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我有一个表哥
    袋。”赵医生推了推眼镜,修长的指尖捻起一支钢笔,“你不说出来,我就没法帮你。不过,你好像挺有自己的见解,也许你认为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自己也能做到。是不是?”

    何肆欲言又止,索性沉默。

    沟通时间是五十分钟,他沉默了剩余的二十分钟,一言不发。他决定还是得换一个医生。

    后来终于遇到了合适的医生,是一位女医生,她不会随便附和患者的言论节奏,也不会咄咄逼人,盲目寻找患者口中的弱点进行无序的剖析。她只是温和地听着,听何肆毫无重点的絮絮叨叨,说自己偶尔会想念老家的朋友们,说自己看不懂物理,物理和天书没差别,说自己以前每天都会想一想妈妈,现在好了很多,隔几天才会想到她。

    医生有一头缺乏悉心打理的长发,低头的时候,隐约能瞥见细微的头皮屑。她的脸由于上了年纪,棱角不再分明,皮肤略微下垂,就像是一根持续发着微光,不断融化自己的蜡烛,在寂静的氛围里,叫人漫不经心的把内心的火光投射在蜡烛照耀之处。

    “是轻度抑郁。”女医生在蓝色的本子里龙飞凤舞,递给晏尚覃,“去三楼拿药。以后每个月拿一次药,你们谁来都可以,记得带社保卡。”

    晏尚覃看了看病历本,“这是什么药?有什么副作用?”

    “西酞普兰,丹麦产的,可以作用于下丘脑释放血清素,提升幸福感。暂且先吃这一种,副作用可能会容易困,或者体重下降,都有可能。先吃一阵子吧,以后还可以调整。”

    晏尚覃谢过医生,带着何肆去三楼拿药。五楼是医生咨询室,到处是面无表情的人走来走去。有个小孩跑过来,撞到了何肆,孩子父亲立即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孩子是多动症,停不下来。

    何肆有些讶异,原来多动症也是精神疾病的一种。

    西酞普兰是进口药,一天一次,一次吃一片。何肆不喜欢这种药,让他整个白天都昏昏沉沉的。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感到自己的情绪正在急速抽离,像是一阵风,或是海浪一般,从他由血肉组成的身体里脱离出去,然后他的灵魂漂浮在空中,面无表情的注视原地站着的自己。

    他没有幸福的感觉,也没有痛苦的感觉,所有的感觉都褪去、消失了。

    正因如此,他反而萌生了一种轻松感。他觉得自己自由了,不爱任何人,也不在意任何事物。他经常独自一人发呆,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思维转动得很慢,没有胃口,也不觉得饿,每天只是程序性的进食,参照身边的人对食物的评价,偶尔说几句,这个好吃、那个不怎么样。

    五月十二日,国内某处发生地震,数万人遇难,受伤与失踪的数字亦同样令人揪心,班里组织大家一起看电视新闻,看着画面里播送的实地抢险、灾民痛哭的模样,不少同学都忍不住哭了,教室里全是抽泣的声音。何肆个头不高,坐在第一排,他也想哭,可是酝酿了很久,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通过模仿呼吸来融入周围的世界。

    暑假只休息了短短两天,层出不穷的复习与模拟考便接踵而至。晏尚覃依然每个月抽半天时间,从临市坐高铁来找何肆,去医院拿药。渐渐地,药物的副作用消失了大半,又或者是何肆已经习惯了。

    夏日午后,晏尚覃和何肆走出地铁,慢慢往医院的方向行走。晏尚覃撑着一把遮阳伞,把何肆拢在伞下,他们靠得很近,彼此都汗流浃背。

    晏尚覃忽然开口:“我最近在想一件事。”

    来了。

    何肆直视前方,望着被烈日晒得几近冒烟的柏油马路,眼睛睁大了一瞬,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他在心里猜测,晏尚覃估计要跟他说自己交女朋友的事情,偶尔听见他接电话,声音轻柔,语调温和,估计是在和女孩子聊天……

    终于来了。

    晏尚覃似乎在酝酿和整理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从裤兜里掏出压扁的纸巾,侧头将伞柄固定在肩膀的位置,他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汗珠从鬓角滚落,一直滚到泛着青渣的下巴。

    他先给何肆擦汗,何肆的皮肤薄,被太阳一晒就发红,脖颈细弱,锁骨瘦得明显,在汗水的晕染下,脖颈的皮肤隐约有些发亮。晏尚覃将目光移开,专心把何肆脸上的汗水擦干。

    纸巾只有一张。吸饱了何肆的汗水之后,纸巾变得柔软,晏尚覃把它当毛巾使用,将自己的额头、下巴、脖颈的汗水抹掉,最后把沾满了他们体液的纸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何肆又想,应该是没交女朋友才对,有女朋友的人不至于只带一张纸巾出门。

    也难说,万一是上厕所的时候……

    “你先跟我说,打算考什么大学?”晏尚覃问。

    何肆想了想,说了几个学校的名字,基本都在华南区,其中有一所学校分数要求很高,但何肆想着哪怕到时专业选分数最低的也好,他很想去那间学校,因为据说学校里有公开的彩虹社。彩虹是同志的代表,他想和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沟通和交流。

    “S市的大学怎么样?”晏尚覃问。

    何肆拒绝得很干脆:“不行,读S大学那我还是得住在家里,学校离我家四十公里,不塞车半小时就到。我不想再住在家里。”

    “以你的成绩考本地大学,确实有些浪费。”晏尚覃说,“不过考虑到以后……如果你还是需要定期拿药,去外地上学就会很不方便。你打算住宿吗?住宿的话,还要留意别被室友发现了你的药,他们也许表面上无所谓,背地里说什么难听的都有可能。”

    “……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何肆说,“先别急着否认,你刚才的意思不就是说我的药被室友发现之后,他们会歧视我吗?虽然去外地上学,还得重新找就近的医院,进行一系列检测,找合适的医生,也许还会有换药的可能性,但我不嫌麻烦。”

    蝉鸣声不绝于耳,蒸腾的暑气在四面八方铺开,何肆又挂了一脸的汗珠,他们加快了步伐,来到医院大门口,舒适的空调冷风稍微舒缓了焦躁的心情。

    何肆还想接着说,“覃哥,我……”

    他的话被晏尚覃打断了,晏尚覃注视着来来往往的病人与亲属,压低了声音说道:“何肆,我从来不认为你让我丢脸。你看这些人,有的刚出车站,还提着有点脏的行李袋,急匆匆就带病人来这排队挂号。你看,那个年轻的病人在抽血台,亲属陪在他身边,担心他等会儿抽血的时候会紧张、会害怕。”

    晏尚覃一口气说完,盯着何肆,“我不能说百分百,但这里至少有一部分亲属真心实意关心病人。丢脸是什么意思?你是我弟,这辈子不管你做了什么,都是我弟,我不会不管你,也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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