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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初弦毫不犹豫地甩开,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脸色如金纸。

    她正好跌在榻上,撞翻了蜡烛。哐啷一声,室内陷入昏暗中,徐徐的冷夜风吹拂而过,衬得月光更加凄清寒冷。

    谢灵玄近身上前,怕她摔疼欲将她扶起。情急之下,温初弦拔下头上银簪,尖锐的芒尖又对着谢灵玄……她曾用簪子刺过他一次,此时走投无路故技重施。

    他却并不怕簪子这种小东西,仍然靠近过来。

    温初弦掉转簪尖,对准自己的脖脉。

    “你再过来,我就杀了我自己。”

    大不了玉石俱焚,鱼死网破。

    谢灵玄脚步一滞,顿了片刻,轻轻挥手,就将她手里的利器打飞。

    月色似雪色,在他侧颜留下虚缈的影儿,淹没了他的神情。

    只听他冷笑道,“又用死来胁迫我是吧?”

    握住她不断挣扎的双手扣在后面,将她重重压在锦被之间。温初弦如被金丝绳勒住,动弹不得。

    她泪水簌簌而下,声声质问道,“为什么?从头到尾苦主都是我,你为什么还要给我下毒,我究竟哪里让你非杀不可?就为了那一簪之仇?”

    他说,“我没非杀你不可,我要你活着。”

    温初弦想让谢灵玄给自己来个痛快的,绝望着大笑,威胁他说,“今日你若不杀我,来日我穷尽毕生之能,必定要杀你。”

    谢灵玄不为所动,“那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危险的空气弥漫在二人之间,他许是觉得气氛太沉闷,戏说了一句,“……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温初弦悚然惊惧,她闭上嘴巴就要咬舌,下颌却先一步被谢灵玄捏住了。

    “没用的。前日-你还要我发誓一生一世都不离开你,这么快就自己先悔弃誓言了?”

    温初弦目光如钉如欲将他刺穿,“我为何被诱导着说出那些话,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困我的身子容易,要想控制我的心智,却是痴心妄想,永不可能。”

    “永不可能?”

    谢灵玄霁颜笑了。

    “那你就试试。”

    说着他三下两下将她的衣衫褪净了,撬开她的唇。

    被蛊虫控制的她,体内宛如藏着一条饥饿至极的狗,只要施舍给狗一丁点的腥味,狗就会摇着尾巴,欲令智昏地跟在主人身后乞怜。

    谢灵玄本就是风花雪月的高手,被他这么一抛砖引玉,先受不了的是温初弦。她的精神虽然在疯狂抗拒着他,她的魂灵却在疯狂地爱他……这都是情蛊的无上妙用。

    谢灵玄冷眼相待,却就是吊着她,不肯有下一步动作。

    温初弦恸然说,“你别折磨我,不如干脆点了结。”

    他止水不波,“我只想和你做一对夫妻,权柄,荣华,我都可以不要。”

    温初弦咬牙切齿道,“你做梦。我就算化成了灰,也不会如你的愿。”

    谢灵玄柔声引诱她,“忍着做什么,吻一吻我,难道你不快乐么?”

    这一句话实如导火索,温初弦本就窒闷难当,有他的徐徐勾引,更耐不住情蛊的发作。若不与他这般咫尺之距贴身相合,或许她强熬着能扛过去,可此刻她的双手还被他攥着,哪里能逃得开。

    两人剑拔弩张,情蛊的威力很大,沾染一点就如陷入无边泥潭。

    谢灵玄在等着她主动屈服。

    其实他并不愿把这肮脏手段加诸在她身上,可悲的是他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尔虞我诈、心黑手硬之事,从不知真正的两情相悦是什么滋味,更不知怎样才算两情相悦的地步。

    他只是渴望她能真心爱他,不离开他,才出此下策。

    偷来的爱,也是一种爱。

    温初弦假意屈服引他松开自己,双手攀向他脖颈,一排银牙却朝着他的动脉狠狠咬去。

    谢灵玄事先察觉,略微避了一避,才没被她咬得当场血喷。

    他愠然道,“你疯了。”

    淌流的血液,晕染了大半张床铺。

    温初弦一笑,凄然又快意。

    谢灵玄也不叫汐月进来收拾,只将她更紧地禁锢在怀中,比之之前更使了几分力道。两人之间氤氲着血腥味,恰恰在这血腥味中,两人或主动或被动地都动了情。

    情蛊发作时,若得不到喜欢的人便会心痛而死,对她是,对他也是。

    温初弦最终含着屈辱和万分不愿,将谢灵玄吻住。

    他没受住她这一吻,扭头咳嗽起来。

    夜色中他神色煞白,清冷没有人气,剧烈得快要把肺咳出来了。

    若在前几日,温初弦会担心地给他拿梨汁缓解,此刻却恨不得掐死他。

    她冷冷扒开他的衣衫,也不理会他咳得如何痛苦难受,只一味在他身上索取解药,把他当成一个随意宰杀的牲口。

    谢灵玄半晌才缓过气来,“……好狠的东西。”

    咳势未消,他还有几分气弱,说话断断续续的。

    温初弦觉得自己没落井下石,趁着他咳嗽无助之时一刀捅死他,就已经很好了。

    谢灵玄又缓了一会儿,才完全从咳疾中恢复过来。他阴渗渗地瞪向她,反败为胜,重新将她按在身下。

    温初弦还想倔强与他对抗,可惜再无一丝一毫的力气。

    他就那样混着自己肩头的鲜血吻她,吻中都带着铁锈味儿,又酸又涩,比世间任何至苦的东西都苦。

    第80章 子母蛊

    温初弦混沌了一夜, 断断续续地做噩梦。

    翌日清醒过来,身上粘稠的血腥已荡然无存,想是半夜谢灵玄给她擦净了。至于什么时候擦的, 她全无知觉。

    温初弦如一具死尸般恹恹歪在床榻上,醒来了也不欲起身。虽一时死不了,但活着也没滋味。

    谢灵玄仍想跟她做恩爱夫妻, 对于昨晚的争吵并不多提及。远在她睡意惚惚之时,他就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字字恳挚声声泣血, 说他错了,求她原谅他。

