顿了顿,目光没有落在秋白身上,却唤起了秋白的名字,“秋白,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任性?”

    不懂体谅宋小师姐,不懂有些事不需要交代,不懂那些善意的谎言。

    “不会。”秋白低声应着,“你有你的喜怒哀乐,你也有这个权利。”

    步惊川微微一怔,转过头来,本想看看秋白的神色,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银色的兽瞳。

    秋白化成的白虎静静伫立在他身侧,良久后,轻盈一跃,跃到了他身边。

    “今晚可能有些凉。”步惊川从秋白面上看出了几分不自在来,“我这样陪你。”

    步惊川失笑,这两日天气骤然回暖,房中亦燃着暖炉,不知是哪来的凉?

    秋白的这一打岔,倒是将他心头的郁郁扫去大半,他也有闲心往床的内侧靠了靠,腾出更多的位置来。

    白虎轻手轻脚地在狭窄的床上卧倒,鼻尖轻轻抵在他的额头。白虎粉色的鼻头极为柔软,抵在额头上带来点点的凉意,以及温热的呼吸。

    “别想这么多了,等到见到你师父的时候,再问个清楚。”秋白道,“现在,睡吧。”

    步惊川却忽然笑出了声。

    他伸手抚过白虎如绸缎般光滑的皮毛,轻声道:“秋白,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很会哄人?”

    白虎的目光一怔,再回过神时,却发现步惊川呼吸已经变得绵长,显然是睡了过去。

    第86章 周途之劫·零八

    第二日,大约是担心步惊川长期闷着,会不自觉钻牛角尖,因此待到天一亮,秋白竟主动提出同步惊川出去逛一逛。

    “就当是散散心也好。”秋白补充道。

    虽然对出去闲逛没什么兴致,但这次可是秋白主动提出,也是秋白陪同,那性质便不一样了。

    秋白同他提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却又偷偷侧首观察步惊川反应,见他久久不应,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忐忑。

    “好啊。”许久之后,步惊川才出声应下,他看着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秋白,又笑道,“这不会是你第一回 主动约人出去罢?”

    秋白神色有些别扭,移开了目光,没有回答他的话。

    没料到自己随口一句调侃竟是误打误撞说中了,步惊川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还真的是第一回 ?”

    “怎么了吗?”秋白似乎有些恼了,不再看他,低下头去收拾着面前的桌子。

    “没怎么,”秋白向来脸皮薄,见秋白这回恼了,步惊川连忙见好就收,“不过是有点惊讶,不是要出去吗,不若现在出发?”

    说着,他快步行至秋白身边,生怕慢一点都会让秋白改变主意。

    秋白还不太愿意搭理他,只低头兀自做着手上的事。看到秋白微微低下头露出的发顶,步惊川便有些忍不住想伸手去揉,只是又考虑到此刻秋白还是人形,不似兽形时那般随意,他这等动作不合规矩,只能生生忍住。

    许是因为秋白兽形的关系,秋白并不喜欢人群,这次陪他出来逛也只是勉强为之。因此,秋白在这人群之中多少显得局促。

    步惊川心中暗笑,分明是不喜欢出来闲逛的人,却硬要拉着他出来瞎逛,想来也是十分担心他的缘故。思及此处,他主动道:“那处似乎人少一些,我们过去罢。”

    他一边说着,率先朝着人少的地方去了。

    在这周途城中无论何处角落,他们远远地便能看到那安云楼。

    左右是闲逛,步惊川便拉着秋白往安云楼下去。白日里安云楼跟前的行人寥寥,远比不得夜间时候的热闹。

    行至安云楼脚下的小巷跟前,二人几乎要被此处盛放的百花迷花了眼。

    步惊川奇异地看向那白天与夜晚截然不同的小巷,惊讶道:“这酒巷,白日里竟然不卖酒?”

    酒已经不是巷子中的主角,商贩们都在那大酒缸子上摆满了鲜花,花团锦簇之下,那酒缸似乎也没那么显眼了。

    好奇之下,步惊川问起一位正在搬花的妇人,“夫人,这白日里不卖酒吗?”

    “小郎君,你是外地人吧?这周途城,哪有白天喝花酒的呀!”那妇人身材微胖,笑起来时眼角有几丝皱纹,很是慈祥,她伸手擦去额上的薄汗,同他们解释着,“这小巷别名可是叫花巷,别以为只是因为安云楼那些花一样的姑娘,还是因为这里白日会变成花市!”

    “受教了,怪不得此处叫花巷。”此番闹了个笑话,步惊川笑着,无意间回过头看了一眼秋白,却见秋白也在笑。

    争奇斗艳的群花作背景,衬得秋白的一身白衣在此处更加亮眼。见着秋白唇边的浅笑,步惊川只觉自己的心忽然砰砰乱跳了起来。

    心中乱得无以复加,他强自镇定,转头给那位妇人塞了一块碎银,“谢谢夫人。”

    妇人却连连摆手,“哎——小郎君,哪有平白给人钱的道理,快拿回去!”

