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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岭坐到李衍秋对面,李衍秋拿着块桂花糕给他吃。段岭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了李衍秋,李衍秋只是沉默听着,没有说话。

    “中秋夜,我猜他想朝所有人暗示出蔡闫的身份。”段岭说。

    “你觉得那夜里,四叔亲自出面如何?”李衍秋道,“就说是我授意的。”

    “不。”段岭马上说,“这不是好时候,我还想找到牧旷达与韩滨勾结的罪证。”

    “太冒险了。”李衍秋答道,“你怎么找?”

    段岭记得在西川时,相府的书阁中曾经有不少存放奏折的架子,多半也会有一些暗匣,在那些匣中应该就会有来往的书信与一些名簿,就像边令白的家一般。

    下手的时候,最好就是中秋之夜,因为在那一夜里,牧旷达所有的精力一定都集中在蔡闫的身上,不会想到段岭居然将离开自己,去偷东西。

    段岭告知李衍秋自己的计划,李衍秋沉吟片刻,这时候围墙上发出声响,段岭与武独登时警惕戒备。

    郎俊侠翻过围墙,落在院中,退后半步,朝李衍秋与段岭单膝跪地行礼。

    “起来吧。”李衍秋吩咐道,继而与段岭继续讨论。

    “我没有看到请柬。”段岭说,“他是瞒着我安排的,并且不让我知道任何细节。”

    “这一招他早就准备好了。”李衍秋说,“但无论如何,中秋夜过后,还有七天就到廿二,牧旷达究竟打算怎么揭,怎么圆,倒是个问题……”

    段岭仍不住看郎俊侠,揣测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但李衍秋并未多说。话音未落,又有人翻过院墙,落进院中,却是昌流君。

    昌流君一到,众人都静了,段岭诧异道:“昌流君?!”

    昌流君马上跪下,李衍秋却朝段岭说:“我让郑彦通知他来的,昌流君,你可知罪?”

    “臣知罪。”昌流君紧张地说。

    “既有太子为你求情。”李衍秋说,“那便死罪可免,活罪仍是难逃,待此间事了,再与你清算。”

    昌流君登时如释重负,颤声道:“谢陛下不杀之恩。”

    “另外。”李衍秋说,“你的事,太子俱告诉朕了,未来如何,还得看你表现。”

    “臣定忠心无二!”昌流君猛地俯身在地,额头触在地上,“保护陛下周全!”

    “不是朕。”李衍秋示意道,“乃是太子,若儿既为你求情,这个责任,自然也是他为你担了。”

    “起来吧。”段岭安慰道。

    “以后,武独的命令就是朕的命令。”李衍秋说,“也是先帝的命令。镇山河如今虽下落依旧不明,武独手中无剑,却胜似有剑,他代表了先帝,保卫太子的安全,暂时由他为你们的队首。”

    武独一怔,望向其余三名刺客。

    若在平时,也许他们会有犹豫,但今夜李衍秋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便只得齐齐躬身称是。

    段岭寻思来去,皇室有皇室的信物,江湖也有江湖的信物。实际上,真正掌握镇山河的那个人,应当是这四名刺客其中的一个,但李衍秋要的是他们表态效忠。

    效忠于段岭,也许无人有异议;效忠武独,则各自都心有不服。但非常时期,必须有人站出来,这个位置,确实只有武独能胜任。

    “那么。”李衍秋说,“中秋之夜,只要你拿到牧旷达与韩滨往来的书信证据,郑彦便通知谢宥,让江州全城戒严。武独带头,前去刺杀韩滨,了结他性命,扣押牧旷达。至于假太子,由朕与若儿亲自前去收拾。”

    众人又点头称是。

    李衍秋又朝段岭说:“若拿不到书信,也不必勉强,我另有办法。”

    段岭点头,想了想,朝郎俊侠、郑彦、昌流君说:“后天中秋夜宴之前,大伙儿还得碰个头,统一行动。”

    当夜各自散去,武独依旧带着段岭,沿小路回牧府去。

    “这下你成白虎堂的头儿了。”段岭与武独牵着手,揶揄道。

    “他们不服我。”武独答道,看看道旁的房屋,一手搂住段岭的腰,说:“上去。”

    两人跃上墙头,再跃上屋顶,躺在瓦片上晒着月亮。明月照耀人间,银光遍地,武独与段岭并肩躺了下来。

    “慢慢就好了。”段岭说,“等过了这次,服不服也无所谓了,我猜他们多半也不想再待在江州。”

    此间事了,昌流君想必将带着牧磬远走他乡,郑彦说不定也会回淮阴去,至于郎俊侠……

    段岭觉得到了最后,自己的身边也许就只剩下武独了,有时他们之间的缘分就像这轮明月,照着大江南北,照在每一个地方,无处不在,而其他的人就像云一样,生生灭灭,时而聚拢,时而散去,不知飘向何方。

    翌日,牧府内张灯结彩,段岭足不出户,更避免与费宏德相处太多,引起牧旷达疑心。管家亲自过来,告知段岭夜宴他有一席,当夜将敬陪太子,在牧旷达右手处。

    第211章 宾至

    中秋的菜单呈了上来,段岭看过一次后没有异议,便签了字,心道这晚上谁有空去吃菜?勾心斗角还来不及。

    “睡吧。”这夜武独说,“早点睡,明天晚上还要吃饭。”

    段岭知道武独的意思是当夜还要趁机去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便与他早早入睡,至翌日午后方睡起。这天江州虽仍然要为李衍秋守孝,朝中却也按例,放了官员们一天的假。

    牧磬拉着段岭陪他蹴鞠,两人玩了一下午,段岭背上尽是汗,忽然想起一事,问牧磬:“前年中秋节联的诗,我记得还有一卷,是在何处?”

