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吉十五年,八月十二。

    仁安坊是京城南边的一处里坊,住着约么几百户人家,大都是在附近做点小买卖的生意人。

    而槐花巷则是仁安坊最小的一条街巷,平日里来往行人并不多,只是每年三四月份时会有些百姓过来摘槐花,拿回家焖饭或者蒸来吃。

    除此之外便再难有人记得这条普普通通的小巷弄了。

    日暮之时,几个家仆模样打扮之人停在了槐花巷的一处宅子前,他们各自拎着几个大大的食盒,其中隐约有饭香飘散出来。

    “大哥,咱们都来送了近十日的饭了,你说这里面之人到底在干什么?”其中一人小声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

    另一人瞥了他一眼,将手中食盒放到地上,三快一满叩了四下大门上的铜环。

    “……”

    门内毫无动静。

    “嗯?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领头之人也有些疑惑,犹豫一下后便又重新叩了一遍。

    “咚咚咚、咚……”

    “……”

    还是没有反应。

    “大哥,不太对啊……要不我翻墙进去看看?”

    “不要多事!我们在此守着,你赶快回去把情况告诉刘掌事!”

    “是,我这就回去……”

    说话之人答应一声很快便跑走了,而留在原地的几人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找了个空闲处坐下休息。

    只有为首那人没有坐,他目光严肃的看着院门,鼻翼微微抖动几下。

    嗯?怎么这风中似有些血腥气?

    ……

    “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几个大活人能就这么不见了?”

    “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马上去给我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柳府,正堂之中一个身着紫衣、佩金鱼袋的老头正冲着几人大发雷霆。

    他正是柳家家主、当朝宰相,柳元山。

    忙了一天刚从宫中回来,连官服都没来的及脱就听见如此坏消息,柳元山实在很难做到平心静气的讲话。

    “……”

    身前几人都耷拉着头不敢吱声,唯独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走近一步,躬身轻轻说道:“老爷,莫要因为这种小事气坏了身子。”

    “依奴才之见,偌大的京城恐怕只有悬镜司能让十几人如此悄无声息的消失。”

    “定是魏家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消息,杀人灭口。”

    “唉……”

    柳元山叹了口气,情绪也稳定下来。

    身居相位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他没见过,发火归发火,脑子却是一直清醒的很。

    “我自然明白这是魏贤志的手笔,却不知到底是何人走漏的风声。”

    “老爷,这可以查,但估计难有结果。”

    老者平静道:“此事除了柳家之人外,刑部与大理寺也有几人知情,咱们自己人好查,可他们……”

    “你是说告密者会出自刑部或大理寺?”

    “奴才拙见。”

    “……”

    柳元山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便罢了吧。”

    “反正此次本来也伤不了魏家根本,既然已经这样了,再为此与两司交恶并不值当。”

    “老爷远见。”

    老者轻拍一下马屁,又提醒道:“大公子那边……”

    “将宗亮喊来,我亲自与他说。”

    柳元山摇了摇头:“否则他怕是更咽不下这口气。”

    “是,老爷……对了,还有一事。”

    “何事?”

    “有位玄天会的好汉想见您,已经等了一下午了。”

    “玄天会?那群泼皮……”

    柳元山不耐烦的摆摆手想要拒绝。

    但是就在“不见”二字即将脱口而出时,一个有些莫名的念头却突然冒了出来。

    见一下吧,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让他进来。”

    ……

    就在柳元山和萧风即将第一次“历史性”见面之时,悬镜司某间暗室中的气氛却是格外肃杀。

    整一百二十个身着黑色虎蛟服的差役森然站立成六列,每一个人都是腰杆笔直,头戴斗笠,左掌虚扶于刀柄之上。

    要不是高矮胖瘦略有不同,完全就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人群正前方,魏长天同样身着虎蛟服脸色冷酷,身侧则站着一名留着长胡子的千户。

    暗室内静到针落可闻,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

    虽然很不科学,但魏长天确实感觉到了一股再明显不过的杀气。

    又或者说煞气更合适。

    他看着对面这黑压压一片斗笠,心中不禁感叹了一句——

    悬镜司牛批!

    一天不到的时间,一百二十个七品境以上高手。

    外加一个五品境的千户。

    要知道这股力量放到一些小郭县甚至都足够造反了,而今夜却将完全听从自己的指挥。

    啧啧啧,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公子,亥时已至。”

    耳边突然响起一句提醒。

    魏长天立刻收敛心神,很严肃的轻轻点头:“黄大人,出发吧。”

    “是!”

    黄姓千户应了一声,旋即抬头看向众人,朗声命令道:“自现在起,如有擅自离队者,立斩!”

    “徇私枉法者,立斩!”

    “阳奉阴违者,立斩!”

    “……”

    他一连说了数条禁令,而后大手一挥。

    仅仅五息,刚才还满满登登的暗室眨眼便只剩下了他和魏长天两人。

    “魏公子,咱们要往哪去?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好。”

    魏长天稍稍扭头,第一次说出了任务目标。

    “大理寺卿,章府!”

    “……”

    黄千户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之色,但很快便被强行压制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答道:“是!”

    半柱香后,十几辆各式马车从悬镜司的各处小门驶出,在夜色中停在章府附近,然后再分散潜行至院墙四周。

    整个章府静悄悄的,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公子,我们的人已经守住所有出口了。”

    黄千户抬头看了看就在前方几丈处的朱红色大门,以及那块刻有“章府”的大牌匾,终究还是咽了口唾沫。

    虽然到现在他都不知道章家人到底犯了什么罪,但从这个架势上来看,恐怕绝不会简单。

    看着一脸淡定,甚至还有些兴奋的魏长天,他停顿了一下才将一个竹筒递过来:“公子,这是令火,您只需扭转底部就能射出火光……千万注意别拿反了。”

    魏长天:“……”

    他此时很想问一句“我看起来像弱智吗?”,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瞥了黄千户一眼,然后便接过竹筒对向夜空。

    “砰!”

    巨大的环形火团猛然炸开在夜幕之上,旋即亮起的火把瞬间将章府围在其中。

    短暂的沉默过后,嘈杂声开始自府内响起,翻入院中的差役也将大门彻底推开。

    “你、你们是什么人?”

    “可、可知这里是章府?”

    几个门仆哆哆嗦嗦的跪在寒芒之下,充满恐惧的看向正迈步走来的魏长天。

    魏长天却是压根不管他们,只是轻轻向前一挥手。

    “唰!唰唰唰!”

    上百道举着火把、手持长刀的黑影瞬间冲入內府,同时还伴随着让无数人闻之丧胆的呼喊——

    “悬镜司办案!!”

    “通通出来!跪于门槛之上!”

    “反抗者视同谋逆!”

    “逃者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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