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一石二鸟
    长袖黑衬衫,珍珠色的扣子一路扣到了脖子上。从那衣领和皮肤的缝隙间,垂下一条银链,底下挂着个十字架,在树荫下是暗沉色的,走到阳光里却又晃动着灿亮的光。颜止还没见过谁戴十字架戴得那么风骚的。

    男人走到了人行道,先扫了眼招牌,等他垂下眼,却被水产店的热带鱼给吸引了,径直走到普罗旺斯的门前,弯腰看着里面五彩斑斓的鱼儿。

    他的头发剃得又薄又短,身上的毛发没地儿长,都集中在下颔浓密的短胡子里了。从侧边看,他脸部的轮廓从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子到微翘的下巴,线条非常流畅,就像人们手欠时会在课本的空白处画的侧脸一样。

    男人转过头来,对上了颜止的眼睛,微微一愣。颜止看着他,竟然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于是他嘴角一牵,轻轻地点了个头。

    韩庆确实是来看西门庆的。他在马蹄坊有一家表演评书的茶馆,没事就去听听、什么的。今儿听完评书,灌了一肚子茶水,无所事事地在榆树区瞎转时,突然想起要来西天饼屋看看。武大郎卖饼,西门庆卖糕,韩庆觉得这个世界真挺疯狂的....

    和弹珠对视着,韩庆不由得有点尴尬。没事跑来窥探一个陌生人,还是个男的,他觉得自己这个吃饱了撑的毛病应该去治了。

    不过他脸皮够厚,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走向颜止,扮演路人甲说:“朋友告诉我这里有家蛋糕店味道很好,是你们家吧?”

    颜止觉得很新奇,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这里的蛋糕“味道很好”。而且还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么个三伏天,不是谁都有能力穿着长袖长裤皮鞋的,颜止自己就一直穿老头白背心和卡其短裤,为了节省电费还时时坐到门口纳凉。

    颜止把烟一掐,很光棍地说:“是我们家,进来吧。”

    韩庆踏进饼屋,四周扫了一眼,只见店里倒是洁净的,一盏盏廉价的塑料吊灯照耀下,玻璃柜里的蛋糕却是乱糟糟的一片姹紫嫣红,就像出门时还蓄意打扮了一番的女人,在太阳下奔波了一天之后丢盔弃甲,妆也化了,发髻也散开了,说不出的腻味。

    韩庆虽然随便,但审美底线还是有的,于是他心里犯了难:“不买蛋糕是不是出不了这个大门啦?”

    这时,他闻到了一阵麦香味,随口问道:“你们这儿还做面包呢。”颜止点点头,“你要试试吗,今天第一次做。”

    韩庆进退两难,只好愉快地答应说:“好,闻着挺香的。”

    颜止从烤箱里夹出了面包。他没放酵母--在他的知识结构里压根儿就没有微生物能用来煮食的奇葩常识;他也不知道要烤多久。等他端出面包时,那一团团形状各异的面团已经长成了包公脸。

    韩庆:“......”

    他难得地动了动脑子,想着要怎么在这环境严酷的蛋糕店里求生。在苦死和腻味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韩庆也是个混不吝的,他拿起面包,就直接掰开放进嘴里,两口吃完了一个。然后他又再拿起一枚包公脸,继续吃了起来。

    颜止:“......”

    吃完第三个后,颜止才良心发现,去给韩庆倒了杯凉水,问道:“这....好吃吗?”

    “好吃。”韩庆一抹胡子上粘的一点面包屑,咕咚咕咚喝起了水。

    颜止想了想,也鼓起勇气尝试了一个。没想到这个毒面包真的挺香,外皮松脆,里面湿润有嚼劲,还有芝麻香气。

    两人就着凉水,一个接一个,没多久就默默无言把一大盘面包吃了。

    吃完之后,颜止觉得踏实了。这是第一次,在这个“正常”的世界里,他觉得自己不是来扮演过家家的,不是在模仿别人的生活的;他烤了一盘面包,有人把它吃完了,就是这么一件普通的、理所当然的事儿。

    他心情好了很多,对这不速之客也升起来感激之情,于是很大方地说:“这些面包请你吃,不收你钱。”

    韩庆无所谓地笑了笑:“朋友说得不错,你们家味道果然很好。蛋糕我吃不下了,下次再来试试吧。”

    颜止目送韩庆走出店面,穿过人行道,跨进他的保时捷,然后麻利地驶出了车位,就像他来时那样。他突然觉得很好笑: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开着拉风的跑车穿过路上重重的障碍物来到这里,难道真的专门来吃一口烤焦的面包?

    作者有话要说: 吃吃吃,爱爱爱

    ☆、UFO

    一大早,颜止就去批发市场扛了两大袋面粉回来。何末懒洋洋地看颜止忙活着,问:“面粉大减价吗,我们厨房还有七八袋呢。”

    颜止:“这是面包粉。”他在不锈钢台面上一字摆开了面粉、酵母、盐、糖、黄油、土豆、莴笋、韭菜.....昨天他专心致志地泡在度娘里,终于搞清楚面包的基本结构。于是他特豪迈地对何末说:“我学会做面包了,以后我们干这个!”

    颜止擦擦手就开始和面。揉面是力气活儿,比起小心翼翼地搅蛋糊,他觉得现在全身的力气都有处使了,无比畅快。

    何末玩着边边角角剩下的面疙瘩,又问:“这些土豆莴笋又是干嘛的?”

    颜止:“我在菜市场看到便宜,就买回来了,”他想了想又说,“要不我们包进面里?”

    何末完全没有意见,他觉得这事儿还挺新鲜的,就炒了个醋溜土豆丝、蒜蓉莴笋片和没有鸡蛋的韭菜,拿起发好的面团兴致勃勃地包了起来。

    他们没学过整形,照着做馅饼的样儿,包好了,收口,滚圆,拍扁。稍微松弛一会儿,就把面包馅饼送进烤箱。

    没想到面包跟馅饼不一样,受到高热后,上面高高地鼓起一个山丘。何末高兴地说:“师兄你看,UFO!”

    颜止对这些面包很满意,起码不是黑的了。他们在店外支起桌子,摆上面包,然后在小黑板龙飞凤舞地写上:飞船面包,5元一个,不议价,不包邮。

    何末也很满意:“我说嘛,在地铁口摆个早点摊挺好的。现在我们跟卖鸡蛋煎饼豆浆的也没什么不同了。”

    这个摊子的画风跟街坊更和谐,没多久,老头老太太居然排起队来了。他们也图新鲜,尤其喜欢排队,人越多就越是要凑过来。大头把他奶奶姥姥姨婆都拉来了,非要他们买一斤。颜止很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又给了他整袋隔夜蛋糕。

    中午老头老太太都回家吃饭了,颜止和何末坐在台阶上,一个抽着烟,一个喝着北冰洋,志得意满地看着地上的300来块钱。他们开店到现在,还没赚过那么多钱呢,颜止比打擂得了6万还要高兴。

    这时,老瞎子凑了过来。颜止笑道:“贝勒爷,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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