    步惊川沉吟片刻,伸手从妇人身旁抽出一支花来,“这是买花的钱。”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将碎银塞入妇人手中,只拿着那支花,缓步走向秋白。

    秋白眼中还有未平复的笑意,此刻含笑望来,步惊川就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快记不起了。

    他屏住呼吸,轻轻将手中的花插到了秋白的耳边。鲜花娇艳,更衬得秋白清隽出尘。

    这般举动令得秋白忽地一愣,眼中的笑意如同流光飞散,定定地朝着他望来。

    步惊川轻轻呼了一口气,转而牵起秋白的手,秋白只微微挣动了两下,没挣出来,只好让他继续牵着。

    “跟我去个地方。”见秋白没有激烈的反应,步惊川便拉着他,缓步朝着城外走去。

    周途城外有一座小山,以他二人的脚力,自然是登得毫不费力,片刻后便登上了山顶。在山顶处放眼望去,周途城被红色的灯火点亮,通明火光照亮城外的蜿蜒曲径,这便是“周途”一名的来由。

    步惊川看着那火光,缓缓道:“先前听孔焕说,周途城有三绝。其一便是花巷美酒,其二是安云花魁,其三便是这不夜之景。此番能见着周途城的夜景,也不枉来一回。”

    秋白显然对那所谓三绝兴致缺缺,只挑起了别的话头,“这是孔焕同你说的?”

    “是,只不过我没什么兴趣同他四处闲逛,我对这些也没有多大的兴趣。”说着,步惊川的目光似是不经意间落到了秋白身上。秋白一袭白衣沾了周途城的热闹气息,此时透着几分暖意。

    秋白失笑,“我本也对这无甚兴趣……”

    步惊川却似是没听到一样,跃上一块巨石。青年身姿挺拔,轻盈如燕,只一个起落间便在那巨石之上站得稳稳当当,动作干净利落,倒是赏心悦目。

    他回过身来,朝秋白伸出了手,“过来。”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番措辞有何不妥,也未考虑过二人的身份之差,仿佛只是在极为寻常地唤起自己身旁的人。

    秋白抬头望向步惊川,目光中多了些怔愣。

    步惊川眉头微皱。他不喜欢秋白那般的目光,仿佛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似的,令他有些无所适从。

    于是他又将手往下递了递,秋白因为他的动作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上得去,不必你拉我……”

    步惊川只沉默着蹲下了身子。

    见状,秋白便闭嘴了,乖乖将手交由到步惊川手里。

    紧握住秋白的手,步惊川手上使劲,加上秋白自己脚上发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秋白拉上了那巨石。只是步惊川这蹲着的姿势有些不好着力,秋白一上来,他便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

    他还未松开秋白的手,向后倒去的同时还将秋白一同往下拽。秋白被他这一带,不慎扑倒在步惊川身上。

    二人落地,虽然这冲击并不重,步惊川却发出轻轻的一声闷哼。秋白考虑到他身体的状况,急急忙忙便要爬起来,想查看他的身体状况,“怎么如此不小心,没伤着哪里罢?”

    步惊川不言,松开了握着秋白的手,转而搂住秋白的腰。

    落在腰上的手触感分外明显,秋白猛地一僵,顿在了原地。

    步惊川似是没见到他慌乱的神色,只自顾自笑了一声道:“这样便好。”

    秋白心中觉得不妥,正准备站起身来,却忽然听步惊川道:“就这样陪陪我。”

    秋白默然片刻,又道:“那你也将我放开,这样着实不妥……”

    步惊川闻言,只侧了下身子,将两人一上一下的姿势改为一左一右,顺势将脸埋在了秋白胸膛。

    “你……”秋白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罢了。”

    二人在这山顶之上一直待到星河高悬,就连周途城的灯火都逐渐暗去,步惊川才抬起头来。

    他眼神清明,显然不是睡过觉的样子,只是神色认真,看得秋白都是一愣。

    步惊川坐直了身子,认真看向秋白的双眼。秋白被他神色间的认真唬住了,一时间愣在原地,就连爬起身都忘记了。

    “秋白,我有话想同你说。”步惊川这么说着,又深深呼吸了几次。

    秋白的忐忑都浮在了面上,被步惊川收入眼底。

    他方才忽然迫不及待想同秋白坦白自己的心意,然而到了此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犹豫了许久。

    待到他终于鼓足勇气准备开口,却忽地见到秋白神色一凛,猛地跃起,捂住步惊川的嘴,几个翻身间将他带下了巨石,在巨石脚下的暗处隐蔽起来。

    步惊川心下觉得不妙,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听到秋白的传音:“有东西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川:怨念值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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