    他甚至落泪了, 冰冷的水珠砸在她的手背上,脆弱而易碎, 她醒着时从没见过他这般软弱。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些话恰似午夜的魔咒绞缠在她不安的梦境中, 温初弦烦不可耐,毫不留情地将他甩开。情蛊的控制失效后,跟他有一丁点肌肤接触都令她恶心。

    天色泛起微光之时,她彻底被他弄得没了睡意, 丢给他一句话,“滚下去。”

    但凡她的意识恢复, 决不能容忍与他同床共枕,他若不下床去她就下去。

    谢灵玄的眼眶微微颤,有些恻动, 怅然犹豫了半晌, 还是下去了。

    走到今天这一步, 纯属他活该, 自己作的。

    他当初决定用蛊时就想到,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她定然会恨毒了自己,反目成仇,睚眦必报,两人连表面夫妻都做不成。

    但他还是做了。

    他最一开始浮现这个念头,是温初弦和那戏子萧游跑了时。他设计杀了萧游将她带回来,表面上轻飘飘原谅了她,暗地里一颗心却雪埋冰冻,失望至极。

    情敌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了张夕还会有萧游,没有了萧游还会有谢子诀,雨后春笋,撂倒一个又来一个,永无止境。所以他才思忖了个招儿,直接给她下情蛊,让她打源头根深蒂固地爱上自己,依赖自己。

    如此,便可以一劳永逸。

    她若是爱上了他,自然不会再跟其他男人跑。

    情蛊是从湘西带回来的,分为子母一对,子放入她体内,母则种给他,待养成成虫发作起来,男女动情同甘同痛,感同身受,劲道极猛烈。

    他对她说了谎,这些日子他其实一直没让她喝避子汤。那所谓的避子汤根本不是避子汤,而是普通的疗养药汁,里面掺了蛊卵。

    另外她的饭菜中也掺了蛊卵,只不过含量甚微,令她无法察觉罢了。饮食中所含的奇异甜味,其实都非是甜,而是虫壳的味道。这些蛊物吃一两日没关系,若是长久地吃,毒素就会在体内累积,不出半年就会孵出成虫。

    避子的任务则一直由他担着,那避子丸他每日都用,从没断过,所以他们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从最初的养蛊到现在已经历了月余的时光,子母蛊已完全成年。蛊毒这东西天生就无药可解,对于子母蛊来说,一旦种入人的身体就终生不可剥离,除非母蛊死亡,子蛊才会跟着消亡。

    反过来子蛊死亡,却不会损害到母蛊,母是统治子的,子只能听从于母,依恋于母。母可以拥有无数个子,子却只能由一个母供养。

    放在男女情愫上,被下了子蛊的一方就会无比爱眷于母蛊的一方——这是种能改变精神、使人上瘾的爱,无论这两人之前有什么深仇大恨。

    种有子蛊的一方,恨可以不要,亲情、骨肉、廉耻都可以不要,眼里只余对上位者狂热的爱忱。

    这些细节,在前几个月温初弦的种种异样中都可以觅得端倪。

    子母蛊虽有强大的制衡力量,但同样对人施以不可逆的反噬,这反噬主要体现在母蛊上。

    子蛊只是附属物,除非母蛊发号施令,否则只是在人体内虚张声势,弄出点手指发紫、头晕目眩一类的轻症,不会造成太严重的损害——这也是他之前懈于给温初弦请太医的原因。

    母蛊则不同,一旦使用,往往要以折寿数十年为代价。他近来常常咳嗽,咳得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半夜啼血,并不是缘于温初弦刺他的那一簪子落下的旧疾,而恰恰是母蛊反噬于他,时日无多了。

    用今生数十年的时光换须臾的欢愉,从外人看来实在不值得,可他却不后悔。她爱他的时光他曾经体味过,就很值得了。

    诸般恶果已然酿下,如今他能对她说什么呢,只有一句句对不起。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催动她体内的子蛊,令她不顾一切地奔赴于他。

    彼时天未大亮,还不到晨起的时辰。在外守夜的汐月见谢灵玄出来,尚不知他是被温初弦轰出来的,连忙上前殷勤询问。

    “公子怎地如此早就起了?”

    谢灵玄半披散着漆发,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往露台去。

    清晨的露台风很大,湿冷湿冷的。

    他那一身白袂随风翩翩而动,清削的身姿,萧条蹒跚的脚步,显得他的背影甚是孤寂凄凉。

    他自嘲着自己怎么如此糊涂,也不细加想想,即便她动了情,名义上爱的也是名为“谢灵玄”三字的男人。而他是谢灵玄么,他不是。

    他是谁呢?温初弦曾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他没回答她,并不是因为他蓄意隐瞒,而是他真的弄不清楚自己是谁。

    他是一个没有名字没有户籍的人,只记得幼时生长在贫民窟中,与一群乞丐和野狗抢食。

    后来,他做过杂工当过马夫,什么下三滥的活儿都做过,那时候最大的愿望也就是能像达官贵人老爷一样,风风光光活着。

    贫贱的出身并不影响他成为谪仙公子般的谢灵玄,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记忆,凡事不管从前有没有接触过都一点即透。

    在揣摩人心和使阴招儿上,他似乎有过人的天赋。这不能说他生性本恶,只是每个人的天赋都不一样,他的天赋恰好在这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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