    “都在阁后束起来了。”牧磬说,“你要找?”

    “我倒是记得,有一封信。”段岭说,“是武独从潼关带回来的,亲手交给了牧相……”

    “是秘信么?”牧磬答道,“秘信应当是转交长聘先生收着。”

    “带来江州了么?”段岭问。

    “应当带了吧。”牧磬答道,“搬家的时候我见他们扛了一个大箱子进去,你找秘信做什么?”

    “没什么。”段岭套出了自己想问的,说,“就是想起在潼关下头,还有些财物,到时须得派人去取了回来。”

    “书阁上乱七八糟的。”牧磬说,“一堆陈年旧案卷,多半也找不着了,忙过今天,我陪你找找吧。”

    段岭摆手,说:“别告诉你爹,那点金子,我是想自己弄出来用的。”

    牧磬便点点头,仆役过来通知两位少爷,须得预备入席,段岭才往花园里去。

    园中案几一字排开,主位空着,乃是帝君坐的,其侧一案是蔡闫的位置,蔡闫后面又有郎俊侠的位置。

    左侧第一案上摆着个木牌,上书“谢”字。其下依次是“苏”“韩”“程”等官员姓氏,右侧则是牧旷达之位,及黄坚、段岭、牧磬等人。

    蔡闫与其余人等还没有来,段岭衣衫内尽是汗,坐下吹了会儿风,仆役上茶,两人便小声说话,片刻后武独走来,跪坐在段岭身后。

    “你到牧相那儿去。”段岭低声说。

    毕竟他与武独名义上一个是太守,另一个则是校尉,官级相平。而看牧旷达这么安排位置,已经打算让段岭露面了。

    段岭身为邺城太守,回来后没有到礼部去报到,反而直接出现在牧府里,这实在不合规矩,但牧旷达既然这么安排,想必定有开脱的办法,段岭倒是不担心。

    只是对面坐的,正是韩滨,段岭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次须得好好看看。

    管家过来,朝武独低声说了句话,牧旷达有事吩咐,武独便起身去见牧旷达。

    花园内秋风吹起,夕阳鎏金遍地,最先到场的居然是郑彦,郑彦进来时,众仆役纷纷躬身,请郑彦入座,郑彦却摆手示意不必跟着。

    “没想到是郑大人先来了。”段岭说。

    “没想到是王大人先来了。”郑彦反而说,彼此相视一笑。

    虽是中秋牧府设宴,实际上却是按着皇宫赐宴的规矩,只是李衍秋还未发丧,地点改在了相府。郑彦先过来检查过厨房食材、周遭安全问题,四下无人,郑彦便朝段岭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

    “姚侯不来吗?”段岭低声道。

    “来。”郑彦侧头看段岭,说,“他坐太子身旁的位置。”

    “四叔呢?”段岭问,“没人陪着他?”

    “今天夜里所有人都在这儿。”郑彦答道,“不会有什么事,有梓风和傻大个陪着他,他俩武功还行,不必担心。”

    段岭心思忐忑,又问:“他还说了什么?”

    “让你事情办完了,去陪他赏月。”郑彦随口说,继而按着膝盖起来,又去巡了一轮。经过花园入口时,忽朝外瞥。

    “来这么早?”郑彦说。

    话音未落,只见郎俊侠从花园外走入,一身青色武袍衬得玉树临风。

    他在园外停下脚步,似在迟疑,段岭却道:“进来吧。”

    郎俊侠这才走了进来,园内四下无人,郎俊侠先是逐一检查了座位,再来到段岭身旁。仆役执灯笼进来点灯,郎俊侠便将段岭头上的那盏灯稍稍调整了方向,不让灯照到段岭的脸。

    “殿下出来了么?”郑彦问。

    “他与姚侯一同出宫。”郎俊侠答道,“一炷香工夫到。”

    此时脚步声响,昌流君与武独沿着回廊过来,进了花园内。四人站在一处,一时间都不说话,场面略有点尴尬。

    昌流君瞥瞥郑彦,又瞥郎俊侠。最后还是段岭开口道:“昌流君回来了,希望大家摒弃前嫌。过去有什么恩恩怨怨,看在我面子上,先就算了吧。事情完了,你们再去揍他也不迟。”

    郑彦倒是先笑了起来,说:“我这人向来不记仇。”

    “牧相说的什么?”段岭朝武独问。

    “黄坚有事,须得来迟点儿,让你亲自招呼打点。”武独说,“引他们入座。”

    段岭会意,点头起身,四名刺客跟在段岭身后,站在园内的入口处。

    “谢将军到——”

    一轮明月照耀大地。

    谢宥今天穿的乃是武官服,居然是他来得最早,段岭实在有些意料不到,谢宥也意料不到,彼此对视一眼。

    “谢将军请。”段岭笑着说。

    谢宥说:“看来我来得早了。”

    “不早。”段岭说,“您请坐。”

    “去后头招呼吧。”谢宥说,“不必管我老头子了。”

    “韩将军到——”

    段岭深吸一口气,站定,只见又有一中年男人带了三名手下进院。男人身穿征北军暗红藏黑的制式武官袍,襟边金线绣回纹,与武独的靛青色藏黑征北军武官袍款式相似,一见之下,便令段岭心生亲切感。

    “你们都自己去喝酒。”韩滨朝手下们说。

    “韩将军。”段岭笑道。

    天色昏暗,韩滨端详段岭容貌,说:“想必你不是牧磬。”

    “在下王山。”段岭说。

    “是你啊——”韩滨爽朗笑道,“英雄出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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